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渊道:“你之前跟我说,你做生意只是为了闲着打发时间,如今我看是不像。”
他只是随口一说,倒无甚深意,七七却不由把目光转开,神色变得淡淡的,声音低得不能再低,可他还是能听到:“我其实可以不用这么打发时间。”
这话听在他耳里,无端觉得有一丝讽刺的意味在里头,却不好再说什么,也不愿意拒绝她,便道:“你如果要看,直接去找戚大年就可以了。”
原本以为自己说了这话,她就会高兴起来,然而她侧脸的神色依旧是淡漠,甚至有一点哀伤,她偶尔会露出这样的神色,每到此刻他心里就会不安,便道:“宝宝今天该回来了吧?”
七七点点头,眼中总算有了些光彩,忽转过头,对静渊道:“你这几天是住在晗园还是玉澜堂?”虽然听着平淡的一句话,里面却好歹有一丝期盼,静渊心头一暖,揽着她窄窄的肩膀,把她轻轻拉到身边,柔声笑道:“自然是在咱们家。”
七七这才莞尔一笑,伸手挽住他的手臂。
他们到晗园的时候,宝宝亦刚刚被老许接回,正坐在走廊上,小桐给她把辫子打散了,像是在梳着头。静渊和七七走在小径上,宝宝朝他们招手:“爹爹,妈妈”人却还是稳稳坐在小板凳上,不像往常那样奔过来迎接。
两人走到近前,才发现她后脑的头发里缠进了一个苍耳,估计带着这个东西睡了一夜,已经绞成一团,小桐正愁眉苦脸地给她把一绺绺头发细细分散开来,那苍耳缠得甚紧,弄了好半天也弄不下来,小桐又不敢使大了力,稍微一动,宝宝就会被扯痛,七七对小桐道:“她这个已经成了死结了,去把剪刀拿来,我给她把这一团头发剪下来,不用解了,没有用。”
小桐哦了一声,去屋子里拿剪刀。
静渊撩起宝宝的头发,见那个苍耳埋在发根深处,都快看不见了,忍不住捏了捏她的小脸蛋,笑道:“宝宝,是不是又淘气了,钻进了草丛里?”
宝宝忙道:“没有我怕弄脏衣服,不会钻草丛。“
“那你头上是怎么回事?”
“是瑞生扔的。昨天下午他和另外两个男同学去采了好多苍耳,只往女孩子头上扔,我躲得算快的了,只被粘上了一个。”
静渊对七七道:“这郭家的小公子真不像世家出身,这么野”
七七抿嘴一笑:“小男孩是调皮一些。你看小坤不也这样,身上跟装了发动机一样。”
静渊道:“总还是有不一样的,斯文的孩子也有,文斓就从来不疯玩。”
七七嘴皮一动,却没有说话。
小桐拿着剪刀出来,七七让她撩起一边的头发,自己找到缠着苍耳的那一团,小心翼翼一点点剪开,喀擦一声,把苍耳剪了下来,拍拍宝宝的小肩膀:“进去换身衣服,让小桐姐姐给你梳头。”
宝宝答应了,忽然低头从自己的衣兜里拿出一颗鹅卵石,微笑着递给静渊:“爹爹,这是我捡来送给你的”
这鹅卵石通体白皙晶莹,估计是从溪边捡来的,干干净净,倒是挺漂亮。
静渊笑着接过,模模她的脑袋:“乖宝为什么捡这个送给我?”
宝宝笑道:“就是觉得好看,我给妈妈摘了一束野花,给爹爹捡了这个石头。”
她只觉得自己再怎么也算是出了一趟家门,必须要给父母带点礼物回来。七七从客厅窗户看过去,果见窗台边放着一束黄色的野花,总是女儿的心意,心中极是温馨,低头在宝宝脸颊上轻轻一吻:“谢谢乖宝。”
宝宝很高兴,见父亲亦是笑盈盈看着自己,便哼着学校教的歌谣跑进了屋子。
七七上二楼的卧室换衣服,静渊跟进来,将鹅卵石随手往身边柜子一放,把外套月兑下挂上。
七七看了他一眼:“我知道你这几天也没有见到文斓,如果想他,就把他接过来住吧。”
静渊摇摇头:“他祖母不放。”
七七轻声道:“你到底是一家之主,是文斓的父亲,这个主总是做得的。”
静渊过了一会儿才道:“让他陪着他**妈也好。”
锦蓉小产之后,他再没有在玉澜堂留过宿,虽是心甘情愿,但心里总觉得或多或少亏欠锦蓉,因此才费了大力把欧阳松从内江保了出来。自己平日住在晗园,虽然想儿子,但也只是偶尔把文斓带到盐场,或者去玉澜堂陪着他们吃吃饭。
七七听了,忍不住道:“你让他陪着他**妈,可他**妈却未必愿意他跟着。锦蓉素是个好玩的,文斓独个儿在家里也很可怜,你现在就打电话,让他过来,好歹有我们,还有宝宝陪着他玩。”
静渊道:“我在郭家的时候就打过了,我刚不是说了,是他祖母不放人。”说到后面,终于有一些不耐。
七七手里拿着自己刚换下来的薄丝袄,低头抚着上面光滑平整的纹路:“我也说了,你是他父亲,可以做这个主。要不你就是根本就不愿意他过来。”
静渊坐到沙发上看着她,微微皱起眉头。
七七把衣服挂上,似乎也不想跟他多说,便要出去。静渊道:“我如今是做什么说什么,你都看不顺眼了。”
她脚步顿住,忍不住回头:“我倒觉得是我让你看不顺眼。我刚才明明是为你好,也是为文斓好。”
“你不用操心他的事。”他终于月兑口而出。
“你什么意思?”七七看着他。
静渊缓缓吐了口气,让自己尽量心平气和,柔声道:“玉澜堂那边是非多,锦蓉去年流产的事情,到现在都还有些风言风语,你何必给自己惹麻烦。”
七七默然半晌,似乎想说什么,却没有说。转过身去,慢慢走出了屋子。
静渊只觉得一阵心烦意乱,忍不住把面前的茶几用脚一踹。那茶几是红木的,极是沉重,闷闷地发出一个声响,却只是微微一动。
“你这是何苦?”七七的声音在门口响起。
静渊回过头,见她手里拿着那次给文斓做的衣服站在门边,双目如水,波澜不惊地看着他,缓缓走过来,把衣服叠好放在他身边:“既然不高兴,也别在这里给我们摆脸色,若真是想你儿子,你就回那边便是,喏,把这件衣服给他带过去。”
她这种心平气和的样子让他看着实在有气,终不由得冷下了脸:“我真是一片好心被你当成驴肝肺,真让人没有想头。”
七七瞧着他:“你说得不错,见你这样,我也觉得没有什么想头。还有,我不需要你的好心,你可以把我当做一个外人,不过我不需要你的好心。”
静渊霍地站起,脸上闪过怒气,却似乎想起了什么,极力忍耐,吸了口气,又慢慢坐了下去。
七七心里忽地一酸,走去坐到梳妆台前的凳子上,沉默了一会儿,轻声道:“锦蓉流产的事情,我做过什么,没有做过什么,我自己心里心里很清楚,我不在乎什么风言风语。我让文斓过来,也是在替你心疼他,并没有别的意思。如果我们真是一家人,有些话我就本不应该顾忌,想到了就说出来,而你现在却这样,让我怎么想?”
静渊看着她,目光极是无奈:“七七,我处处为你在意留心,总是怕会有人找机会伤你,你如此不理解,又让我怎么想?我时时想着讨你开心,可你的心,我如今根本不知道你的心在什么地方。”
“没有人能伤我,我就是不想让你处处为我留心在意。”她说。
“你……。”静渊嘴角一沉,正要说话,宝宝跑了进来,朝七七一笑,却是绕过去走到沙发那边,拉着静渊的手:“爹爹,走,我写字给你看”
静渊圈着她:“爹爹今天有些累了,宝宝自己去好不好?”
宝宝搂着静渊的脖子,把小脸凑近,笑道:“那我给爹爹揉肩膀”说着跪在沙发上,用小拳头在静渊肩上轻轻捶着,静渊捉着她一只柔软的小手,把她抱在怀里,心里慢慢变得平静。
宝宝把小脸贴在父亲胸前,大眼睛骨溜溜一转,微笑道:“爹爹,我给你讲故事昨天晚上睡觉之前,我们老师就给我们讲了一个故事。”
“哦?是什么故事?”
“豆豉娘怒沉百宝箱。”
静渊尚未反应过来,七七忍不住扑哧一笑:“你这个小鬼灵精,又在胡掰”
宝宝咯咯笑起来。
原来她刚才故意学一个老师的乐山口音,把杜十娘说成豆豉娘,静渊手臂一紧,把女儿紧紧圈住,笑道:“宝宝,你这个本事究竟是跟谁学的?你妈妈小时候也跟你一样调皮吗?”。一面说,一面笑着看向七七。
这算是他的示好了,七七只得道:“我小时候比她淘气多了,连我爹都管不住我。”
静渊把下巴放在女儿脑袋上,眼睛却是看着七七:“我有这么可爱的一个女儿,怎么忍心管她,她爱怎么调皮就怎么调皮。”说着往宝宝肩膀上一拍:“去书房,跟爹爹练字去”
“爹爹你不是累了吗?”。宝宝仰起脸。
“看着你就不累了。”静渊微笑道。
宝宝脸上绽开灿烂的笑容,从他身上跳下来,跑到七七身前,拉着她的手:“妈妈也去”
说着回头朝父亲做个鬼脸。
静渊从沙发上站起,走过去把她和七七一并搂着,举了起来:“走吧”
七七被他的手臂箍得又痒又麻,挣了挣:“放我下来自己走。”
宝宝也笑着挣月兑下来,先行跑去书房里。静渊把七七一拉,在她耳边轻声道:“别不高兴了。”
她也看着他:“静渊,我们都这么多年过来了,不要对我顾忌那么多,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