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大军行进大迳,每经过一个县城道路两旁无不是人声鼎沸,热烈非常,即便是护驾的兵士强硬的限制着几欲满溢的百姓,但百姓的热情却丝毫未减,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满满的喜悦和兴奋,挥舞着彩带的双手还是拼命的在人影憧憧的夹缝之中不停的挥舞着。此时入了邱泽之后,气氛愈演愈烈,百姓们连声呼喊“太子万岁——迳军威武——”
这份喜悦叫人不禁深受感染。高坐于骏马之上的将士们,脸上亦是几分得意几分自豪。而那些本是邱泽人士的士兵在人群中看见家人熟客之时,更是连连回头,笑意盎然。
此时淳于甄脸上也挂着恰如其分的微笑,不时的回过头看看紧随其后的阮钰,与他分享着这份巨大的荣耀。阮钰此刻也深受其感,眉眼带笑,只是有些淡淡的疲倦。
这份荣耀毕竟不属于自己,这片繁荣昌盛的国都毕竟不是自己的故土,但那丝淡不可觉的惆怅在这一片欢乐之中,也只是一闪而过。连自己都并未察觉。他此刻只想同淳于甄同喜同乐而已,哪怕这道耀眼的光芒是从他身上折射而来。既照到身上,温暖的感觉却是真实的……
转眼间,已经到了大迳皇宫的正南门之前,巨石缓缓的降落在护城河之上,副将以上的将军随淳于甄踏石而上,恢弘的宫殿便如墨卷般展开在眼前。汉白玉磊成的石梯高耸入云。坐在至高之处的那抹明黄色身影缓缓站了起来,朝底下的人敞开了双臂,宽大的衣袖在高处依风起舞,瑟瑟作响。犹如最高贵华丽的花朵盛开在眼前。众人翻身下马,乘风而上,连同阮钰在内二十几名将士齐齐跪倒在高处的平台之上,三呼万岁。一时群臣乃至殿外一波紧接一波的呼喊声连绵不绝。其声壮阔如海潮滚滚翻涌,久久不绝。
“宣太子近阶——”
“宣太子近阶——”
“宣太子近阶——”……
声音至顶端一层一层的蔓延开来,淳于甄起身大步走向迳王,每近一步,迳王的神情便清晰一分,而迳王直直的伫立在原地,看着他迟归的儿子,每靠近他一步,他脸上强制的威严便淡去了一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父亲面对远行归来儿子那难掩的思念,以及浓深的亲情。即使是在帝王之家,对于这个他自小疼爱宠护的儿子,他又如何能掩饰自己的心情呢?
迳王紧抿着唇,一手紧紧拉住了淳于甄的手臂,一手轻轻的抚了抚他的头顶。已经有些浑浊却依旧炯炯有神的双目不断的颤动着,不落丝毫的视察着淳于甄脸上每一个细微之处的变化。
“……父王……”淳于甄忽而有些羞愧,不知如何开言。只轻唤了一声。
迳王轻叹一声,“皇儿,你总算回来了……”
此情此景,文官见之无不落泪,武将见之也将头深深低垂,不忍再看。这晚了整整一年的重逢,几乎在迳王心中转成了心病,朝中避而不谈的死角。但每每在朝议的间隙之中,忽而安静下来的时刻,他们抬起头总是可以看见迳王正若有所思的看着原本太子所跪坐的位置,那个空荡着的席位。过去的一年,迳王的身体每况愈下,这份期盼也就日益明显,今天终于等到了这个让他又喜又恨,且爱且怨的儿子,他皇位唯一的继承人……
——————————————————————————————
盛宴便在紧锣密鼓而又井然有序之中拉开了序幕。正红色的巨大帷幕骤然滑落,无数的彩带锦球飞跃直上,在半空中悠然曼舞。石鼓铜钟古筝管弦之声一时大作,百名舞者顺着台上的绸缎飘然降落,于舞池中迎曲而歌,翩然起舞。柔美之中带着几分刚劲,如同一幅绝妙的风景图,有了水色的婉约,又有了重山的大气。神情恬淡,娇而不媚。一投足一挥袖间,皆是美轮美奂,婀娜多姿。盛世如此,仿若仙境……
这是能使人迷了心智的华美,叫人一时不知身在何处,人影憧憧间,迳王不经意间略带寒意的目光,姜皇后笑中带泪的关切,安阳顽皮之中却又几分羞涩的回眸,太子妃不露声色的温婉,三皇子淳于昊太过炽热的探寻,四皇子淳于谦宛若春风的微笑,五皇子几分惊奇几分不削的神情……鲜明的,绚丽的,于旧日的时光竟重叠到了一处,这片繁华依旧,风景独好,恍惚间不知是醒是醉,那伸手犹可触及的细细黄沙,落日直烟,竟如同黄粱一梦,连颜色与此刻繁盛相比也越发苍凉失真。唯有那些痛楚,只一闭上眼,便掐住了全身所有的经脉,成了心底永远的烙伤……
“衍少,好久不见啊。”身旁一名年轻的将士忽然向他举手敬酒,阮钰转身正欲对饮,却猛然间记起了这人是谁,那风流太过的调笑神情,那残缺了一半的左耳,以及他握着酒杯的纤长手指都勾起了另一段更为遥远的记忆……
“薛少将,好久不见。”阮钰故作无常,淡淡一笑后一口将酒饮尽。便回过头不再看他。连身侧传来窃窃的嬉笑声都犹若未闻。
酒杯传送之间,器乐之声越加嘹响。舞池中犹如百花争艳,不断更替着竞相绽放。香薰缭缭之中,谁的眼神,谁的笑声。却都渐渐看不真切,听不清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