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时候现实就是这么扯淡，姚菁莹曾绞尽脑汁想要融入这个集体，也曾费尽心机想与他们对抗，然有心栽花皆无果，却因一次腿麻引起的误会赢得了他们的尊重，甚至比尊重更多。经此一战，茶楼这帮男女简直把她当成了救世主，膜拜者有之，惊诧者有之，拜师者亦有之，弄的姚菁莹哭笑不得。
愉快的时光总比压抑时飞的要快，因为上午得了九王爷的照顾，会有很多账目需要两位账房核对，这一天茶楼打样的时间特别早，关门前的场面也是特别的热闹。因着一帮男女的空前团结，一整日的狼藉很快被清除一空，同样的活，昨天之前还是姚菁莹一个人在做，此刻却只需要找张干净桌子，坐下来爱吃点心吃点心爱喝茶喝茶，一下一上心理落差其实还挺大的。所幸这落差性质不坏，整个茶楼无论从哪个角度看过去都显得井井有条了，看得她不由意气风发，一拍桌子，“是时候大刀阔斧地干了！”
说完，李云秀的脸色突然变的难看起来，木木撂下手中的抹布，“早就料到的，如今总算来了。”
一语激的余下几人表情格外复杂，宁沧澜可怜兮兮地望向姚菁莹，“姚掌柜，你不会真的要把咱们全都辞了吧？”
姚菁莹一愣，“我说过要辞掉你们？”给他们做苦力时或许曾有过像“等我当了当了掌柜……”这一类的YY，各种YY里或许真的包含“把你们统统辞掉”这一项，不过也没听说这里有谁会读心术啊！
“原话没有，不过你说了大刀阔斧……”这上司够狠，存着裁员的心思却不命说，非得拐弯抹角地问员工借一张嘴巴。宁沧澜都快哭了。
姚菁莹却有些哭笑不得，如此强悍的联想……怪不得古人仰望一次夜空都能编出嫦娥本月的故事了。“拜托，我说的大刀阔斧不是裁员，是跟你们一起，干一番成绩出来！”
故意加重“跟你们一起”五个字的读音，姚菁莹意味深长地望着因转折太快而暂时短路的众人，“宁沧澜于小海李玉明，市面上还有像你们一样勤快却每个月只要八钱银子的打杂的么？陆云名李清水，市面上还有向你们一样能如数家珍地道出这茶楼每一位熟客口味的厨子么？还有刘敬弦，还有你们……”
名字太多，姚菁莹实在记不全，况且一时也想不出有什么句子来形容几个跑堂的对这家茶楼有多么无可取代，顿了顿，所幸直接进入总结，“你们这么好，叫我哪里去找。”
面面相觑的几人在确定这番话的真实度之后总算放下心来，只是李云秀的脸色还是非常难看，因为姚菁莹并没有点到她的名字。而对于姚菁莹来说，这纯属因为李云秀所处的位置并不在她的视线所及之内，然意识到这一点的她却不能直说，反而亲自走到李云秀跟前，很有诚意地拉了她的手。她能大体猜出李云秀的想法，虽说这段日子整个茶楼的员工都排斥她这个半路出家的新上司，却唯有李云秀锋芒毕露，独领风骚的下场就是在新上司抓住机会成功上位之后第一个被辞掉。
“云秀姐。”姚菁莹表情诚恳，“我知你同他们一样看不惯我，不同处在于他们习惯玩阴，你却时常当面出言讥诮，我说从没怨过那是假话，或许还在心里诅咒过呢，可这些都只属于过去了。现在的我迫不及待地想要跟你们证明，你们一直以来所坚持的东西其实是不对的，并不是每一家茶楼的生意都需要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撑着才能红火，我有很多更好的想法，想实施，偏偏过不了预算这一关，谁让我一见数字就犯困呢！”
一面说一面不动声色地观察李云秀的反应，果然，她的脸色较之前缓和了不少。顿了顿，又颇具自嘲精神地感叹道：“脑子笨，人也跟着懒，一时找不到比云秀姐更好的账房来顶替呢！”
你脑子笨，怕再没人敢说她脑子好。李云秀是彻底被征服了，虽只不轻不重地说了几句下属常向领导说的保证话，内心却百感交集。姚菁莹虽不能完全看透，至少也做到心中有数了，最后将话头扯向杨凤仪，“凤仪姐你当了这么长时间的代掌柜，若在我刚上任时突然拍拍走了，我简直要怀疑你们是真心叫我当这个掌柜还是又换了个花样来害我！”
“自然是真心的！”宁沧澜忍不住插一句，杨凤仪的眼中也充满感激。
皆大欢喜。
习惯的力量真是可怕，虽不用再做苦力了，这一日姚菁莹还是坚持留到最后，只说突然早回会觉得心里空落落的，也会引起家里人的猜疑。手下的十余名员工既确定了不会被解雇，大扫除之后没活的便陆续走了，只留了两个账房继续对账。姚菁莹支着下巴，百无聊赖地看她们一手推算盘一手握毛笔的认真模样，心里还真是佩服。她所学的专业虽然是经济类的，只因从小对数字恐惧，虽能讲几套经济学理论或模型出来，然一旦涉及到曲线分析或实打实的成本收益计算，铁定望而却步的，因此学了四年也仍然滞留在比较浅显的理论层面上。
必修课里也有一门会计基础，却愣没觉得所谓的借贷记账法到底有多好用，什么真账假账的只有到了她手里，借贷两边的数字无论怎么算都不会平衡。她觉得古代的记账法其实就很好，反而受不了借贷记账法当中密密麻麻的长条格子，反正传统的记账法内行人也能一眼看出有没有假账，何必弃祖先之糟粕而舍近求远呢！她可没那个野心崇洋媚外。
正想着，杨凤仪突然朝李云秀说道：“就快完了，我一个人算，你先走吧。”
一句很平常的话，姚菁莹却隐隐觉得杨凤仪这是有意支开李秀云，什么话要对她说了，而李秀云也心领神会，没说什么便告辞了。果然，她走后杨凤仪放下账本，神色凝重地走到姚菁莹跟前，就在姚菁莹张了张嘴巴想说什么的时候，她却双膝一屈，结结实实地跪在了姚菁莹面前。
姚菁莹吓了一跳，伸手要扶，却被杨凤仪紧紧拉住，“姚掌柜，以前我们故意冷淡你，只因你莫名其妙挤走了前一个掌柜，并且一来就削减了这茶楼大部分的收入，还要从每月的净利中抽取三成。一块糕点被切走一大半还不够，还要从剩下的糕点里面取走三分之一，不能不怨的！”
杨凤仪说这话一半在道歉一半也为自己开月兑，姚菁莹听了却很郁闷，谁挤走你们掌柜了？明明是你们分赃不均，像挤兑我一样把他挤兑走的！正要开口，却又被杨凤仪抢先了一步，“他们也许只是怨，我却是恨的，因为我需要银子，而你分走了我最需要的东西！”
姚菁莹不由一愣，似乎明白为什么她看杨凤仪的眼中总比别人多些什么了，原来别人只是报复，她却是恨。
“然今日姚掌柜以德报怨，我便知道自己错了，彻彻底底的错了！我……”
呃，以德报怨谈不上的，没人相信那真的只是一场误会而已吗？真的是腿麻了！姚菁莹很囧，忙打断她，又说了些好话才总算哄了她起来，等杨凤仪把剩下的账对完，照比她之前一个人大扫除结束之后的时辰也差不多了，二人一面闲聊一面出了茶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