嫡女难为 第一卷 嫡女出嫁 一百一十八章 若锦

作者 : 清波满月

房间里满是酒气。大大小小的酒瓶子七七八八地倒了一地,窗门紧闭,帷幔低垂,光线很暗。

我在里屋找到了若锦,她正屈膝坐在地上,靠着床脚,双手环绕着膝盖,头深深埋在双腿之间。

难道睡着了?睡着了也好,睡饱之后精神才能好,没准所有的烦恼和痛苦都会烟消云散。

我打算过去将窗门打开,透透满屋子的酒气,无意中碰到了一个酒瓶。

若锦动了一下,眯着眼抬头,右手模到一个酒壶的把手,高举酒壶往嘴里倒,却是个空酒壶,她轻叹一气,放下手里的这个酒壶,左手往后一模,又让她模到了个酒罐子。

我忙上前按住她的手,不让她再继续喝下去。

若锦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冲着我笑了笑,“你——来了?我——”她打了个嗝,继续挥着手往下说,“我——请你——喝酒!不对!你不能——喝酒——你怀孕——了——”

原来并没有醉得不省人事。

我夺过她手中的酒罐子,要扶她起来到床上躺躺。

“你走——开!”

她一把推开了我,醉酒之人力道也控制不住,这一把的力气很大,推得我往后踉跄了好几步才站稳,定神看见她又捡起地上的酒罐子往嘴里大口大口地咽酒,我急了,走过去抢来她的酒罐子。

“酒!我的酒!给我酒!”

若锦摇摇晃晃地起身要抢,我干脆一把将酒罐子摔在地上。

“啪”的一声脆响在整个安静的醉红楼里分外刺耳,总算拉回几分她的神智。

若锦低头使劲摇了摇脑袋,扶着椅子坐到桌边,倒了杯冷茶给我。

“你怎么来了?这里酒气、晦气、霉气都重,不利胎儿发展,你回去吧!”

我着急地坐到她的旁边抓着她的手,担心道:“你怎么喝了这么多酒?我怎么回去?你让我怎么放心得下?”

“我有什么办法?我能有什么办法?”

若锦呆愣愣地说着话,精神颓废、双眼无神。

“要不你搬来司徒府和我住吧!”我实在不放心她,她这个样子就像三魂丢了七魄一样。

若锦傻愣愣地着坐,没有回答,突然趴在桌子上,用双手将头给抱住。

“要不……我让午六留下来照顾你?你不要再喝酒了,问题摆在这里,你解不开心结,就永远都不会开心的……”

“酒……我要去拿酒……”

若锦站起身,跌跌撞撞地要去开门。

我忙拉住她。“不要再喝酒了!”

“不喝行吗?不喝我难受!”

若锦大力甩开我的手,我重心不稳,往后跌去,幸好有桌子拦着,手肘在桌面上碰了一下才没有跌倒,手肘处钻心地疼,就是不拉开衣服看,也知道肯定青了一大块。

“采秋,你知道吗?我难受!我难受!你不知道我有多难受……”

若锦大声嚷嚷着,像是在发酒疯,可是说的都是真心话,所有往日憋在心里的、不好意思说出来的痛苦都借这酒劲发泄出来。

“采秋,你知道吗?我好难受……”

若锦的声音渐渐变小,双腿一软,跌坐到了地上,两滴眼泪不受控制地滚落下来,又被她立马擦去了,她倔强地抬头使劲眨眼,将泪水逼回眼眶。

她老是以这副坚强的样子示人,就是醉酒醉得没有神智,也不许自己展现软弱的一面。

我艰难地坐在她旁边。“若锦,要是难受,就哭出来吧!这里没有别人,只有我,过了今天,我也会把所有的事情都忘了的。”

若锦不肯,执拗地摇头。

“我跟着他从家里跑到人生地不熟的北地,用尽了盘缠,他就将我抛弃了,那时候我连死的心都有了。

“那一个月里,我一共自杀过了三次,上吊的时候绳子断了,跳水的时候被渔夫捞起,最后决定割腕,可是当匕首从手腕处划过,看着殷红的血液流出,我突然就想,我这么死实在太不值了,怎么着也要抓到那个负心汉同归于尽。

“采秋,你知道吗?这三年就是我多活的年头,找到他并杀了他是我自杀失败之后的唯一目标,这三年,虽然我人在北地,但是我一直托人帮我找他,我花了三年的时间,我终于找到他了!”

若锦说完就哈哈大笑起来,眼里泪光闪闪,她笑得其实一点也不开心,看来这次出走对她的打击很大。

“结果呢?你找到了他。你杀了他?你不开心?”我关心问道。

“我找到了他,我将红绫绑在他的脖子上,我正要使劲,他的妻子出现了。”若锦呆呆地说道,忽然又激动地攥着我的手,“采秋,你知道吗?他有孩子了,而且不只一个!大的那个已经三岁了,刚会走路,小的那个还在他妻子的肚子里!”

“你下不去手?”我问道,心疼她的样子,她是个很善良的姑娘,看着弱妻稚子,她怎么下得去手?

我掏出手绢,要帮她擦脸,被她用手挡开了。

若锦抬头眨了眨眼睛,深吸一口气,苦笑道:“是的,我下不去手,那个三岁的孩子拉着我的衣摆摇摇晃晃站起来的时候,我就已经手软,当他妻子挺着大肚子提着菜篮子出现在门口,那双泪汪汪的大眼睛写满恐惧地看着我的时候。我就再也坚持不了,抽回红绫,落荒而逃。”

我不知道怎么安慰她,只好静静地坐在她的身边。

“采秋,你说我为什么会下不去手?为什么我要落荒而逃?明明是他负我,我在心里将他恨了三年,可是再次面对他的时候,我竟然有些恍惚了,我觉得我找的人不是他,我竟然下不了手!”若锦攥着我右手的手在收紧,表示她现在心里很痛。

“也许。”我猜测道,“其实你已经不恨他了,毕竟已经三年了,时间的侵蚀能力很强,就算曾经沧海,也会变成桑田。你有没有想过——放下?”

“放下?”像是听了个大笑话,若锦哈哈大笑,笑得眼泪抑制不住地往下流,她抬手去擦,笑声越大,眼泪越多。

“怎么放下?就算我愿意,我的心也不愿意?你没有尝试过将一个人恨得入心入肺的感觉,白天还好,有很多事情分散你的注意力,可是晚上夜深人静,独自一人躺在床上的时候,像是有人拿着醋拿着针虐待你的心肝,这种又酸又疼的滋味,我熬了三年,我熬了足足三年!”

一年三百六十天,三年一千多天,三年好像并不短,可是将一天天串联一天,又是个漫长的日子,三年,那个男人成了亲,生了孩子,而若锦却在痛苦里浸泡。

“采秋,我受不了,我好痛,你说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你别这样!”我拉住她的手,鼓励道,“你重新振作起来,重新开始,老天爷是公平的,给了你多少的苦头就会给你多少的幸福,你要好好活下去。你母亲亲在天上保佑着你。”

若锦一愣,松开了紧攥着我手腕的手,趴在地上四处乱爬,盲目地转着圈圈。

“你在找什么?”

“铃铛,我娘给我的铃铛!它不见了,没有它,我娘就找不到我了,我要带着它的……”

铃铛?我想起来了,在老夫人给我的一封信里,好像夹着一样东西,当时拿起来摇摇的时候,还会有声响,应该就是那个铃铛。就在若锦回来的那天晚上,司徒御宇不让我出门,我便让门房的小厮将信送到若锦的手里。

“会不会放在床头呢?”我边问着,边起来走到床头翻了一下,果然找到一条金链子,上头吊着三个小巧的金铃铛。

“就是这个,就是这个!”若锦欢喜地抢过去,珍重万分地贴在胸口。

“我的本名叫做元铃儿,我小时候最顽皮,老是跟着哥哥姐姐或者丫头们到处疯玩,娘亲常常找不到我,于是就在我的脚踝上系上金铃铛,这样无论我到了哪里,她只要听到声响,就能找到我。”

若锦开心地笑道,过了一会儿又扁着嘴懊悔,“这条铃铛我从三岁系到十六岁,和他逃出来的时候,我想着一别可能就是永久,于是就将铃铛解下来放在娘屋里的桌上,以为这样她可以时常拿出来看看,看着它就能想到我。我离家三年,娘找了三年,最后还是见不到我一面……”

若锦神情黯然,满是失落,她回头问我:“采秋,如果当年我将铃铛带在脚上,是不是娘就可以很快就找到我?如果当初我没将铃铛留给娘亲,她就会慢慢将我忘了,也不会忧虑成疾,是不是?”

我看着她一会儿哭一会笑的样子,不知道怎么回答,为什么我的嘴这么笨,连一句有用的安慰话也说不出来?

她这种一会儿迷糊一会儿清楚的样子,又怎么会知道不管孩子身在何方,娘亲的一颗心永远会想着她,无关时间的长短。孩子思念娘亲就像秋风吹落叶,风吹一下,树叶动一下,而娘亲思念女儿,却像源源不断的小溪,细水长流。

“那你以后就带着它,老夫人现在住在天上,一定能看见你的。”我安慰她道。

“不用了,”若锦转头对我苦笑了一下,弯腰将金链子系到脚踝上,“我不想再这么痛苦下去了。”

“那就好!”我放心地笑了,只要她能想得开,幸福还是会找上门的。

若锦系好金链子,开心地在房里连走了几圈,清脆悦耳的铃铛声叮叮当当,听得我也有些恍惚了,我的娘亲也住在天上,也能天天看到我的呢!手掌下的肚皮轻轻动了一下,是孩子在里头回应我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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