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冬腊月,刚过了初雪。便接连下了几天的雪。此时大迳皇宫比以往显的更为寂静。仿佛万物都被那皑皑白雪压住了声线。半安抚,半逼迫着陷入了沉睡。
姜媛儿手捧着暖炉,一身琳琅的绸缎小袄,站立在窗前透过银黄的窗纱看着外面的一片浓白。
身上是艳丽的颜色,脸上依旧带着芳华正好的红润和朝气,只是那双活泼可人的杏眼里却没了以往的神采,多了几分怅然于茫然。
真是太静了,她仿佛都能听见雪花摔碎的声音。磁啦磁啦。像是要把她的心都揉碎了。她不禁用力抱了抱手中的暖炉,贴近胸口。
“呵呵,妹妹在想什么,站在窗前那么久,也不知道冷。”身后笑盈盈的一句,却是刚进门而来的何贵妃,她一身银白,照旧是淡妆浅抹,映着屋外的那一片雪白,仿佛一入雪便要化在里面。而关上门,那清丽的容貌便渐渐凸显了起来。
姜媛儿转过身,俯首一鞠,“姐姐。”
“妹妹无需这般生分。”何贵妃扶着姜媛儿坐到了炕上。宫仆立即朝暖炉中添了香炭。何贵妃的婢女递上了暖炉。她便接过捧在手中。
两位佳丽便隔着矮桌各自打量了一眼。不约而笑。
“姐姐此番可是有什么事?”姜媛儿一边命下人上茶一边问道。
“无事便不可来看看你么。”何贵妃浅饮一口,笑答。
“姐姐这么冷的天还来看我,真真是疼我。”
何贵妃微笑,“只是怕你刚入宫不久,还有些不习惯,这下冰天雪地的许是闷了,便来看看,也好和你聊聊天,打发打发时间。”
姜媛儿转过头又看向窗外,见雪还在默默的下着。回过神说道:“都说姐姐待人和气,心地又好,半点架子也无。却是不假。媛儿也算是有福分,能有姐姐这样的记挂着。”
何贵妃摇摇头,“妹妹可别那么说,我不过是比你早几年入宫罢了,不比妹妹年轻貌美,正得圣眷。”
姜媛儿摇头苦笑,“姐姐这是在嘲笑我了,这宫里宫外哪个不知道真正得圣眷的是谁。若陛下心里能记挂我半分……也不会如此……”说着手指缠住了暖炉边上的流苏,不轻不重的搅了起来。停了半响又说道,“我不过是依着是姜太后的侄女。陛下不忍见姜氏自此落败,才让我在宫中有个安身之处。不叫姜家寒心罢了……正赶上前些日子陛下心绪不佳。”顿了顿,低下头,“妹妹又怎会连这点自知之明都没有。就算年少无知,看了这些时日也明白了。”
何贵妃叹了口气:“无怪妹妹心里有怨。想当初,皇后还是太子妃那会儿,不过因为探病时惹了那小主一回,陛下自此便和皇后结下了芥蒂。这些年,不过是按照惯例看上几回。皇后这般贤德如今却落得与冷宫无异。而我也不过是接着陛下想见轩儿时顺道看看罢了。故而妹妹还需沉下心来忍得,以后的日子可还长呢。切不可像上次宴会那般只求口舌之快。”
姜媛儿红了红脸,“我当时……罢了。可也是怪了,若陛下真是好男色……妹妹便也死了心,可这宫中偏偏除了那位却再无其他男宠。难道他真是会什么摄魂的妖术不成?”姜媛儿睁大了眼睛一脸好奇。
何贵人捂嘴轻笑,想了想,“其实还有一个。不过如今知道此事的已经不多,前些年。陛下也曾留过一个娈童。相貌和秋水阁的那位竟有七分相似,可只一夜便再也不碰。到如今还不知那人是死是活,是在宫中的哪个角落呢。”何贵妃又喝了一口茶,放缓了语调,“故而情爱之事又怎是道理能说的通的。我便算了,只一心盼着荣轩早日长大,往后封个王,领个番地,也算是有个依靠,只可惜妹妹这样好的样貌,这样好的德行……却留不住恩宠,其他倒也罢了,只是时候长了,你族人必然会再引人进来,如此陛下不得不留下一二,而又不能叫姜氏华盖后宫。恐怕那时妹妹怕连安身之地都难保……”似乎觉得自己说的有些重了,何贵妃收了口,笑道,“你看我,都胡说些什么。我们快别说这些个了。妹妹可别怪我嘴拙。”她轻轻拍了拍姜媛儿的手臂。
“姐姐,自进宫也听了不少姐妹及奴才的宽慰和奉承,唯有姐姐这番最是情真意切,我也不是那掩耳盗铃,不知好歹之人。这些天,我的确是心中憋闷。”说到这,眼中有了泪花,“之前得宠时,这边一刻不得闲,如今记得我的也只有姐姐一个罢了,想到往后的日子,不禁潸然。却实在不甘……”
“妹妹还年轻,实在不该如此自怨自艾。常言道‘伴君如伴虎’何况陛下如此刚烈的性子,对那人却实在是好的逆了脾性,你想,他如此忍着心性收着爪牙待他,一旦激怒时该是怎样?越是在意,越是容易伤害。
他得圣宠,能动他的便也只有圣上自己。而我们等的也就是那一怒罢了。倒时是死是活,是残是伤,就看他自己的造化了。”何贵妃缓缓站了起来,“时候也不早了,我该回去了,妹妹好些休息罢。”
姜媛儿看着何贵妃脸上那依然恬淡的笑容,心里却不住泛寒,跟着站了起来,将何贵妃送至门口,悄声问,“妹妹只是不知,那人这般受宠,也不是几日光景,若要陛下盛怒,该是如何?”
何贵妃已披好了斗篷,淡淡说道:“妹妹不是愚人,自然知道何事最能激怒一个王者,一个男人。”她转头定神看了姜媛儿一眼,“看人独食,不如与人分食,倒时我自会帮你。”
话毕便走入了宫仆撑开的伞罩之下,融入了雪地之中。只余姜媛儿呆滞的站立在门口,许久都回不过神。
南岭山间,银装素裹,雪深几丈,冰冻几尺,天地相连,浑然一片白茫。只听原野上行来几匹骏马,马蹄阵阵,雪花飞溅,一只银狐仓皇逃窜。随即一支利箭呼啸而过,紧追直上。
“射足”马上一人急促的喊道。但那利箭却早已穿过了银狐的咽喉,叫它一箭毙命。
骏马几步上前,那名禁军少将便弯身一把捡起了箭上的银狐,才问道:“为何要射足?”
另一个少将跟了上去却是对着那银狐不住的惋惜摇头,“你没听陛下说要做件银狐裘吗?破了身子可就领不到赏了。”
那少将憨憨一笑,“我却忘了。”拔出了箭将银狐随手扔进了后边的袋中。“陛下为何不同我们一起狩猎?”
“你真傻,你看不出吗?这次出行不过是幌子,和那位风花雪月才是真。”那人颇有意味的笑了一笑。
两人抬首望向远处。山高云深。陛下此刻不知何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