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天恒将目光落到怀恩身上,淡笑道:“本王要带此婢回去,亲自看管。直到皇兄醒来。”
“本宫认为不可。”皇后截了话,“所有的奴才都在宗人府受审,怎能单放了她一人出去。虽说,有皇上的手谕在此,也只能保她不死,却不能月兑去她的嫌疑。案子还没有定论,若不是她,怎么都好说,若真是她,岂不是连累了安阳王的名声。”
太后点头附合。
君天恒面色一沉,李大人趁机道:“不如将此婢交由臣来看管,宗人府内还有一处厢房可住。”
几人听后,动了动心思。李大人的建议可谓是各退一步,疑犯不出宗人府,但也不会受了委屈。
君天恒道:“如此,就有劳李大人了。”
“哀家也认为李大人的法子可行。”太后适时地肯定了一句。
“不敢,不敢。”李大人暗自松了一口气。
出了宗人府的大牢往正堂去的路上,有一处西厢房,怀恩被人带到了那里。条件虽比不得春意居,但比起牢房却也好上太多了。只是厢房前面被安排了几名侍卫把守,不得随意出入。
坐在床榻上,怀恩一边揉着跪得发麻的腿,一边沉思着。
这手谕似乎出现得太是时候了。看皇后的表情,手谕不应该是假的。只是君天凌是什么时候写的这个手谕呢?难道他早已预见了今天就要发生的事情?或者说,这根本就是他布的一个局?
她打了一个冷颤,觉得深宫之中处处危墙,防不胜防。嫒妃、皇后、太后、安阳王、还有李大人….他们都充当着什么角色呢?
良久,怀恩发出一声幽息的长叹,恍惚得像是午睡时偶尔的一个浮梦。
庭院中除了侍卫外,寂寂无人,她只身倚在窗前望着窗外一棵杨柳,不觉痴痴发呆。
浅金的*光自稀疏的枝桠间轻泻如水,在光滑的鹅卵石上投下一片斑斑驳驳的支离破碎。屋里一片寂静,春风掠过杨柳,柳絮纷飞,偶尔枝条漫动发出“沙沙”声响。
有人打开了房门,她早已从窗外看到了来人是安阳王。她却懒懒地站在原地,不愿与他碰面,更不愿看到他的那种目光。
然而这是她不愿便能躲避的事情吗?
君天恒的脚步停在她的身后,她不说话,他亦不出声。
直到怀恩转过身来,他才微微笑道:“有些事情既然想不明白,就不要想了。”
她的眼色微微一滞,抬起头。
他复笑道:“难道,你还怕我害了你不成。”
她正色道:“王爷救命之恩,奴婢不敢忘。奴婢只是不明白,王爷的手谕是何时得来的?”
听她又称自己王爷,心中不免怨她的凉薄。他叹一口气,望着她道:“半个月前,皇兄亲手交与本王的。”
半个月前。怀恩沉吟着,难道那时君天凌就已经发觉到什么了吗?为什么不自救?为什么会料定自己会有这一次的劫难?
“福顺公公呢?也在宗人府吗?”。怀恩一直都没有看到他。
“没有,应该还在养心殿。”
“皇上怎么样了?”
“怀恩,你不用过于担心了。本王相信皇上必会逢凶化吉的。”君天恒回答得风轻云淡。
怀恩颇有触动,黑幽幽的眸子中攒起清亮的光束,看着他道:“王爷的意思是……”
君天恒挑了挑眉,一时语塞,这其中的缘故,现在可以告诉她么?皇兄若知是他泄露,会要如何?而以怀恩的聪慧,难免会猜到一些蛛丝马迹,进而明白情由始末,她会等到皇兄醒来的那一天么?若她立时使起性子上来,谁又拦得住?
君天恒思索沉吟,瞻前顾后,到底也不敢说出来,只说:“皇兄是命定的天子,一定会没事的。你安心地在这里休息,别过于思虑了。”
怀恩知他敷衍自己,神情便有些不耐烦,冷冷道:“奴婢多谢王爷关心。既是如此,王爷就不该在这里耗费时间。还是多去养心殿转转,查查是谁给皇上下的毒。”
他欲再说,她却摆一摆手,阻了他的话,道:“好了。王爷总是有王爷的理由,奴婢也有自己的不明白。多说无益。”
听到此处,他欲伸手握住她的手抚慰,犹疑片刻,终究还是没有伸出手来。
他走了。
留下一室的清冷。
连接两三天,除了送饭食过来的侍卫,怀恩没有见过一个相熟的人。她想打听牢里的刘书云怎样,皇上的病是否有了好转,那侍卫仿佛哑了一般,三缄其口。
这一晚,怀恩刚用过晚膳,李大人走了进来。“这几日真是委屈姑姑了。来人啊,还不快点送姑姑回宫?”
怀恩一怔,道:“且慢,请问大人,可是抓到了下毒之人?”
“正是,而且皇上刚刚醒来,命臣等即刻送姑姑回宫。”李大人抚须笑道。
怀恩的心不仅没有轻松反而更加沉重了。
一顶四抬小轿停在门前,眼尖的侍卫早已上前挑了轿帘候着。怀恩对李大人说了几句客气话,毕竟牢房受审时,李大人也曾出言关照过她,不论是谁授意的,于人情礼总要表示的,哪怕是几句淡淡的话。
养心殿灯火通明,宫女内侍忙碌着。见怀恩回来都很欢喜,却不敢上前言语,只安静地退在一旁关注着,直到她走远。
殿门口,福顺正翘首张望,见她过来,不等她出口询问,先低声道:“回来就好,皇上正等着你。”
怀恩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便听他唱报道:“瑶华姑姑到。”
帘子一挑,怀恩进了殿内。
三王、六王、皇后都在,便依次见了礼。
君天凌除了脸色不太好外,精神倒是蛮好的。见到怀恩毫发无伤的回来,心中很是安慰。
见怀恩进殿,皇后的目光在皇帝的脸上转了一圈,眸光轻闪。随即掏出了帕子拭了拭眼角,柔声道:“皇上,瑶华姑姑回来了,有她照顾皇上,臣妾也就放心了。”
皇帝很是满意,握着她的手,微笑道:“皇后这几日为朕操劳,越发的清减了。”
皇后含泪道:“臣妾为皇上分忧是应该的。只要皇上好好的,臣妾岂会在意别人怎么看……”
皇后的宫女在一旁劝道:“娘娘不要太伤心了。为了皇上的病,您已经伤心好几日了。”
皇后偷眼看向皇帝,见他眼中有一丝不耐,适时止住了眼,起身来到怀恩面前,道:“那日本宫也是心急了些,差点就委屈了姑姑,还望姑姑体惊…”
怀恩跪下,淡淡道:“奴婢担不起皇后娘娘的这些话。”
皇后神情一滞,眼中闪过怨恨。
“好了,你们都退下吧。朕累了,瑶华留下伺候便可。”皇帝不冷不热地发话。
皇后转身抹去眼中的不甘,柔声道:“臣妾告退。”
三王、六王亦起身告退。
临走时,各自凝视了怀恩一眼。
见众人离去,君天凌笑道:“行了,这也没外人了。你也别在那里立规矩了。”他指了指,床榻前的一只小杌。
她也没有推辞,在那小杌上坐了,开门见山道:“是谁下的毒?”
君天凌凝视着怀恩,神情有一丝疲惫,“是刘书云。”
仿佛一个惊雷,怀恩呆在了当场,半晌才道:“不,绝不可能是刘书云。她有几分胆色,我还是知道的。”
君天凌敛去眉宇的仅存的几分笑意,起了郑重之色,“确实是她。而且是她亲口承认的。”
“不,不,一定是宗人府屈打成招。刘书云一定不会下毒的人。你们都搞错了。”怀恩激动道。
他知她难以接受这个事实,心生不忍,将她拉进自己的怀中,轻抚着她的背,“怀恩,你冷静些。你还记得刘书云是因何进的宫吗?”。
还是小宫女时,翠莲曾说过,刘书云的家被抄了,她进宫当了宫女,她的弟弟做了太监。至于她的家为什么被抄,却无人知晓。
怀恩点点头,又摇了摇头。
“父皇当年称帝之时,处斩了一些力保成宗帝的臣子。其中便包括了刘书云的父亲。我已让人去查了她的家,她父亲的为人还是很清正耿直的。只可惜……”
怀恩挣月兑了他的怀抱,“但也不能仅凭这个就说她有了弑君之心。”
“怀恩,她是怎么想的,我不清楚,但这毒确实是她下的。”他抚了抚额头,“其实早在一个月前我就发现了。我是习武之身,稍有不适便会异常敏感些。我暗自让许总管查了御膳房,结果没有任何问题。于是,我便想到是身边的人。”
怀恩艰涩地咽了咽口水,紧咬了嘴唇。
“只有你煮的茶,才不会由验试官来试。可怀恩,你想想,但凡你交于我手中的茶,是不是都是由你亲自来冲泡的?”
怀恩闭了闭眼睛,当然不是,甚至大部分时间都是由刘书云泡好了茶,再交于她的。
“还有那香炉里的熏香。每日中午时分总会燃一些。这茶便是以这香做的引,才会产生毒。否则单拿其中任何一个,也不会有毒的。”
她的眼泪流了出来,用力的摇了摇头,“不,这也许都是巧合。仅仅是巧合。刘书云怎么会知道这些恶毒的事情,她日日与我在一起,情同姐妹,我了解她。她明知道我心悦于你。怎么可能去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