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小河闻言,第一次正眼看了下汉子。长的倒是浓眉大眼的,体魄强健,厚厚的双唇极具民族风情,如果不是刚才软弱地想去寻死,江小河对他的评价还会更高些。女子二十多岁的年龄,圆月脸盘,一看就是个好性子善于被别人拿捏的,红肿的双眼和鼻头,更显得她柔弱依人。此时,两人倒是很一致的满面羞红。
“这位大哥,”江小狼突然出声了,他扫了一眼地上的竹篓,询问:“那些药草可是你自己采的?”
“是啊。”汉子笑了笑,有些羞愧:“我也就认点药草,只能依靠这点本事换些铜板。习惯了,无论在哪,看见了总忍不住采了。”
“不错啊!没看出来,土大哥采药如此细致!”江小河上前翻了一把,每一株都完好无损,看得出汉子采摘时的小心仔细。
“嗨…如果伤损了就不值钱了…也是习惯了…”汉子看了看女子,有些自得,又有些难为情。
“你的药草都卖给谁了?是他们告诉你伤损了就不能用了吗?”。江小狼笑的很温和。
“恩啊。都是卖给穹西镇的药堂。除了他们,也没人收…”
“哦?那以前你伤损的药草都哪去了?扔了?”
“那倒没有,大部分都算作饶头给药堂了。也有的送人了。反正完好的也不值几个钱。”汉子话音落地,忽然领悟了,急忙追问一句:“难道伤损了也能值几个钱的?”
江小狼叹息地点点头,土汉子明白了:“哎呀,我白扔了多少铜板啊!不过,唉”
江小河心里也在叹息。果然,古人说厚嘴唇的人天性淳朴憨厚,还是很有道理的。这人明显的被药堂的人涮了,竟还没有半点责怪他们的意思。
江小狼已经拎起几株药草,挨个问起土汉子卖的价格了。听的江小河也咂舌不已。真和白捡的差不多了…怪不得这汉子一直挣不到钱….
汉子也不是傻的,接连被江小狼多问了几句,已经有了猜疑,脸色渐渐青了。忽而想起什么,铁青的脸被悲哀沮丧代替,无奈地说:“这位小哥,不用问了,我明白了。可这东、西两镇方圆百里,就这一家收药草,价格谁去都一样。以前还有不少人去采,后来都觉得耽误打猎种地不去了。唉…我要不是为了…唉,我又没有别的本事…人家药铺也没有逼着俺们去卖….唉…虽然钱少,也总算有啊…”
江小河听的更无奈。药铺没有竞争对手,垄断了药草市场,无良地给药草定了个如此低贱的价位,依仗的还不就是供应药草的都和土汉子一样的心理。果然,社会发展到哪一步都一样,有钱就是大爷
这片刻功夫,水妹子已经麻利地把背篓里的药草分拣好,熟练地分捆打包。江小河看到后心里一动,这两口子倒也是可造之材….
她看了看江枫,刚要说话,就听到江小狼恭敬地像江枫请示:“师父,这事能让小徒处置吗?”。
江枫点头允可,江小狼立刻转身对土汉子道:“我有一法子,可使你们月兑离现今困境。只要你们踏实能干,可保你们全家以后衣食无忧,甚至可以积攒身家。但是,”他的神色忽而认真凝重,盯着土汉子一字一句地问:“你们夫妻必须签了卖身契,卖给我们为奴。你可愿意?”
这个奴,其实就是奴才、奴婢的奴,也是奴隶的奴。一样的是把自己所有的一切完全的卖给另一人支配,包括自由、婚配和生命……当然,买家要从此负责奴的衣食住行,质量如何自然没人过问的。
江小河也是因为这个奴的存在,搞不清如今身处的社会到底发展到哪个地步了,她毕竟只在历史书上见识过奴隶社会和封建社会的特点,现如今还是第一次亲身经历
土汉子与水妹子执手相望,悄声嘀咕了几句,江小河虽然无意去听,奈何还是顺风刮来了几个字“虎儿…草儿…女乃女乃好心人”
果然,土汉子主意打定,看看江枫师徒三人,坚定开口:“小哥,我们都被逼到了绝路,跟你们走也是条活路。只是家中的老母亲和两个幼儿不忍舍弃,小哥,我们能带着他们吗?”。
江小狼沉思片刻,依旧那么认真凝重:“如果你愿意,我可以把他们三个都买下。你们一家人跟着我们走。但你要想好了,以后成了奴,所有的一切都不能自己做主了!孩子以后也不能当官了。”
土汉子竟被江小狼如此慎重提醒的话逗的喷笑了,欣慰地看着水妹子,拉上她的手同时跪下朝三人叩首:“主人!”
江小河微微一愣,转而了然。江小狼自小任性长大,估计是见到那些为奴者的束缚悲哀,才如此慎重。但对于土汉子水妹子来说,孩子跟着他们,要说赶上天灾人祸饿死病死还有可能,识字做官却根本想都不去想。不过也因此认定找到了好主人,迫不及待地正名,也很正常了。
江小河想起一路的见闻,不少村庄的贫民,甚至把卖身给财主、官宦家为奴视为最佳前途,往往把孩子特别是女孩朝着这个目标培养,争取做一名合格的、优秀的奴婢…
江小河想到此,心中蓦地一悸,忙闭了闭眼睛,摇了摇头。她又想起了卖身给周府的孩子们。心里暗自嘲笑自个,一向不是胆小的,却原来如此不经吓啊…到现在周府的那幕情景还不能让她释怀…
“小河,不舒服吗?”。江枫温柔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江小河顿觉安慰,轻轻摇摇头,又觉少了点什么。
抬头看着江枫担忧的眼神,一步开外的距离,背在身后的双手,忽然明白了,这次少了他温暖的怀抱和轻柔的拍哄….
江小河垂下眼帘,用眼角扫了一下江小狼,顿时觉得刚才看着还挺酷帅的身形十分碍眼。
那碍眼的少年已经扶起了土水夫妻二人,转到她的眼前,担忧地凑近了查看:“师弟,你眼底青白,面有余悸,可是前段时间受到了什么惊吓?”
江小河白了他一眼,撇了撇嘴不想说话。
“师父,师弟到底是怎么了?”
江枫挺直了身躯,淡然回道:“你师弟无妨。你接下来想如何处置?”
江小狼又凑上去把江小河的脉搏,却被她反手在手背上拍了一下,被打的不由一笑:“呵呵,力气不小!一会再说。”
这才正经地面对江枫,说出自己的想法:
“师父,我从东镇过来的,那个镇子里没有药铺。我想在东镇开一家药铺,由土大哥夫妇打理。恩,不过,我想咱们应该先去西镇探探那家药铺的底细。大哥夫妇也需要再指点指点。”
“探探底细也好。不过师兄,他们无论什么底细,你都不用担心的,咱们师父可是有尚方宝剑的!”江小河忽然想起来朱慎之的玉佩。
“什么是尚方宝剑?做啥子用的?”江小狼听她说的如此笃定,很是好奇。
“呵呵,就是可以挟天子以令诸侯的信物!小王爷给的!”
江枫摇摇头,轻声叱责:“你哦!这是什么比方!?什么挟天子以令诸侯?你是想造反?净说傻话!”
江小河耍赖地一笑:“反正你们能听明白就好了!拿着能狐假虎威的东西,就那么个意思!”
“你呵!”江枫忍不住宠溺地笑着摇头。
一旁的江小狼看着两人的互动,忽然觉得有些刺眼,不由地跨步到江枫身边,成功地堵在两人中间,一派好奇地询问:“师父,到底是什么东西?给我看看吧!”
江枫被他突然的凑近搞的微微一愣,听完他的话点头道:“好。回马车上拿给你,或许这次你开药铺用的着。那么现在是让他们夫妻回去收拾东西,约个地方见面,还是直接让他们跟着走?”
江小狼有些赫然,忙又退回到土大哥夫妻身旁,递过去一些散碎银子,悄声安排一番。夫妻二人欢天喜地的离去了。
接下来三人行的日子,让江小河极为不爽。
她猛然发现,多了个江小狼,以往和江枫两人相处时,经常做的小动作现在已经不能做了。不能没事就靠到他身旁,不能装作冷就缩他怀里,不能暗地里使坏装傻故意刺激某些敏感物件….亲昵撒娇的话也显得那么不合时宜…
江枫也明显的寡言少语了,时常愣愣出神,说话时又格外淡然冷漠。江小河格外的说笑也不能使他开怀。她能体会到江枫的痛苦、他的挣扎和他的纠结,却也无可奈何,自然越发看着江小狼碍眼。
话说,他们俩好不容易培养出来些暧昧情愫,如果这么一直继续,不受打扰,很有希望如了江小河的愿,顺理成章地那啥啥……
但现在江小狼这么一出现,对于重视礼教的谦谦君子江枫来说,无疑是当头棒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