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阮钰交付于你,你要好好照看,有任何闪失,军法处置。”
周昘楞了半响,拜首道:“臣领命。”
“去吧。”
周昘离开后,议帐中只余淳于甄一人,他独坐于案上,目光深沉,棱角分明的脸沉浸于阴影之中,单手成拳,轻轻叩响了指关节,逐个发出了声响。然后骤然起身,大步离开了议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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淳于甄刚入帐,郎中和服侍的亲兵就欲叩拜,被他挥手免去。他望了望躺在榻上的阮钰,不禁皱起了眉:“又昏过去了吗?”。
“不是,这次只是睡着了,殿下要老夫把侍郎叫醒吗?”。
淳于甄犹豫了一会儿,缓缓摇头。
郎中于是局促的立在一旁。
淳于甄轻步走近,坐在阮钰的身侧,注视着他的睡颜,默默无语。
“……殿下,侍郎方才已经喝过了粥,药也喝过了。”亲兵小声报道。
“……恩,你们退下吧。”半响之后,淳于甄淡淡说道。
“是。”
远去了细碎的脚步声后,帐中只余悠长的呼吸声。
“阮钰……”淳于甄难隐内心的矛盾和纠结,不禁低喃出声。
阮钰挣扎般的睁开了眼睛,入目的却是微微震荡着的车架。车帘中映着点点火芒,叫他明了此时怕是又在连夜赶路了。头隐隐作痛,胸中拥堵不畅。颠簸的车身让他几欲反胃,强压下不适。紧紧闭上眼睛。时醒时睡之间,模糊的感觉到有人前来服侍,定时让他喝点清粥。还有苦口的汤药,待他完全清醒时,已经过了整整一天。身上依旧发着烧,但总算不再昏睡,小兵见他意识有些清醒了,便告诉他淳于甄已经和周昘兵分两路,前去攻打笛纶的十万骑兵,而他随周昘前往陈俊的大军与之汇合。
小兵见阮钰良久无语,面色暗淡,不禁安慰道:“殿下走时亲自嘱咐过我等好生照料侍郎。待到了陈将军那边,就将你留在军营之中也能好好调养。”
阮钰眼中泛起了郁郁之色,“给你们添麻烦了。”
“侍郎折煞小的了,你射杀了刺客救了太子,是全军的大功臣……军中无不感恩敬仰……小的很高兴能服侍您。”小兵急切的说完,脸上却起了丝丝红晕,又替阮钰换了一块湿巾,“侍郎安心养病就好,有什么需求尽管开口。”
阮钰点了点头。闭上了眼睛。
耳边隆隆的马蹄之声,夹杂着士兵们的驾马声。思绪浑浊,也分不清过了几日。他一直睡在车架之中。一日黎明之时,忽而有两名士兵将他架出了车架,阮钰全身虚弱,任凭他们在幽暗的天色中把他拖到了一个营帐内。捆绑好后,重重的丢到了里面。阮钰呼吸灼热,又被堵住了嘴巴
越发不适,额间泛起了细汗,使不出半点力气。
模糊间听见了凌乱的脚步声,然后是一个将士的声音:“周将军,要不要做了他?”
周昘低头看了看瘫软的躺在地上的阮钰,轻笑了一声:“不必,他如此病弱,料想也活不过几日。就让他自身自灭好了。”
“是。”
阮钰听闻,胸中憋闷难受,犹如噩梦之中却无奈怎么也挣不了眼睛一辨真伪。
半响之后却听闻周昘的声音响彻在他顶上,“都说红颜祸水,却没料到一个男童也险些扰乱了军心,当日在皇宫之中就觉得殿下被你迷惑至深。却没想到他如此英明尊贵却为你这这卑微之人舍身涉险,不顾自身安危,不顾肩上的重责……”
他顿了一顿,语气越发严厉冷冽的说道:“如此妖孽,我周昘必定除之。你虽咎由自取,如今也算是让你死个明白。”
伴随着将士的冷哼和嘲讽之声身上挨了不轻不重的一脚,将他踢了个翻身,那一行人离开了营帐。
周昘与他的手下立于军前大声命道:“再有两三日便可抵达陈将军那处了,殿下此时还在与笛纶的十万骑兵拼杀,我们要全速而行,早日赶去支援。全军丢弃重物行囊,轻装上阵!”
“是——”众将士齐声响应。
于是很多炊具被丢弃,粮草也只留了几日的分量,其余的全部烧毁。就连营帐也只带了三分之一。
正紧锣密鼓之间忽而一个小兵慌乱的跑来向他禀报道:“周将军,侍郎将不见了!”
“不见了?哼,怕是当了逃兵吧,不管他,全军准备出行。”
“可是侍郎此时正在病中,应该不会跑的,况且殿下命我等定要好生……”
“够了!”不等小兵说完,就被周昘厉声打断。“此时情况危急,刻不容缓,本将不能因为一个娈宠耽误了行程,再有不听军命,动摇军心者,格杀勿论!”
周昘说完就骑上了马匹。挥鞭道:“出发!”
大军在周昘的一声令下全数前进,锐不可当。那一声异议犹如从未出现过一般……
周昘所带领的四万大军刚离开半日,另一支队伍就行至此处。
“烈次王,你看。”
笛纶烈次王尸逐昆一双灰色锐目扫视着眼前一片狼藉的焦土。面色暗沉。
“烈次王,这是淳于甄的军队留下的吗?他们怎么会行到此处,难道是知道我们要去攻打他?”
尸逐昆皱起了浓眉,“军资和重物都丢弃了,应该不是因为我们,怕是赶去和陈俊的部队汇合。”
“那我们追不追?”
“他们轻装简骑,就算是追也很难追上,若是他们和陈俊的汇合,兵力将大于我们,我们去了反而不利。”
“那我们怎么办,不是扑了个空吗?”。
尸逐昆沉思半响:“如今不如去和王子的骑军汇合,转而一同攻打大迳的那合军。”
“我们听您的。”手下附和道。
“烈次王,发现一个活口。”一个探病前来禀报。
尸逐昆听闻与手下几人朝那处走去。入了营帐,果然看见地上躺着一个人,被严严实实的困成一团,穿着亵衣,面色却泛着潮红,显然是在发热。
“是个病人。”手下一人探了下阮钰的额头说道。
“解开他嘴上的绒布。”尸逐昆看见绒布底下的嘴型一张一合的蠕动着,似乎在说些什么。
手下一把解开了布条。
“水……水……”阮钰轻若游丝的声音便传了出来。
“给他水喝。”
水壶刚一入口阮钰便汹涌的喝了起来,喉咙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
“你是谁?为什么会被困在这?”尸逐昆转用汉语询问。
但阮钰喝完了水后就再也不说话。
“烈次王,恐怕只是大迳的弃兵吧?我们怎么处置他?杀了吗?”。
尸逐昆看了看昏迷中的阮钰,冷冷说道:“带走,让巫师把他弄醒,然后问他迳军的情况。”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