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醒来之际,早就过了正午,转头看向窗外竟然已是斜阳,原本想要起身,稍稍一动却牵扯了全身的酸麻,又重重倒在了床上,门外人影重重,仿佛在忙碌着什么,也许此时这大迳宫内就他一人依旧躺在床上吧,阮钰仿若失了魂魄一般,呆滞的望着窗外渐渐昏沉的天色,连思考都十分困难。
又过了片刻,婢女走进来发现阮钰已经醒了,也不作询问,直接就命几个奴才将他扶着去了浴池,当温热的暗流不时的拂过此刻异常敏感的身体,竟然惹得他瑟瑟发抖,只能用力环住自己,却是无所依托,心下仓惶,脑中也犹如这满是水汽烟雾,早已分不明,化不清……
出浴时阮钰却发现婢女换的不是平时的散衣,而是正衣,那婢女好似发觉了他的犹疑,笑着回道:“太子殿下明日出征,今夜在华明宫设宴,几位大皇子及这次孙军的将军都会来,殿下要衍少也一同出席。”
阮钰一时百感齐发,脸色怕也十分萧然,那婢女却又说道:“殿下今日已来探视过好几次了,但衍少主一直未醒,他便嘱咐我们不可打扰……让您睡足后再带您过去。”她微微抬头观察着阮钰得知此讯可会有些喜悦,却不想阮钰脸色黯沉,只冷冷的说道:“他还怕我跑了不成?”
婢女一时惊讶,无言以对。他原以为阮钰此时应是和太子如胶似膝,听闻太子对他恩宠有加,即便是没有欣喜万分,也该是有些暖意的,没想到却好似跟太子如同死敌一般……这真是怪了。
阮钰推开了过来搀扶他的奴才,自行走了出去,而身下传来的隐隐疼痛,依旧叫他无时无刻不记得,玉碎难全……
步入内殿,却见淳于甄正在和几位将军商讨着事宜,淳于甄见他进来,便抬起头,眉目带笑,也不管众人在场,和声问道:“你醒了?”
阮钰脸色不善,淳于甄身侧的那几位便很有眼色的向淳于甄请示先行告退,淳于甄点点头便让他们退下了,几位将军经过阮钰时莫不是频有意味的看了他几眼,其中一人眉目俊朗,器宇轩昂,更是带着微微鄙夷之色毫无顾忌的上下打量着他,阮钰微微气恼,便也冷眼回视着他,直至那几人离开,回过头却发现淳于甄早已立在他身边,抬手搂住他的腰身,笑着说道,“那人便是周昘,你可记得?”
周昘?这名字好似在哪里听见过……“便是上书提议要攻打笛纶的兵部侍郎周昘,那日还是你读着奏折,忘记了吗?”。淳于甄低头在阮钰耳边细声细语的说道。
阮钰回过神一把推开了淳于甄,横眉怒视,“你到底想把我囚到何时?”
淳于甄愣了一愣,又一把将阮钰环了过来紧贴着他的低声道:“又怎么了?可是那些奴才没服侍好?”
“淳于甄,你莫要欺人太甚……”阮钰咬牙切齿的说道。
“你也不要总是跟本殿对着干……”淳于甄见阮钰似乎很恼火的样子,眉头也紧紧的皱在一起,终于还是放软了语调,“你要知道,我一向是吃软不吃硬的。你若是有心求我,就该好好和我说。”说着将阮钰的一缕鬓发抚到了耳后,满目柔情,却叫阮钰不堪对视,恼怒得别过了头。
“要想我求你,休想!”
“那也好,在这本殿也安心点。”
阮钰愤愤瞪着淳于甄,却已经被气的说不出话。
“如今你这胆子着实壮了不少。”淳于甄上下打量着阮钰说道,脸上故作不满,却是频有些乐在其中的样子。
“太子殿下,晚宴已经准备好了。”小安子躬身在门外禀报道。
“知道了。”
淳于甄放开阮钰,回复了语调,对他说道:“走吧。”
阮钰僵着不动,淳于甄微微皱眉,随即便横腰将他抱了起来,大步向主殿走去,阮钰惊叫了一声,眼见越来越接近,淳于甄好似真打算将他如此抱入殿中,越发挣扎的厉害,“放我下来!放我下来。放我……下来……”
“自己能走了?”
阮钰懊恼的咬住下唇,极不自愿的点了点头。
淳于甄这才放阮钰下地,没走几步便步入了大殿,殿中之人早已全数入席,此刻见太子入殿便都站来行礼。
阮钰看着满殿或熟或不熟的宾客,站在淳于甄身后,好不尴尬。
略有些熟络的见淳于甄同阮钰同来,前者满脸得色,后者又脸颊微红,脸衣衫也略有些凌乱,着实叫人想入非非。
一个侍女引着阮钰坐到了他的位置,左侧是五皇子淳于哲,对面是淳于谦和淳于昊,右侧边是方才内殿中所见的兵部令史周昘。
阮钰不经意转过头便看见他正笑着看着他,他面容俊俏,全身皆是干净利落的如剑英气。如今笑起来更是如五月骄阳,却叫阮钰觉得十分不自在。好似那笑容底下隐藏着的是嘲讽和促狭。
而一边的淳于哲见他更是没好脸色,冷冷的看了他一眼,哼了一哼,便将他当做无形,甚至略过阮钰与周昘敬酒,阮钰难免局促,强自淡然,当婢女将他的食物送上时,淳于哲终于忍不住嘲笑道:“二哥竟这般轻视你,瞧这些粗陋之食物,怕是就连绝尘也比你吃的好些。”
这些菜色阮钰早已熟悉,便是他这几日一直在吃的米粥和几味带着药味的素菜,却也并不反驳,直到众人端起手中杯酒时,阮钰入喉的竟然是茶水,不免也是郁闷。
对面的淳于谦依旧温和的向他点头示意,而淳于昊至始至终黯沉着脸,冷冷的看着他,这大殿之中丝竹阵阵,恭维闲语。阮钰翻动着玉勺,低着头,显得格格不入。
忽而脑中出了个念头,若是此时他要求回去,当着这许多人的面,淳于甄怕是不能拒绝了吧……
不然依旧留在华明宫,明日淳于甄出征后,他怕是也要被这众多奴才时时盯着……更何况今夜若是……如何再熬?
“殿下……”
微微吵闹的大殿,稍稍平静了下来,众人转头看向出声的清俊少年。
“衍少有何事要讲?”
“阮钰身体不适,怕扰了他人兴致,想先行告退。”
淳于甄微微皱眉,细细打量着他,片刻之后终于点头应允。
阮钰喜上心头,眼中光亮一闪,终叫淳于甄知道了他的心思。却只笑了笑,朝他摆摆手,令他退下。
阮钰退出大殿之后,心中雀跃不已,连日来的阴霾仿佛也淡了些,也不管全身尤在的酸痛之感,大步走向宫门。
却不想还未走近,便被那两个侍卫拦了下来,那银白的兵器在月光之下散发着幽幽寒光。
“请衍少主止步。安公公有命,不可叫你踏出华明宫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