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谋倾天下 正文 鞠躬尽瘁,难道衷心为谁(三)

作者 : 傅璟雯

第九十六章

滕州快撑不住了。

慕容海辰遇刺,虽然身受重伤经欧阳景澜反复医治也一直昏迷不醒,但是在陷入昏迷之前还是辨认出了刺杀他的是慕容氏的杀手。慕容涵琚为人狂妄,在家族中本来就得罪了不少人,现在又传出刺杀自己的亲侄子,自然有很多人乘虚而入。在灵教的挑唆下,慕容氏两大不服从慕容涵琚的旁支,纷纷出言支持慕容海辰,并且暗中与玄甲军接洽,将手中控制的不少滕州物资倒卖给玄甲军。玄甲军一律接下,只是为了进一步逼迫滕州。

其实,商姬送来的城防图已经在主帐进行了多番研究,各种策略已经制定,只是需要等到滕州弹尽援绝的那一日发动总攻。

闻人成偲先前在汶州修建的工事已经很现在的连城一个圆,紧紧地将滕州城包围在中心,慕容涵琚只不过是垂死挣扎。

永丰帝死后,三皇兄以从来都不曾展露过的手段迅速的收服了南株的臣子,架空了吴氏的权利,又靠着沅州的底子,可以说是大权在握,虽然暂时只是以豫王的身份监理朝政,但是已经是人心所向,吴氏余党顶多也就是散布一些谣言,成不了什么大事。三皇兄一直带领沅州为永丰帝治丧,其实就是静观其变,等到北朔和滕州打到不可开交的时候以逸待劳。其实,我最希望出现的结果就是玄甲军和滕州两败俱伤。可是,玄甲军远比我想象中的要强悍,依着现在的情形,估计滕州攻破之时玄甲军也还有余力。

不过,我现在更关心另一件事。

我在晚饭后换上了一身黑色的衣服,样式和剑袖很像,袖口束着,腰身也很紧,行动起来比较方便。出医帐的时候,我迟疑了一下,还是拿起了墙上挂着的闻墨。

闻人成倓的营中只有云香,正在收拾碗筷,看到我没有什么表情,只是淡淡的行了一个礼。我随便找了个地方坐下,安静的等。营帐里很安静,让我不禁想起了往事。

从十岁到十五岁,是我过的最为艰难的一段日子。那段时间,三皇兄刚刚开始韬光养晦,逐步的将手中的权利放下,但是元构和慈惠太后还是不放过他,总是想着法子刁难他,就连和三皇兄素来亲厚的我也跟着受到牵连,父皇又不敢对我太过关注,英琼殿就尤为可怜,甚至连温饱都成问题。

那时候,惠英在后院开辟了一小块菜地,从宫外弄来种子,带着不多的几个奴才一起耕种,算是贴补我们的伙食。那时候很难,内务府送来的东西都是坏的,菜也总是那么两样,我最盼望的就是中秋,可以有额外的份例,让我吃到很多平时吃不到的东西。

但是我十二岁那年的中秋就过得特别惨,不但没有额外的东西,还被罚到奉先殿面壁三日,饿的我头昏眼花。当时,我迷迷糊糊的被惠英从奉先殿接回来,就看到了几个太监正在收拾碗筷,我急的不行,眼泪都快涌出来了。结果惠英就像变戏法似的不知从哪里拿出很大的一碗面……

“明儿可是着急了?”闻人成倓的声音打断了我的回忆。我抬头,看见他正从外面进来,身后跟着拘法和拘道。云香走到他身边,将他的披风接下来,叠好。

我坐着没动。闻人成倓挥手,云香和拘法拘道就都退出去了。

“你为什么确定她会见你?”闻人成倓走到桌子前,坐下,抬头问我。

“她不甘心,所以会见我的。”我看向窗外,声音里竟然有一种我想象不到的落寞。

“过来。”沉默了好久,闻人成倓突然叫我。我不明所以,就走到桌子前面,询问的看着他。

“你们约的是子时,还早。”他只是递给我一支笔,“在碧柳山庄的时候,明儿模仿过我的字,可是一直都写得不像。这段日子我见你总是在练字,不知可是有所了悟?”

我看着笔尖,叹了一口气,“我若真能将四哥的字迹模仿九分相似,四哥能让我活着回到沅州吗?”。自从我知道了他的真实身份,便改口称呼他为“四哥”。虽然之前他一直都以我的兄长自居,但是我一向比较厌恶此人,从来都疏离的称呼他“殿下”,本来觉得对于一个闲人来说这种尊敬的叫法是一种讽刺,谁成想,最后反倒成了对我自己的讽刺……

我认错了人,一直把闻人成偲当成假想敌,这简直就是奇耻大辱,每一想到我之前的做法就悔恨不已,决计换个称呼让我舒服一些。

但是我们都知道,称呼的越亲近,就越会提防对方。我们表面上坦诚相待,但是暗地里谁都留着一手。这种亲近,只是掩饰。

他皱了一下眉,继而笑了,“在大朔,仿我的字的人很多,顶多也就仿得七分相似,明儿就这么有信心?”

我没有说话,只是走到桌子前,提笔蘸墨,在纸上写了三个字“杨谨妍”。

闻人成倓表情没变,依旧是笑着的样子,但是眼睛里涌动着不知名的情绪。然后,他拿起另一支笔,在下面接着写道,“慕容涵琚”。

七个字,两个人名,如出一辙,根本就是出自同一人之手。

闻人成倓盯着纸张,良久良久不做声。我抬起头,淡淡的说,“其实你的字不是很难模仿,反折处虽然有些特殊,但是稍加用心,字形便可仿得六分相似;你身怀武功,而且算是高强了,腕力自然与其他人有所不同,但是我也是用鞭子的,调息之后,便可七分相似;你隐忍多时,城府极深,就像你在碧柳山庄和我说过的,‘绵里藏针,含而不露’,所以将气势内蕴,便又得一分相似。”

“这样一来,明儿随随便便就可以仿得八分相似。”他好像在感叹,“那还有两分,是什么?”

“智谋。”我侧过脸,平静的看着他逐渐深沉的眼眸,“流光和灵教暗中对立了这些年,谁都不曾占了上风,但是灵教根基深厚,就算曾经遭过劫难也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说到底还是你更胜一筹。”

“这算是对我的肯定?”闻人成倓不辨喜怒。

“我是实话实说罢了。”我摇摇头,“我一直都很佩服流光的手段。”

他点点头,似乎默认了,“还有什么?”

“野心。”我坦诚的和他对视,看着他眼睛里生腾出一股肃杀的气势,但是毫不回避。

良久,他笑了,站起身走到门口,背对着我,不知在想些什么。

“四哥现在一定很想杀了我吧?”我对着他的背影,声音平静的就像闲话家常,“或者说你后悔没有早一点杀掉我。现在下手也来不及了。”

他没有动,我就继续说下去,“你开始见到我的时候,模不清我的身份,本来是想灭口以绝后患的,但是欧阳先生觉得应该观察一段时间,所以才让我进入玄甲军。在航山大营的时候,几乎所有将领都在暗中监视我,其实就是你指示的。后来欧阳先生身陷迷林,你第一个就怀疑是我设下陷阱,所以才一定要我去带路,一则试探,二则是想借机除掉我。但是后来却发现了碧柳山庄的秘密,觉得留着我可能会有更大的好处,所以才暗中指示欧阳去和我谈判。”

他轻轻的笑了,一点恼怒的情绪都没有,只是背着身问我,“还有呢?”

“你老早就开始怀疑我的身份,大概是我的剑最终引起了你的注意。你一直都在暗中观察我,发现我认为闻人成偲才是玄甲军的主人,所以就将错就错,做出种种让我继续误会。”

“你太高估自己了。我那么做只是因为范南极一直都在,而他,是老六的人。”闻人成倓好像有些好笑,嘲讽我的不自量力。

“是吗?”。我慢慢的走向他,“中秋节的时候,在山上,你早就听出我和惠英藏在附近,所以才制止了欧阳继续说下去,故意骗我,让我认为你真的不管事。”

他终于转过头来看我,淡漠的没有表情。

“我心里一直有个疑问,不知四哥能否为我解惑?”

他点点头,示意我说。

“云香。”他的眉毛一挑,脸色有些阴郁,但是我不理,继续问,“云香一直在我的茶水里下毒,但是只是不致命的舌兰草,为什么?”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他反问的很快。

“那天早晨,我看见你们……”想起那日撞见他和云香衣冠不整的样子,我的脸色有些发红,“云香给我倒了一杯水,从此凡是在你这里喝的茶水里就都加了舌兰草。舌兰草虽然有毒,但是没有寒星草催发,几十年也不会发作。你若是真的想要我的命,为什么要这么做?亦或者,你不过是想以此威胁我?”

他定定的看着我,眼里已经溢满了杀气,暗暗的在黑色的瞳仁里蒸腾,随时都有可能爆发出来。

“我现在是养虎为患,”他的声音阴沉,带着寒意,“况且你是吃人不吐骨头的,恐怕比老虎还要危险三分,我当然要早做防范。”

我点点头,笑了,“四哥现在一定想要杀我,对吧?”

“明儿不也很想杀我?”他也笑了。

“是啊,我很想杀了你。”我叹了口气,“可惜,我学艺不精,心有余而力不足。不过没关系,你武功比我高,但是还不是照样不敢杀我?想到这里,我也就不是很生气了。”

“你说,咱们谁会先死呢?”

“不知道,”我摇头,“我也很想知道,咱们俩,谁会先把谁给杀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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