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臭小子,快起来。”叶妈妈做了早饭,却不见儿子过来。到小东屋里一看,裴明竟然还在被窝里赖着。不由伸手一扯被子,“快起来,快起来!再不起来就耽误上工了。”
裴明迷迷糊糊穿衣下床,冷水洗脸立即清醒。
昨天跟着贾宝玉到处跑,回来连衣服都没月兑就扑到床上睡过去了,半夜饿得肚子咕咕叫。爬起来找东西吃,差点被叶妈妈当成耗子追打。
悲惨童工说的就是我这种了。
我去,眼皮怎么跳个不停?还是右眼皮,不是好兆头!
“你在那儿絮絮叨叨的说什么呢?娘赶着点卯,先走了。”叶妈妈塞给他张面饼,捏下他的脸,
“你也利落点。”
“知道了。”裴明叼着面饼跟她挥手告别。
裴明关上门,出了巷口,从一处角门进去,七拐八拐来到绛云轩时,其他几个人已经到了。李贵嫌他来得晚,不咸不淡的说了几句。
裴明左耳进右耳出,陪个笑脸去打扫书房。
今天学堂旬休,不用上学。
贾宝玉姗姗而来,因不见秦钟,于是问:“茗烟,怎么不见鲸卿?”
裴明道:“二爷忘了?昨儿个秦少爷就回家去了,跟您约好了明日义学里见。”
贾宝玉恍然,连声道:“对对,是这么回事。”
大约是因为秦钟不在的缘故,贾宝玉没大有精神,喝了杯茶,写了几个字就有些不耐烦。正巧梨香院那边薛蟠派人来请,他丢下狼毫套了外袍就走。
李贵扯了裴明忙跟上去。
“都是在府里,二爷不是也没叫跟着?”裴明明显不愿去。他还想趁机偷个懒,找个旮旯打个盹儿呢。
李贵瞪他一眼:“往常你跟着二爷最紧,今儿怎么发懒了?罗嗦什么,还不快走!”
到了梨香院,两人留在门房等着。
一会儿就有自称是宝姑娘身边的丫鬟来送些茶点。
裴明盯着那丫鬟秀丽的背影出神,冷不防后背挨了一下,李贵板着脸道:“看什么呢?那也你能看的?”
裴明吐吐舌头,“我只觉得那位姐姐眉心一颗朱砂痣很是特别。”
门房老金笑着接口道:“那是香菱,模样生得出挑。迟早要被我们少爷收了房的。”
裴明故作疑惑道:“她不是宝姑娘身边伺候的么?怎么又成了薛大爷的人了?”
“你们不知道,这丫头本就是我们少爷买来的,因为还小所以跟着姑娘。当初为了买她可费了一番周折呢。”
裴明心说可不是么?冯渊都给你们少爷打死了,薛家新年都在路上过的,可不就是为了遮掩这事儿么?可怜这甄英莲好好的一个小姐,被卖来抢去的被蹂躏虐待,命运实是坎坷!
裴明就扯着老金闲唠,老金挺健谈,他年纪又大见识的也多,说的那些见闻就连李贵也听得入神。
说话间,薛蟠跟宝玉笑着走出来,李贵跟裴明忙跟过去。
“二爷。薛大爷。”
贾宝玉要跟薛蟠出去听戏,李贵和裴明自然一路跟随,到了戏园子,早有人上来伺候,引着众人上了二楼雅座。
台上唱的是《牡丹亭》。
裴明对昆曲没有研究,只知道它跟京剧的起源有很大关系。他对于依依呀呀的唱腔一窍不通,看着别人如痴如醉的模样,裴明却是一头雾水。
挺美,就是听不懂。索性欣赏衣饰扮相。
薛蟠一边品着小酒一边盯着戏台上歌喉婉转的小旦,不时随着众人叫好,眼睛不住的在人家脸上腰间逡巡。戏刚演完,他就拉着宝玉跑到人家戏班后台要找那个演杜丽娘的小戏子。
那班主不认得他,言语上有些强硬,三句话不对付,薛蟠抬拳就打。
顿时一片混乱。
李贵裴明护着贾宝玉往外走,也不知哪个冒失鬼冲出来撞到贾宝玉身上,宝玉没站稳,额头碰在立柱上,当时就青了一块。
“二爷,您没事儿吧?”李贵吓得连忙要给他揉。
贾宝玉倒没喊疼,捂着头道:“没事,回去抹一抹就好了。”
下午,王夫人见宝玉脑门上涂了药膏忙问是怎么了。宝玉只说不小心碰了一下,敷衍过去。后来也不知是谁把白天戏园子一事漏了出来,传进王夫人耳朵里。
王夫人勃然大怒,“跟着的人呢?难道都是死的?主子伤了他们倒什么事儿都没有!”转过脸来又说宝玉:“什么地方都好钻?没个好赖!又欠你老子锤了!还不快回去老老实实呆着。”
待宝玉离开,王夫人仍不解气,叫过人来吩咐:“今儿是谁跟着的,赏十板子长长记性!再有下回一并撵出去了事。”
令出如山。
裴明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按在地上。
裤子一扒,裴明只觉P股一凉。
噼里啪啦十板子落下来,打得他呲牙咧嘴的,不一会儿那小P股肿得跟小山似的,裴明前世自出娘胎哪受过这种罪?疼得飙泪。最后被人抬回家去。
叶妈妈正在院子里做饭呢,见儿子又被抬回来吓得不行。
听裴明说了原委之后又是心疼又是埋怨,“我先前的话白说了?叫你不要什么事儿都跟着往前凑,你就不听。宝玉就是太太的心头肉,磕着碰着就是天大的事儿。他自己不说,难道太太就不知道了?你叫娘说你什么好!”
裴明被她说得心烦,忙喊疼。
叶妈妈果然停了嘴,忙着给他上药。
不一会儿,墨雨来了,送来贾宝玉给的散瘀药膏:“二爷说,这药最管用。婶子给茗烟抹上,一晚上就能消肿。”
叶妈妈不大高兴,倒也客客气气的把他送出门去。
晚上,药力发作,裴明趴在床上疼得睡不着觉。
看来书童这个职业,也是有危险的。
这是他第一次对于上下尊卑有了一个最直观的了解。主子对仆人拥有绝对的处置权,要打要杀不过一句话罢了。
怪不得李贵一见宝玉受伤吓得脸都白了,他是宝玉的女乃兄弟,王夫人都毫不留情照打不误,更不用说裴明这条小虾米了。
都说王夫人吃斋念佛最慈善不过了,可一旦触及逆鳞照样变身黑风罗刹,下手狠厉。
作为这片逆鳞宝二爷的跟班,裴明表示鸭梨很大。
看来,还是尽早月兑籍为妙啊……裴明迷迷糊糊的想。
半夜,叶妈妈不放心起来看他,刚要离开,却听裴明梦呓似的小声嘟囔着:“妈——”挺翘的睫毛上兀自挂着一串晶莹的泪珠。
“我的儿呀。”叶妈妈抚着他的头,不知想到了什么,眼泪不由自主地落下来——
夜尽天明。
趴着睡觉,容易流口水。
裴明醒来看到枕头上一小片水渍,得出以上结论。
扭动下P股,感觉似乎没那么疼了。
这药还真是——他正想着,伸手往后一按,“嗷”的一声:
尼玛,谁说这药管用来着!
叶妈妈今天歇着,正在院子里晒衣裳,听见他鬼叫,倒是放了心,底气这么足,想来也没什么事。又叹口气:但愿这小子吃了亏能长点记性。
裴明吃完早饭徒步去上班。半路碰见李贵,相互打了个招呼一道进了绛云轩。
往义学的路上,贾宝玉关切的问了他俩的伤势,正说着话,远远地学堂院外的门口边上,秦钟早等在那里,宝玉笑着快步上前,两人拉着手一起进门。
裴明今天倒是想坐一会儿,可惜不给力,反正都是站着,于是又去偷听太爷讲课。
贾代儒今天心情似乎不大好,乌云缭绕的,唬得一众小学生们战战兢兢地,生怕被波及到。好容易挨到下课,一个个跟放风的兔子似的争先恐后蹦出来。
“李贵、茗烟,你们有伤,下午在家歇半天吧。”贾宝玉回到绛云轩叫过两人道。
裴明站了一上午,正想着回去趴一会儿呢,自然乐意得很。
“谢二爷。”两人吃过午饭各自回家。
裴明经过一处假山时,忽然听到有人说话,不由放慢了脚步:
“我听说今儿上午,李嬷嬷去老太太那里请罪去了?”
“哪个李嬷嬷?”
“还有哪个?自然是宝玉的女乃娘了。”
“你说她呀!可不是,她今儿上午跪在门外又哭又喊的,见了老太太就说她儿子李贵惹了祸,辜负了老太太苦心栽培。弄得老太太云里雾里的。后来一听是宝玉出去碰了头立时就恼了。”
“这我信,全府里,最疼宝玉的除了二太太就是老太太了。”
“老太太说:‘跟着的小幺们照顾不周,实在该骂,既然二太太打过了也就罢了。宝玉那孩子也是,怎么不拉住他薛家哥哥,平白惹了这么场乱子。也不知道宝钗那哥哥伤着没?’那会子,大太太、二太太都在呢,二太太一听这话登时脸都绿了,一句话也说不出。宝姑娘羞得头也抬不起来。”
“啧啧,宝姑娘多和善的人儿,都叫她那个兄长带累了。”
“谁不说的是呢。”
……
裴明听得嘴抽抽。
自古婆媳是冤家,贾母果然不待见薛家,连带着对王夫人也有意见了,婆媳斗法呢?
莫非这就是传说中的宅斗?
理解无能啊!
裴明挠挠头,一瘸一拐的继续往家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