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红的灯笼,花花绿绿的装扮。姑娘们趁着空闲在做护肤,门厅依旧,人面依旧,若锦却没了,我再也看不见这位爱穿红色衣裙,大声说笑,高调做事的姑娘。
推开虚掩的房门,里头窗门半开,被褥整齐,铜镜明亮,一晃神,我竟然认为若锦并没有离开,她只是去外头转转,稍后就能回来。
“若锦就是在这里上梁自尽的。”司徒御宇一手扶着我,一手指着头顶的横梁。
我抬起头,看着顶上那根结实的木头,通身用暗红色粉刷,不知道悬挂着若锦水红色的红绫会是什么样的情形,那根红绫是若锦保护自己的武器,本来是要绕到负心汉脖子上的,可是却成了了结她自己生命的凶器。世事真是讽刺。
遵照若锦的遗愿。司徒御宇命人给她做了一只小竹筏,竹筏上摆满白色的百合花,她身穿白色的纱衣躺在竹筏上,任水流载着她往下走,也许能到达大海,也许没到下游木筏就会带着她一通沉入江底,也许木筏会在中游被石头木头等拦住,但是都不重要了,因为即使若锦的肉身被困,她的灵魂是自由的。
也是在她死了之后,我们才知道原来她并不喜欢红色,而是喜欢纯洁无瑕的白色。红色是喜庆的颜色,是新娘子礼服的颜色,她将眼睛能看到的地方全换成了这种让她看了添堵的颜色,心里能好受吗?
“‘天地和’的招牌已经摘下,铺子也还给了房主,你还想去那里看看吗?”。司徒御宇问道。
“嗯。”我点头,希冀地看着他,看过了,就将它忘了,从此尘归尘、土归土,往事归回忆。
天地和铺子的小巷里停着一顶软轿,有些眼熟。我没有多想,转头去看铺子屋檐,“天地和”三字招牌已经被没有了,铺子关着门,就在一两个月前。若锦还在这里油炸小麻雀给我吃。
“二少爷、二少女乃女乃。”
旁边传来欣喜的叫唤声,我回头看见轿子旁边站着一个人,珠光宝气,从头到脚都是金银玉器,在白晃晃的日头下有些刺眼。我用手遮住少许光线,看清了那人就是几次来天地和寻求帮助的夫人。
“原来是林夫人。”
司徒御宇认识她,与她打招呼。
林夫人走过来对我们行了一礼,笑着对我说道:“这个铺子怎么关了?我还以为找不到二少女乃女乃和老板娘谢恩呢,正好在这里碰到。”
若锦见她们的时候都是纱巾蒙脸,而且从不互通姓名,林夫人不知道天地和的老板娘就是已故的醉红楼的若锦。
司徒御宇笑问道:“林夫人找拙荆有事吗?”。
林夫人笑了笑,请求道:“二少女乃女乃可否借一步说话?”话里的敬意虽然是问我,可是她却对着司徒御宇说,夫为妻纲,大概她认为我同不同意不重要,司徒御宇同意才重要。
直觉就想要拒绝,可是司徒御宇认识她,估计这位林夫人的来头不小。不等司徒御宇表示,我便指着墙角对林夫人说道:“那块地方僻静,我们去那里站站。”
“不用了,”司徒御宇拉住我。柔声道,“你不用动,我们后退几丈就可以了。”说着命令轿夫丫头们跟着他往巷子口走去,与我们隔了几丈远才站定。
“二少爷对二少女乃女乃真好。”林夫人羡慕地笑看着我。
我转头去看巷子口,努力挤出一个笑脸感激司徒御宇,回头问林夫人:“夫人找我有事?”
“我是来谢谢二少女乃女乃的。”林夫人笑容满面地走到轿子中拿出两个礼盒,一个给我,一个捧在手里。
“多亏了二少女乃女乃的一石二鸟之计,我终于把那只狐狸精的气焰给压住了,虽然中间发生了很多事情,不但那只狐狸精没有走,就是另外被我招来的小妖女也在我们家筑巢住下了,但是我掌握了家中的财政大权,一个女人,如果失去了丈夫的关心,能将家里的大权掌握住也是不错的,现在我生活得很开心,有空就使计让那两只狐狸精掐架,好玩得很!”
原来是这样,怪不得她由之前的节俭大方变成了现在的奢侈俗气,原来是大权在握,怕家的妾室将钱用完,所以就使命地花在自己身上。
她现在虽然大获全胜、得意洋洋,但是日子一久,就会不满这种只有赌气和吵架的乏味生活,那时候,她的悲剧就会来了。
“二少女乃女乃,你怎么了?不开心吗?”。林夫人现在才注意到我的不对劲,关心地问我。
“哦。没有!”我回过神,冲她勉强笑了一笑,看见她手上的还有一份礼盒,“这是送给老板娘的吗?老板娘回乡下了,以后都不会再来燕都,我替你转交给她吧!”
林夫人感谢了几句,将礼盒送给我,闲谈了几句话,然后坐着软轿回去了。
司徒御宇回到我身边,介绍道:“这位林夫人是太傅的女儿,是城中富豪林如海的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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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二十五马上就要来了,易清宁夜里来找我,还是像往常一样用轻功翻上回廊,三长两短地敲我的窗户。昨天司徒御宇说军中事务繁忙,他今天晚上要在军营里留宿。
我打开窗户,让易清宁进来,递了个雪梨给他,这是下午从冰窖里拿出来的,司徒御宇不准我吃寒凉的东西,从冰窖里拿出来的水果都要放上三四个时辰才让我吃。
易清宁接过雪梨咬了一口,赞道:“果然是你们司徒府的东西,这雪梨又大又多汁,而且松口。别说夏天,就是秋天也买不到。”
我笑了笑,再递给他一串葡萄,“我托你办的事情办好了吗?”。
“我办事,你放心!”易清宁从怀里掏了一包药出来,“这是能令野兽发*的药,只要下到食物里,四五个时辰之后,保管它狂性大发。”
我收下药,请他坐下。突然听见楼下传来响动,好像是司徒御宇回来了。
“事情办完了。我也该走了!后会有期!”
话音才落,只见青影闪动,易清宁已经从窗头跳下去了。
“吱呀”一声门开,又一个翡翠色的身影飘过,趴在窗头探头往下望。
是司徒御宇,他怎么这么紧张?多说酒后吐真言,难道他真的很在意我和易清宁的来往?
“是易公子来了吗?”。司徒御宇转过身,又是一副柔和的笑脸,好像一点都不在意。
“是呀,”我将腰间的那包药往里面塞了塞,站起身,借着他的手坐上床畔,如实说道,“易公子来找我聊天,还没说上几句,你就回来了,所以他走了。”我清楚地看见他眉角跳了一下,他还是有反应的,只是压在心底不说出来。
我笑了笑,顺从地抬起脚让他把我的鞋月兑下,他再帮我月兑下外衣,扶着我躺倒床上,细心地抬高我的脚,往下面放了个小枕头,再在我身上盖了条薄被。
做完一切之后,他坐在床头,笑看着我,眼睛里柔情依旧,只是有些阴霾,好像隔了一层纱雾,在我们距离之间筑了一道无形的墙,“闭上眼睛睡,我等你睡着了再去隔壁批公文。”
我点点头,微微一笑,顺从地闭上眼睛,脑子里确是清醒非常。
明天要让午六去一趟军营,帮我把药和书信都交给王守一。听说议事厅一事之后,他升职了,做事的地点和饲养场很近,他是司徒御宇的人,理应会帮司徒御宇这个忙。
司徒御宇是重情重义的人,他把元帅的安全看得比什么都重,只要二十五那天黑熊发*发狂,他定会拔剑挺身保护元帅。那天看黑熊表演的人会很多,众目睽睽之下,司徒御宇此举会被文武官员们大加赞扬,有利于增加他在军中的威望。
二十五那天,为了确保万无一失,我不能去参加观看黑熊表演,我怀着孩子行动不便,我不能让司徒御宇分神照顾我。
当然,这包**药不能放太多,只要让黑熊发一下狂,让现场混乱一下就好,不能太过了,要不然会伤着司徒御宇的。
其实……司徒御宇他还是不信任我吧?同床这么长时间了,我连孩子都替他怀上了,他还是不信任我吗?为什么他心里的芥蒂、不如意的地方都不和我说?
……
二十三那天,午六避开熟人,乔装成平民的样子,带着我的手迹去找王守一,顺利地将**药和书信交到他的手上。王守一的办事能力我很肯定,但是事情并没有像我想象中的那么顺利。
二十四那晚司徒御宇没有回来,半夜三更的时候,一个黑衣人潜进我的房间,点亮房里的烛灯再叫醒我,告诉我司徒孟泽的人已经抢先下药了,问我要怎么办。
我披上衣服起身,突然脑中灵光一现,告诉了他我的想法。
“告辞。”
说完正事,他就要离开,脸上的表情从进来到现在都没有松过,好像我欠了他几十条人命一样。
自江南一别之后,我直到来到北地才再次看见他,自认为没有什么地方得罪他,他干嘛要摆着一副臭脸孔给我看。
“王……轻飏大哥,我有什么地方得罪你了吗?”。
“二少女乃女乃,是卑职不敢得罪你!”他面无表情地回答。
“既然无怨无仇,你为什么将我当仇人看待?好歹我们也朋友一场。”我非常不解。
“二少女乃女乃错了,我王守一区区一个司徒家的卑职,高攀不上二少女乃这个贵人!”
他冷冷地说完,嗖的一声从窗口跳下,顺便帮我灭了烛灯。
怪人一个!我摇摇头,解下衣服再躺回去,离天亮还有三个时辰,还能再睡一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