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住持笑了笑,手指转动着念珠,“只是普通的普洱罢了。”
阮钰望着老住持一派祥和的脸,费解的想了想。便又喝了一口,将茶饮尽。
“难得二位施主不嫌弃老衲的粗茶,那就再饮一杯吧。”老住持又为两人添茶,虽是目残,却是手稳心定。一勺茶滴水不漏,欲满便止。
“茶乃容器。”老住持缓缓说道,阮钰和淳于甄正对此言犹疑,又听他笑说道,“土地之养,日月之照,山间水润,此茶虽粗陋,却得益于这南岭山水之灵韵,天地之博恩。”老住持闭目带笑,苍老的面容已如土地般充满沟壑。
淳于甄和阮钰听闻此言,更细细品茶,一时也是感触良多。却又听他道,“其实不单是茶,凡物有生灵者皆乃容器。容生死命数。阴晴圆缺。人生之百味与这茶又是何其相似啊。”说着自己举杯喝了一口,闭合着双眼,仿佛在思考着什么。
阮钰这边还回想着老住持的言论,淳于甄却已有些不耐,原本只是想和阮钰闲散游玩罢了,却不想这老和尚倒说起弹来了,还叫阮钰听的津津有味。便思忖着要走。
正欲辞行时,那老住持却好似明若洞悉,侧头朝淳于甄言道,“这位施主,今日老衲能与二位相遇,一同品茶,皆乃天意缘分,愚僧尚有几句话要送与施主,不知施主可否再留片刻?”
“大师客气,但说无妨。在下洗耳恭听。”淳于甄双手撑于膝盖,虽如此说,却还是一副随时要走的样子。
不想那老住持却淡笑着,转于阮钰言:“那便劳烦这位公子移步,随老衲的弟子去园中闲逛片刻吧。”
阮钰听闻明白是要他回避的意思,便起身随一旁的弟子走出了厢房。
淳于甄见此,心中更是不悦,却念在老住持年长为尊,加之喝过他的茶,不好发作。正望着阮钰的身影。便听老住持低哑的声音缓缓问道:“那位公子是施主挚爱之人吧?”
淳于甄一怔,看了老住持半响,答道:“是。”
得此回答,老住持叹了口气,口中默默又不知在念叨着什么。
淳于甄皱眉,“大师有何指教,还望不吝。”
“施主命理异与常人,乃是人中之人,龙中之龙。”
淳于甄听闻此言,心中一惊。不觉就将手抚上了佩剑。却又听他徐徐说道:“此龙本该是千古之君,功绩可流芳百世,只是难破情关。老衲既与施主有这一茶之缘。只奉劝施主,世间情苦,本非汝所有,不如放手,各自自由。却不可痴迷不悟啊。”
室内凝重的静了片刻,又响起一声不屑的冷哼,“若不争得,又岂知非你所属,即在你手中,又为何放手?”
老住持摇了摇头,“施主可知因你的执念,那位公子的命理已然变动了。”
淳于甄依旧淡淡道:“哦?怎么个变动法?”
“天机不可泄露,只是任何人妄动命理,都是会有反噬的,轻则伤重则亡。”
淳于甄胸口猛的一窒,手中之力不觉加重,“你就不怕我杀了你这满口胡言的老和尚。”
住持摇头,不愿多说。手中依旧转动着念珠,一副生死有命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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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钰随小僧在园子里随意的看着,走至一个大水缸前,只见表层已经结了厚厚的一层冰,底下却朦胧的映着几条红鲤鱼在懒懒的游动,亦是一副与世隔绝的样子。
这时忽而听见熟悉的脚步,回过身,却见淳于甄沉着脸大步向他走来,经过他时,沉声说道:“走吧。”话毕已大步离开。
阮钰十分尴尬,回头见那小僧已低头辞行。抱歉了一句,便快步跟上淳于甄。被拉上马时,阮钰忍不住问道:“怎么了,那住持说了些什么?”
淳于甄只是摇了摇头,一抽鞭,身下的马便使足了力踏雪奔驰起来。
抬眼看向淳于甄刚毅而凝重脸,一边风雪无阻前行,心却有些不安起来。
回营之后,淳于甄依旧沉闷着。随行亲兵及将士,原本正拿着打到的猎物准备邀赏,观其脸色便都退了下去。
安静的用过了晚膳。两人在一处背山的温泉中沐浴。阮钰见淳于甄靠在岩壁上闭着眼。一副拒人于千里的样子,便在另一边自顾自的泡着。
枝头挂着的两盏宫灯透着温暖的光晕。其上的雪便化作了细流沿着枝干缓缓下滑,在树下化了小潭,映着影影错错的光亮。温泉的暖气蒸腾不断,四周水雾蒙蒙,都看不真切了,唯有静夜中的一轮上玄月,散着情冷白亮的光。
阮钰双手趴在岸边,用温热的指尖扫着霜化的雪,所到之处便湿热的留下了一道道凹痕。一副自得其乐的样子。
“你离得那么远做什么,过来。”
因为正专心的勾勒着一副小景,四周又极其安静,忽闻这声音,阮钰竟被吓了一跳。转头望去,淳于甄不知何时已睁开了眼,正定定的望着他。神情却依旧透着不悦,阮钰无奈的挪了过去。
“怎么好好的忽就不开心了,难得这样好的地方。”阮钰靠在淳于甄边上。
淳于甄一伸手,搂过了阮钰的肩。
“你喜欢这?”
阮钰又看了看四周,点了点头。
“那我们以后每年冬天都来这边赏雪如何?”淳于甄以脸颊摩擦着阮钰的额头低声询问。
本是极其亲昵的动作,阮钰却觉察出其中透着一股子疲倦和无奈。故而他并不作答,侧头犹疑的看向淳于甄。
淳于甄只觉的那双明目映着月色水影尤为潋滟。直叫他心都发疼,便拿手盖住。胸中不知哽咽着什么话语,却堵在喉间。百炼钢也已化作了绕指柔,却只能贴的他的耳朵唤他的名字。轻轻叹息。
阮钰不知觉的便抱住了淳于甄,安慰般的轻抚着他的背。“你到底是怎么了?”
“许是现在这样太好了,好的有些不真实,我竟觉得有些心慌。”淳于甄抱住了阮钰,紧贴在自己胸前。
阮钰一时无措,任凭他搂着,心里却觉得亏欠的很,仿佛是他的不对,又不知自己错在哪。双手搂住淳于甄的脖子,“那我们以后都这么好,好不好?”他轻轻吻在淳于甄的嘴角。
淳于甄轻柔回吻,几乎不带欲念,犹如小心翼翼的擦拭自己最珍贵的宝贝。
犹如一个痴狂的收藏者,将自己的宝贝放置在最安全隐蔽的地方,时时能见到,时时能捧在手心。却还是担心不已。他曾经差点失去它,失而复得之后便得了病一般,自欺欺人的看着依旧完好的表面,却不敢再去检查它内心是否已残缺损坏,不可治愈。甚至听不得破碎断裂这类的词……
由最初的温情渐渐变作凶猛。手中的力量不断加大。阮钰一瞬间有种错觉,淳于甄像是在吃他,要将他一口吞下。
正热焰熊熊,密不可分之时,忽然突兀的一声高喊,“有刺客”
与此同时一支精巧却杀气十足的弩箭正冲破层层迷雾,极速朝他们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