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婉从全神贯注的念诵中清醒过来时,只觉周围一片宁静,间歇传来几声鸟叫虫鸣又增添几分安详。
睁开眼来,遮天蔽日地黑绿树叶随着清风微晃,刺目的阳光趁机而入,斑斓闪光。透过树叶间隙,淡蓝的天空中随意地飘散几丝白云,空气中弥漫的不止是炎热,更有浓重的生机。
吸吸鼻子,一股浓重的草木香味袭来,重重地冲刷着她的感官,江婉第一次清晰明白地确信自己还是活着的。
忽而一股古怪的寒意从心底滚过,一个黑影毫无预兆地突然映入眼睑,两道冰冷生硬犹如实质地凶狠眼神射来,江婉立刻打了个寒颤,全身僵硬了。
黑影毫无预兆地咧开嘴,露出一道白光,呲牙间滴落下一道口水。江婉头顶发麻,双臂双腿奋力挣扎,期望能月兑离危险,却恐惧地发现手脚划动处滞怠异常,拼命地动作也只是溅起几片水花。
“小狼!”忽然传来一声呼喝,听在江婉耳中,无疑比天籁更动听。
“不许吓唬师弟!忘记师父的话了吗!这个小娃儿以后就是你的小师弟,你作为师兄,要多照顾谦让,怎能欺负她?!若再有下次,师父定关你几天!”
清冽醇厚的声音极其好听,斥责的话语也让人觉得如沐春风,温润如水。
果然人如其声。这少年估计十七、八岁,眉清目秀、温文尔雅,一袭粗布长衫偏偏穿出出尘气质,笑容如仙人天使般纯净可亲。江婉看的舍不得眨眼。
此时,这谪仙般的少年正俯身微笑看着江婉,嘴唇画出极好看的弧度:
“呵呵!好亮的一双眼睛!小河,别怕啊,你小狼师兄逗你玩呢!”
江婉的心如被一双轻柔的手温柔拂过,也没搞清楚谁是小河,谁是小狼,顿时放松下来。
少年转身拍了下黑影,那黑影顿时缩了下去,温和的声音殷殷嘱咐:“小狼,你小河师弟刚出生估计没几天,她啊,和你一样是人,长大以后也会长成和师父一样的人。以后他还可以陪你练功、玩耍。但现在他还很弱小,你要像照顾雏鸟一样照顾他。记得吗?”。
黑影被拍的舒服,温顺地依靠少年身边,少年温声问了几遍,才直愣愣地点点头。
少年大感欣慰:“小狼果然懂事了!为师多虑了!小狼,你师弟尚需浸泡两个时辰,你注意照料下。别让药汁淹没师弟口鼻。要小心照看,不许再吓唬他!不然为师把你关泥屋里!为师出去下!恩,去给你师弟找吃的!”
黑影这才没了犹豫,干脆地点着脑袋。
少年的身影顿时消失不见,江婉的心又提了起来。她佯装无意地扫眼过去,惴惴不安地留意着黑娃子,那黑娃也不理会,独自昂首看天,不知在思量什么。
黑娃确实黑,从头到脚,无论是皮肤还是衣服,都是黑乎乎一片。黑的看不出到底有多大,三岁?五岁?七岁?好像都能说得过去。
江婉见他根本没有反应,索性大胆地仔细打量,发现他除去扬起的脖子下露出一道白色,其他各处都是或大或小的黑色垢疤。头发杂乱的盘旋着,点缀着不少的土粒、草籽儿。看不出本来面目的衣衫松松垮垮地系在身上,两条干瘦的黑腿毫无羞耻地大大岔开,黑色光腚下是凸凹不平的大石块,让江婉很轻易地看到他胯下毫无遮掩地小鸟。
江婉觉得有些尴尬,眼神扫开了去,立刻皱了皱鼻子。她脆弱的小身板正浸泡在浓稠的药汁里,里面还有一些枝枝杈杈,药汁浓重的草药香味,也遮掩不住从黑娃子身上传来的刺鼻怪味。
这形象,这气味,联想到他被少年称作小狼,说不定真是个从小在野兽间长大的狼娃。看着小狼尖利的黑指甲,无情冷硬的眼神,江婉心里暗暗叫苦,要真是个狼娃,也是个没开化的狼崽子!谁知道他下一步想什么点子!全身上下找不到一丝人味。为了自身安危着想,不禁开始想念谪仙般的少年。
江婉不动声色地缩缩小身板,尽量降低存在感,只用眼角余光锁定狼娃的一举一动。忽然,狼娃动了。
狼娃豁然站起身,眼睛盯着天上某处,脑袋不动,身子倒是转了几个圈,看样子是发现了什么,果然,片刻后一跃而起,消失在江婉眼前。
江婉心里松了一口气,随便他去哪,最好能忘记她的存在。
忽然一阵呼啦啦的声音越来越近,江婉的心又提了起来,忙极力抬起小脖子,透过木盆边缘,只见那狼娃奋力地拖着一个比他还高的类似弓弩的玩意,熟练地用绳子固定到两颗树干间,绷紧了弓,箭头瞄准的方向是树前的一块平整大石。
江婉看的莫名其妙,忽觉脖颈一软,力气用尽,头颅噗通一下砸落药汁内。
江婉郁闷地闭着眼,原来刚出生的婴儿是这么脆弱、无力!喘了半天,才攒出举起小手的力气擦去溅到眼上的汁液,却猛然发现越擦越多,满脸都是药汁,甚至忽闪忽闪地往耳朵里灌。她大为吃惊,硬撑着睁开眼睛,顿时黑乎乎的垢疤映满了双眼,垢疤中唯一红润柔女敕的双唇处紧紧抿成一线,两个精瘦的胳膊牢牢地把着木盆两边。
江婉顾不得辣眼的药汁,连忙抬头查看,果然着木盆前进的方向正是那块大石!在她惊骇思量间,狼娃已经摆放好了木盆,极快地消失在弓弩后的草丛内。
狼娃离开了,江婉心思稍稍安定下来。仰面打量,这里恰好是几颗树中较大的间隙,露出一大片艳阳天,蓝天白云间偶尔高高地飞过几个黑点。
周围一片寂静,狼娃似乎完全消失了踪迹。江婉心里升起不妙的猜想,不由地抬头努力看向弓弩方向,却意外地看到一双包含愤怒的野兽眼神,随即一把小石子劈头盖脸地砸来,江婉身上多处中标,疼得她顿时眼泪汪汪。
江婉心里恨极,颓然躺倒,眼睛愣愣地盯着天空中飞来飞去的黑点,无计可施。良久,身上的疼痛逐渐减轻,江婉也觉得精神困倦,空有万般计策,可身不能动,口不能言,奈何不了小小的狼崽子,索性放开胸怀闭目沉睡,偏偏这当口又一阵石子袭来,疼痛更甚。
江婉怒极,紧闭双眼眼,咬牙切齿地感受着小身板遭受着一轮又一轮石子袭击。没牙的牙龈咬的生疼,身上更疼,心里无比想念谪仙般的少年。
耳边鸟鸣声果然越来越近,团团围着木盆盘旋。江婉欲哭无泪,果然被她猜着了,这个狼崽子就是把她当成了诱饵!一轮轮的石子袭击,估计想着让她发出哭声应该更有效。耳边飞鸟翅膀的拍打声越来越响,带动的空气使木盆微微颤动,这些鸟绝对个头不会小了去!
呸!果然是个没人性的野兽狼崽子!老娘宁死不哭!
江婉不敢睁眼,心里仔细回想弓弩绷紧的箭头方向,不着痕迹地把小脑袋缩进药汁,极其缓慢地调整转动小身板,尽量转到箭头死角处,小手配合着木盆颤动的频率,扒拉着木盆里所有的枝枝杈杈盖住小身板,深深呼吸几下,尽完了人事,余下的就是听天命了!果断地屏息把整个头脸沉入药汁。
她无暇在意狼娃是否愤怒,以后是否会放过她,此刻只是全心竭力回想身为胎儿不用鼻子呼吸时的感觉,把心念沉到最低,发疯般的加速神秘法诀的重复念诵。
果然,天无绝人之路,在窒息到极致后,心底“啪”地一声忽然打开了另一条通道,刹那间恢复了在羊水中的感觉,略带火热的能量从皮肤各处丝丝融入,随着法诀音节的高低在体内上下弹动,慢慢地融入各处血脉,浑身的细胞都在欣喜地跳跃,江婉心无旁骛地体会着这些感觉,逐渐忘记了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