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天凌心疼地抹去她的泪,轻声叹息着。
怀恩靠在他的肩上,复又嘤嘤哭泣了起来。心头闪过那日午后刘书云姐弟的对话,这真的是她所为吗?那个柔弱恭顺的女孩?
他也不再一味的劝阻她,由着她恸哭一场以把内心的郁郁浊气吐出。哭得累了,她这才问道:“你的毒可都解了?”
他象安抚一个婴儿般,模了模她的头,淡笑道:“我一直都有内力护体。只等着事情告一段落再由师兄将我救醒。”
“那布偶是怎么回事?”想到他们联手只瞒着她一人,心中有些涩涩地。
君天凌小心地看了她一眼,缓缓道:“那个布偶是我让福顺放进去的。也我是让福顺引着皇后去搜查的。”
怀恩飞快思索,将前因后果的蛛丝马迹拼凑在脑海中,惊道:“借刀杀人?!”
君天凌的眼中闪过一抹赞许,扯唇一笑。
“为什么会是媛妃?”君天凌此时不正是倚借着右相的势力打击左相吗?这个时候竟放弃媛妃?
“因为她还不够精明。”最主要的是,他已经迅速掌握了右相的势力。一动不如一静,静时,君天凌无法动他。但他动了,他想要媛妃去夺后位,正因为贪念而留下了让人趁虚而入的祸患。
朝堂的事情,怀恩懂得不多。但这后~宫她多少知道一些。后宫,就是这样一个让人发狂发疯的地方,只要有一个人成功,哪怕拥有片刻的尊荣,都会引得无数手染血腥的人,去争去斗,去杀戮算计。而她们终是太过天真了,终成为了掌权者的棋子,甚至连死时都不曾悔悟,甘之如饴。
借刀。自是借的刘书云下毒之事。他把一切都算计在内,写下手谕,力保怀恩的命。皇帝中毒,赵氏一族是不会放过这么好的机会。果然,太后与皇后联手,借着布偶一事大做文章。审怀恩,除了一已私念外更大的目标便是媛妃。谁让皇帝是在媛妃的宫中晕倒的呢?谁让怀恩聪慧,暗指布偶雪缎的出处呢?恐怕那李大人也不会是吃干饭的。内有福顺、许宁,展翔,外有宗人府李大人,更有持着皇帝手谕的安阳王。便上演了这么一出好戏。
“可刘书云已经认了罪,这与媛妃有什么关系呢?”
“你怎么糊涂起来了。她认罪当然会与媛妃有关。因为她是受了媛妃的指使下了毒,是媛妃做好布偶交与她的。这怎么会没有关系呢?”君天凌的目光殷殷。
怀恩的脸一下子变得惨白,哆嗦着嘴唇:“你,你要刘书云担了所有的罪名,让她做伪指证媛妃?”
“怀恩,你不能怪我。是她心存不轨在先,才会有了后面的事情。我也只不过利用了一下。更何况做大事者绝不能存有妇人之仁。”他说得如此轻松自然,仿佛天经地意般。
她的目光如流星划过般,闪动了一下,便黯了下去。
沉默片刻,只听得怀恩异常平静道:“奴婢想见刘书云一面,还请皇上恩准。”
气氛骤然冷了下来。
君天凌定定的看着怀恩的笑容,仿佛从未见过一样,他知道,每当她自称奴婢时,便是与他生分、凉薄了。
也罢、他轻叹了口气,“去吧。”
她谢恩退下,福顺走了进来。
“把东西给许宁,待她出来后,便动手吧。神不知鬼不觉的,不要任何人发现。”君天凌眉峰蹙拢。
“奴才遵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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宗人府大牢。
草席上蜷缩着一个瘦小的人儿。衣裙沾满了血色。刘书云怕是早已疼的几乎昏迷神志,平日秀美温婉的玉容苍白如纸,完全失了血色。顺着草席缝隙滴淌着鲜红一片,似乎是生命渐渐流失在这里。
怀恩把住她脉腕,沉声唤道:“姐姐,是我,你别睡过去!”
银针微动沿几个穴位刺入,刘书云略清醒了些,透过眼中濛濛清泪依稀看到竟是怀恩,挣扎说道:“怀恩……你还活着吗?……怀恩……”
似是呓语,声声呼唤,刘书云唇间涌出一片血色,隐忍着痛彻心腑。
怀恩怔住,心头猛的一酸,低泣道:“姐姐,我在呢,我还活着。”
泪水凌乱,刘书云用尽全身力气握住了怀恩的手:“……他们说……你受了刑……说你活不过今天……”
怀恩的眼泪簌簌地落下,他们利用她与自己的情份,诱她说出真相。
她哽咽道:“傻瓜,我没事。我被他们关在另一个地方。”
“没事就好怀恩,你不要怪我我恨更心疼弟弟做了太监”
是啊,宫女尚有出宫嫁人的希望,可太监呢这岂不是让刘家绝了后。
“姐姐,你好傻,为什么你都不与我说?为什么要做这种傻事?你这样做,让祥瑞该怎么办?你是他在这世上的唯一的亲人啊。”怀恩哭红了眼睛。
刘书云将欲落的泪轻轻拭去,含悲而笑,“我不怕死,祥瑞会明白我的”
“明白你什么?明白你做了蠢事,还那么自以为是。”怀恩鼻中酸涩难言,恨她的痴傻。
事情如果真如她想象般简单,那也不枉她死上一回。可如今呢,不过是做了一次无谓的牺牲。
刘书云轻闭上了眼睛,任眼泪轻轻地滑落。
怀恩眼中的悲痛之色愈浓,若有一丝生机,她也要为她争取过来,“姐姐,这茶是怎么回事?是不是你往里面加了什么东西?那东西是谁给你的?”
茶与香都是从内务府过来的,不可能有毒。除非是在泡茶的过程中加了东西,和熏香一起,引了毒出来。
刘书云只是闭着眼睛,一句话也不肯说。
“姐姐,你说啊。你说出来,我也好去求皇上免你一死。”
提到皇上,刘书云的眼睛猛地睁了开来,“怀恩,你离开他吧帝王难长情,最后苦了的,只是你自己”
怀恩的心仿佛被针刺了一般,竟连一个字也说不出话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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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怀恩回到养心殿时,被告之皇帝已经歇息下了。她只得回到春意居。屋子里被翻得乱七八糟,她一边收拾,一边清点自己的物品。除了铁匣外,其余一样也没有少。
锦儿不知从哪里窜了出来,从喉咙里呜咽几声不满,怀恩怜惜地俯子抱起它,恍如怀抱着珍宝。刘书云不在了,只剩下它陪伴着自己。
笼子里的鹦鹉扑愣了两下翅膀,以显示它的存在。哦,对。还有它。
是夜,雨疏风骤,春日冷雨“扑扑”敲着窗纸,雨水从檐下泠泠滴落。怀恩抱着锦儿,恍惚地做着一个又一个梦。半是清醒的,半是迷蒙。
直到天渐渐发亮,才沉沉睡去。
待她醒来,已近晌午。匆忙梳洗了一番,奔向养心殿。
“这都是什么时辰了,你就是这么伺候皇上的吗?”。皇后紧蹙了眉头。
“奴婢知罪。”怀恩跪了下来。
君天凌脸色微沉:“皇后,是朕让她多睡一会儿的。”
“皇上,臣妾是想……”皇后的脸色一白,争辩着。
他立时打断了她的话,语气沉沉道:“皇后也忙了一上午了,跪安吧。”
皇后紧绞了手,“臣妾告退。”
这边,福顺扶了怀恩起来。一招手,殿内的几名宫女随他一同退下。
“皇上,奴婢觉得这件事没有那么简单,刘书云的背后还有指使的人。”
怀恩便将自己的疑惑说了出来,君天凌点头,“她如今死不开口,已成死局,再追查下去只怕也不会问出什么。”
“这便算了?”怀恩有些奇怪他的态度。
“怀恩,这件事到此为止。你不要过问了。更何况,刘书云昨晚已写下罪状。”
“罪状?上面写了布偶是由媛妃给的?”怀恩的心隐隐作痛。
君天凌沉默。
“是了,是了,否则你们也不会放过她。”怀恩咬牙道。
他的目光定在她的脸上,声音有些酸涩,“怀恩,她可是要害朕的凶手!”
“凶手?”她仰头大笑,笑得凄凉,笑得惨淡,所有的酸楚瞬间迸上喉头,死命把眼泪逼回眼眶中,一字一顿道:“你才是凶手!”
他双目烁烁一睁,目光中瞬然有了庞大不可言说的震惊、心痛,声音微有嘶哑:“你,你说什么?!”
怀恩感到凄楚的笑意再不受自己的控制,蔓延上唇角,“你明知道一切,为什么不在事情变得更糟之前阻止她?但凡你对她存有一丝善念,她也不会有今天的结局。你明明什么都知道,却还利用她,毁灭她。用她的命去换取你江山的一隅安宁。那是一条人命,她还那么年轻。就算她身份卑贱,她也有生存的权利。更何况,当年若不是先帝下令处斩了她的父母,种下了因,也不会有今日的果。试问她有何错?她也不过是想替父母报仇而已。”
他的脸色有些难堪,“你这是在怪我?”
“不,我不怪你。只想告诉你——虽然你是九武至尊地皇帝,不过,此时,你也是个凶手。”怀恩无力的闭了闭眼睛,缓缓道。
他的神色瞬间冷了,道:“朕是不是平日里太纵容你了。连这种大逆不道的话,你也说得出口。”
一缕悲寂的笑浮上脸颊,她慢慢跪下,“奴婢罪该万死,请皇上责罚。”
他摇头,思量片刻:“你这个样子——回文渊阁静一静心吧,那里还有你的房间。这里,暂时不用在你伺候了。”
怀恩再度深深叩首,泪凝在眼眶中,徐徐舒颜微道:“如此……奴婢谢皇上恩典。”
这些年,她其实并不真正了解他,他也不真正了解她。两人之间隔着的何止是身份地位、后宫嫔妃。纵然拥有着醉人的爱恋,也粉饰不了巨大的心灵距离。
养心殿中静寂得过分,偶尔有窗外的鸟儿欢叫一声,停在吐着春芽树枝上,风扫过柔长的树枝沙沙作响。阳光透过窗子投下斑驳淡黄的影子。
两人自此都没有再说过一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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