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门,姚菁莹回头朝斜上方瞥了一眼。这家叫“流香居”的茶楼,终于不用再给它做苦力,而可以按自己的方式来经营了。
一路至君家马车停置的地方,姚菁莹滔滔不绝地与杨凤仪说了自己的想法。想着青翊国的女子并不如正统王朝里的女子地位低下,尤其是以叶凝凤为代表的商界名流,她们生活的其实跟现代的白骨精们一样光鲜,自然也承受着现代白骨精所承受的压力,希望闲时能找个清静的地方躲起来,避一避这世界的喧嚣。如今三楼空了,正好可以收拾出来改成中等规模的女子会馆,平日里邀这些商业名流来喝喝茶听听曲儿思考思考人生什么的,而自己也可以教她们练练瑜伽来放松心情。
杨凤仪自惊艳于她的新鲜理念,听的入神,便顿住步子专门针对所谓瑜伽的细节询问了一下,姚菁莹大体说了。其实小说里总能看到穿越者们到了古代一个个混的风生水起,开始时也想偷懒照搬已有的经营模式来着,只是每每挑出一个来考虑细节时,总会找出一大推终其一生都无法突破的难题。譬如组诗社吧,借鉴前人的经典看似省劲儿,然热门的诗词一共就那么几首,能借鉴的基本上都给穿越前辈们借烂了,冷门的她又不会背,何况还要结合实际所处的情景考虑搭配什么样的风格,麻烦死了。姚菁莹一直很疑惑,古代又没有百度大婶,真不知那些前辈们是怎么在那么短的时间里翻出一首各方面都恰到好处的诗词来赢得满堂喝彩的,简直突破了人类思维速度之极限。
朝咖啡厅或者酒吧的方向使劲儿倒还好些,毕竟这是她读书时便曾设想过的生活方式,然前世的困难在于资金,这一世却在于各种器材,譬如磨咖啡的机子,抑或各种重金属乐器。每每想到这些困难,姚菁莹就忍不住叹气,前辈们怎么就个个天赋异禀,无论什么专业出身,无论有多少空间想象力,都总能凭一张图纸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她就纳闷了,那些在女主们剽窃古诗词时智商如此低下的古代人怎么就能在拿到图纸的瞬间摇身一变,创造出任何他们的时代里从未有过的各种怪物呢?又不是哆啦A梦!
即便她精通吉他,模过各种重金属乐器,也能大概讲出咖啡机的工作原理,却完全没有信心只凭一张图纸就能得到它们。就连基本用不到什么物理学原理的木制玩具都返工了一次,姚菁莹坚决怀疑那些已经被妖魔化的工匠们能那么容易就造出符合她所需要的音质音高和音准的乐器来。虽然瑜伽水平也只能够得上业余,却总归是她自己努力学来的东西,大不了自行发挥想象再添一些动作进去,像这样不剽不窃的心里才觉得踏实。
说完瑜伽的细节,二人边走边讨论整个过程的预算问题,因这并不是姚菁莹的强项,便打算放手将这些交给杨凤仪和李云秀来做,期间自听的多而说的少些,一句“疑人不用用人不疑”却叫杨凤仪感动的要命,直至见了君家的马车还在不断地跟领导做着保证,不但要严格控制预算,说什么也得团结起来将姚掌柜的想法实施的妥妥帖帖。
“有你的话我就放心了,只是你一直这样保证下去,我怕今日回不了家!”
姚菁莹半开玩笑地说了句,杨凤仪这才窘窘地收了声,又拉着手说了几句告别的话,刚要分道,却见五步开外的地方突然多出一个人影,不说话,一双眼睛却紧紧盯着她们。杨凤仪一惊,忙又抓起姚菁莹的手来,下意识地朝后面躲了躲。
姚菁莹看清面孔后也有些吃惊,此人并非完全陌生,正是中午时到茶楼要账的四位之一,也是出面支骰子并输给她的气定神闲者,当时姚菁莹看他虚无缥缈的样子,还在心里给他取了个外号叫神仙。关于这位神仙的赌技,姚菁莹多少了解一些,并相信神仙也了解她,不然他不会在面犯桃花者提出与她推牌九时果断劝住,因此再次见面时并没有挑衅或侮辱这位手下败将的念头,只是很平静地问,“有事么?”
神仙的回答也很平静,“有些事情想弄明白一些。”
姚菁莹自然知道是什么事情,莞尔一笑,“赌这东西,若想只赢不输,就得加一些特殊的手法,实话说,阁下的手法已够炉火纯青,对一些不入流的手段又何必深究,难得糊涂一次岂不更显境界?也好明白赌之所以为赌,只因手法再高却也总有运气照顾不到的时候。”
一个“不入流”已谦虚到了极致,又暗示了赢他只是靠了运气。其实论赌技,姚菁莹与他实不可同日而语,只是穿越前不久刚好赶上一个喜欢眯起小眼睛指着摄像机问观众要掌声的魔术师红极一时,也觉着那句“接下来是见证奇迹的时刻”太帅,便买了光盘,无聊时自己练习一些入门级的手法,熟能生巧,日子久了倒也真能小小地偷天换日一下。原只图个乐呵,如今却用来对付神仙,不知谦哥哥知道了会怎么想。
听她把话说到这个份儿上了,神仙也不好再继续坚持,只是眸中突然多了几丝阴冷,让杨凤仪害怕极了,偏偏他就死死盯着她不放,片刻冷笑道:“运气再好,也只够帮她一次而已。”
这话是对姚菁莹说的,姚菁莹也心知这话不假,毕竟这一次帮杨凤仪抵了三百两银子的债,却无法阻止她的赌鬼男人再赌,再赌就要再欠,再欠还得被追……循环下去,她管不了也压根就不想管。烂赌者无非执念于一个贪字,她可没有那个圣母情怀奢望天下无贪。想通这些,便也释然,“只要阁下再不到流香居追债,我的目的也就达到了,帮这一次足够。”
神仙依然冷笑,“出了这个门,想帮也帮不了。”
说罢飘飘忽忽地走远了,姚菁莹神情古怪地朝杨凤仪看了一眼,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神仙这一趟对她也许只是一个小小的插曲,对杨凤仪来说却无疑是一场大大的噩梦,梦虽短,遗憾的是杨凤仪已然陷了进去,若非她死撑着扶住,整个人几乎就要瘫在地上了。
招呼车夫帮忙,总算将杨凤仪弄上了马车,以她的状态独自走回家是不可能了,姚菁莹只能再做一回好人送她回家。好容易问出了她家的地址,姚菁莹呆呆望着她毫无血色的双颊,竟莫名其妙地感叹起来,“这个世界上幸福的人总有他们的相似之处,痛苦的人却各有各的痛苦。”
须臾想起这原是一句名言,正回忆着到底是哪个伟人说的,忽听拉车的马儿一阵惨烈嘶鸣,车子随即发生了剧烈的晃动。惊讶之下拉开车帘向外一看,身子立马凉了半截。姚菁莹这才明白,原来那位神仙并非纯粹说的风凉话,更是在某种意义上对她的暗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