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话说的好,凡事要三思而后行,千万不要一不小心踏进龙潭虎穴。
对于碧眼儿君的“好意”,我只能假笑着推拒以表明立场,“诸多不便,还是免了。文台兄人在家中,烦劳为我引见,该说的话说完,我也就功成身退,没有留宿的必要。你们老爹要是果真不在家,那就请仲谋为我安排去郡中驿站落脚。驿站不方便,客栈也凑活。星级不用太高,一切以省钱为主。当然餐饮费有公家报销那就另当别论。”
虐待狂哼道,“就算你想登堂入室,也是痴心妄想……”小样儿的话还没完就被碧眼儿君知情识趣地打断,“家父这几日都在江边备战,实不在府中。不如我送臻茗去馆驿暂歇,一边派人告知父亲,请他速速返还同你相见。”
孙伯符的雷雨脸改霜冻面,咬牙切齿对他弟怒道,“仲谋为何如此殷勤?留她自生自灭已是抬举。”
小孽畜话不中听,理却切然。凭姑女乃女乃的尴尬身份,的确没什么会引起孙家人好感的因由。碧眼儿君从头到尾对我礼数周全,并无怠慢,到底是为哪番啊为哪番?
对自己老子在外头养的小情儿都能照顾到这种地步的,不是心机重如千斤,就是心胸宽广无边。照这小子彼时对无权无势的小民都维护周全的态度来看,此君明显是心思比海宽多过比海深。
三岁看到老,来日称霸一方的领主,果真在少年时就有过人之处。
顾自深沉半天,暗下得出结论——孙家众公子都不是简单角色。
碧眼儿君将虐待狂引到一旁安抚了几句,貌似是在铺陈利害,之后若无其事款步走回,拱手笑道,“容我打点一切,请吧。”
假模假式想掏个手绢儿回拜一个清宫礼,翻了半天连个抹布边儿都没有,唯有巾帼不让须眉地抱拳搪塞。
大摇大摆随孙仲谋闪人之时,还特意找个空当儿凑到虐待狂身边小声预告,“今天你抽了我三鞭,改天,不对,今晚我一定连本带利讨回来。”
虐待狂显然对我的威胁不在意,拿腔作势冷笑道,“你若是真有那个本事,又怎么会栽在我手里挨鞭子。要讨公道,随时奉陪。就怕你进的来,出不得,有去无回。”
这小孽畜从头到尾都欺人太甚。姑女乃女乃受本能驱使一把拎着他的脖领子火箭升空,垂直飞天,待到七层楼的高度才全速冲回。一路上下用的是“跳楼机”的运作模式,眨眼功夫让搭乘者充分体验什么叫“生死一瞬”。
孙仲谋显然没看到我与他哥称得上是惊心动魄的一幕,虐待狂自己也被极速一秒搞得小脸儿发白。奈何此君课堂表现忒不“诚恳”,明明受惊也不减一分气势,落地后第一个动作竟然是甩手拍打被我触碰过的衣衫。
小孽畜摆明态度不吃硬饭,闲来无事索性看看他能嚣张多久!
快走几步跟上孙仲谋的步伐,一边儿同小样儿闲聊家常,一边儿在心里盘算整治虐待狂的手段。
“仲谋说令尊在江边布置攻事,莫非江东近日要对外开战?”
本来是没话找话,出于礼貌的随口一问,碧眼儿君的回答却让我张口结舌,一时无措,“不错,家父欲讨荆州刘表。”
如此毫不遮掩地透露军情,不是孙仲谋对我已经卸下心防,就是孙坚要打刘表的部署已经不是高等机密。
我还有点儿自知之明,所以自然而然会把原因归为前者。
“为什么?”
几乎是月兑口而出的疑惑,答案却没有问题本身这么简短干练,“父亲从洛阳回江东之时曾遭刘表拦截逼战,亏得程普、黄盖、韩当三将死救维护,然而却折兵大半,辛苦夺路才回江东,自此结怨。”
想到前些日子在刘表哥府中做客的时候,荆州刺史大人的确是对我提到过“动干戈,元气损”,只不过姐姐当时压根儿就没那个多余的敏感神经把这“动干戈,元气损”的对象同孙文台挂钩。
“为什么?”
别怪我学复读机无料重复,实在是此“为何”非彼“为何”,姑女乃女乃这回想问的是为嘛这遭瘟的刘表哥好好的小日子不过,要在孙坚小朋友回家途中横空拦截,挑起争端。
孙仲谋果真智慧过人,被我没头没脑地一问只呆愣了三秒钟就找到了回话的重点,头轻摇叹声答道,“实不相瞒,刘表拦截家父,是为了传国玉玺。”
啥啥啥啥啥?
再多几个“啥”也表达不出我胸中澎湃的思想情感,传国玉玺这劳什子的身价地位有要跟宝刀屠龙一拼高下的架势啊!
“为什么?”
调整发问的声频暗示孙仲谋这一句“为什么”的潜台词是刘表兄如何会知道孙坚小朋友机缘巧合搞到了传国玉玺?
碧眼儿君看我一眼,甚解吾意地浅笑作答,“袁绍修书刘表,唆使那厮在途中拦截,归责父亲身为汉臣,却私匿传国之宝。”
袁绍这该死的杂毛家禽要成精了是怎么着!
老小子当初在洛阳时就对孙坚咄咄相逼,没想到把人撵回老家还不算,竟私相串联,挑逗刘表哥“路见不平一声吼,该出手时就出手”。
想到此处,姐忍不住阵阵后怕,还好景升兄不知道玉玺落在了我手上,否则彼时我在荆州恐怕成不了座上宾,反倒要沦落为阶下囚。
学鹅鹅鹅曲项向天歌,“玉玺得来无用处,反因此宝动刀兵。”
摇头晃脑做感慨的时候没顾忌孙仲谋的心情,一扭头就看见这小样儿的脸色不是很好看。碧眼儿君压抑了半天还是忍不住略带哀愁地轻声诉道,“若非这一场干戈,我们恐怕还不知父亲此行得了玉玺,而持玉玺的却是天女你。”
一闪而过,若有似无的似乎埋怨,又似乎是指责,惹得我比被虐待狂抽鞭子还烦闷。这件事从头到尾的责任都不在我。姑女乃女乃作为资深受害者,从头到尾也是很无辜,很无奈的好不好!
我承认我是有那么一点点的责任,然而仅仅就是那么一点点而已。
我的那个“一点点的责任”就在于不该喝醉了酒跑到孙文台那里去耍酒疯,又在自己不清醒的状态下签了莫名其妙的订婚协议。
然而细细理顺其中的前因后果,多方影响,有识之士都要站出来为我叫一声冤屈。因为被动接手了这么一个烫手山芋,相亲了不说,成亲了不说,还整日担惊受怕,身心受挫。
孙仲谋语毕的一声轻叹对我来说相当刺耳。正因为此君给我的第一印象甚佳,才不愿自己或早或晚成为这温良之人心里的阴影。正要开口为自己辩解几句,却发现我们已经在不觉中走到了大门口。
影美人与如花姐站在对街伸头扯脑地观望,二人身旁是闯了大祸连累姑女乃女乃被动用私刑的那辆刹车失灵的破马车。
一见小贱人我这气就不打一处来。说到底,姑女乃女乃受苦受罪的根源就在这疯婆子身上。要不是这颠母鸡胡乱抽鞭子惊了马,怎么会平白无故造出这么一场交通事故。再往前说,若非当初这欠抽短练,牙尖嘴贱的长舌妇跑到袁绍那里打小报告,孙坚怎么会平白惹了一场无妄之灾。
新仇旧恨加在一起,内里的怒火就再也压制不住,冲过去的时候也顾不得什么风度涵养,发泄似地挥手对如花姐就是一个光辉灿烂的大耳光。
“啪”的一声“艳惊四座”。
如花姐初始惊愕,随即气极,恶狠狠地瞪了我半天竟破天荒当场软下气势,默默低头流起了眼泪。
影美人错过了拦截我巴掌的第一时间,却在第二时间滑步挡在小贱人身前,斥责我暴行的态度甚是不卑不亢,“为什么无缘无故动手打人?”
无缘无故?
我能说出一百个缘故,面对浑身竖毛,等着为老婆讨公道的他却连稍微解释的心情都没有。小贱人只不过挨了一耳光这小样儿的就心疼成这样,姐姐我被抽了鞭子他却一声不吭。
鱼和熊掌之取舍,显而易见。
身边的孙仲谋将姑女乃女乃的所作所为全程看在眼里,却依然带着微而不闻的笑淡然不发一言。
回头看了碧眼儿君一眼,突然觉得一身月兑力,“教训下人,仲谋见笑。”
碧眼儿君看也不看二人,随后牵过家人预备好的坐骑,走到我旁边笑道,“动身走吧,到了馆驿再为你找个大夫查查身上的伤势。”
送药改请大夫了,这厮待人接物果真呈现出与年龄不符的老练。
老练易求,仁心难得。外圆内方,才是为人处世的最高境界。
敬佩之余,难免多看他几眼,越看就越觉得这孩子风华绝代,从里到外的卓越,心思一动就卸了套车的一匹马,灿然笑道,“我与仲谋齐肩并行可好?”
碧眼儿君展颜一笑,朗声说道,“求之不得。”
从见他的第一眼,这贵族小子的就在笑。现下这秀出一口白牙,不同于为敷衍寒暄而强作的亮丽笑容竟与孙坚彼时展现的招牌pose一模一样。
看来是不用怀疑仲谋他娘曾经有一段浪漫的异国情缘了。
回身对影美人吩咐赶车的时候,小蹄子才犹豫着上前拉住我问道,“臻茗……你受伤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