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钰清醒时发现自己并不在淳于甄的营帐中,昏暗的灯光映着塌边年少的亲兵,他正襟危坐,却是一副神游的样子,见阮钰睁开眼睛过了半响才猛的起身,唤道:“衍少主醒了?”
这一叫让阮钰真正的清醒了过来,正要起身,却觉得头痛的厉害。周身也猛的旋转了一番。一时扶住了额头。
那亲兵赶紧上去搀扶,“衍少主你先莫动,我去叫太医。”说着就要转身离开,却去被阮钰一把拉住,“陛下怎么样了?”
亲兵吞吞吐吐,“陛下中了毒,昏迷不醒,此刻正医治着……”还未说完,阮钰已经强自起身朝外走去,亲兵不敢近身阻拦,急忙替阮钰披上了外套,撵在身后紧紧的跟着。
淳于甄的营帐前围满了人,在火把映射下显露着他们面色焦躁的神情。几个将军来回踱步。见了阮钰也没搭理。看了看,然后让开一条道。
阮钰大步上前,一把掀开门帘走了进去。宽敞的营帐内此时显得颇有些拥挤。御医及几个兵士在里面正忙的不可开交,迎面而来拿着铜盆的亲兵,见到阮钰愣了愣。而阮钰低头看到殷红一片的血水亦是一愣。
“衍少……”那士兵似乎想说些什么,而阮钰已不再停顿,几步就走到了床榻前。
“他……陛下怎么样了?”阮钰开口发现自己的声音竟有些微颤。
只见淳于甄双目紧闭,脸色发青,气息混乱,连身体紧绷着,显得十分难受。
他俯,御医忙起身让开,道:“方才我等已清洗包扎了伤口,却仍有些余毒在陛下面内,万幸陛下自小由熟毒熟医的芷若服侍,身体异于常人,几服药下去后,已有控制。”
阮钰跪坐于榻前,却见他昏迷之中神情痛苦,额头不断泛出冷汗,心中一时收紧,“此刻荒郊野外,许多药材怕未能补给。你可有难处?”
“如衍少主所言,此刻微服在外不比在宫中完善,所幸几位御医都备着解毒圣药。可应一时之急。此时李太医正连夜调制,明早应该可以制成。”
“那今晚陛下的身体吃的住么?”他接过一旁的湿帕替淳于甄擦去头颈及胸前的冷汗。
“照脉象来看毒性还未扩散太多,暂无性命之忧,况陛下洪福齐天,定能安然度过此劫。”
阮钰稍稍松了口气。转而又问道:“王将军此刻在哪,可有做部署?”
还未等御医回答,昏迷之中的淳于甄忽然震动了一下,伸出手似乎想要抓住什么。旁人一下子紧张了起来。
阮钰不自觉的就伸手紧紧握住。随即,淳于甄神情竟明显放松了下来,身体也不再紧绷。阮钰见之,心中焦悴,只轻声说道:“我在这,我在这,别担心……”
旁人观之一时都静默不语。如此半响,直到淳于甄呼吸渐渐平稳。御医又躬身替淳于甄把了一次脉,对阮钰说道:“若衍少主若是无碍今夜便陪在陛边吧。”他稍稍放低声音,“方才陛下昏迷时几次唤你名字。此刻心律已平稳许多。”御医心中也十分感慨,都说帝王薄情,那二人之间的情事在宫中也被传的沸沸扬扬,只有这般亲眼看见,才明白陛下对那人的羁绊竟是如此之深。
阮钰看着淳于甄紧闭的眼,不再多言,只点了点头。
见此,御医嘱咐了几句,便去监查配药。只余一名亲兵留在边上给阮钰打下手。
阮钰不断的替淳于甄更换额间的湿帕,又替他细细擦拭了一番。手微微一顿,淳于甄从来强硬自负,却未想他也有这般羸弱的时候。见他因疼痛紧抿着双唇,呼吸深浅不一。心中无比悔恨。
又过了片刻,营帐外王将军求见。
“进来吧。”
王将军抬眼看了看依旧在昏迷之中的淳于甄心中焦虑。
却听阮钰寻问,忙禀报道:“属下已调来了南岭的驻兵。将此处严严实实的护卫了起来。即便是老鼠也爬不进来,待陛下清醒后便可立即起驾回宫。”
阮钰点了点头,“那些刺客是怎么回事?”
闻言,王将军却忽而有些吞吐,“如今留了两个活口,此刻还在审查之中,料想很快就会水落石出。”他犹豫了片刻,又说道:“这些刺客似乎并不是迳国人。”
阮钰此刻一心惦记着淳于甄的病情,听此也不再多问,只说:“那就一切有劳王将军了。”
“属下护卫不当,自怀死士之心,再不敢有半点疏忽。”王将军抱拳。
阮钰摇了摇头,又回过身看向淳于甄,“此番事出突然,已是不幸中的万幸。”
自后两人无语。心中各有所思。王将军看了片刻,便退了出去,却在营帐前又回身望了望,深深的叹了口气。属下见此上前询问,他挥了挥手,“一切等陛下醒来后再说吧。”
营帐内再度安静了下来,而帐外火把点点,人影憧憧,却使得这本该静谧的深夜如被煮在盘中。
而阮钰面色平静,心中犹豫江河翻滚,思及他如今万乘之躯,背负国运。本不该有半点轻率。如此次行刺这般的事又何尝不是一个开始,并且将伴随他一生的隐患。
而他在他身边不能护他,反而拖累。心中颇不是滋味。
而当时那刺客忽然的变举以及对视的那一眼又叫他莫名的心惊。那双眼睛,似乎曾在哪里见到过,而他却想不起来。
夜色浓极而消,渐渐在天边泛出了灰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