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云如夫人一笑道:“你且放心。青雪退份子,也不必你补偿,横竖是一家人也无须计较甚。”
子菱见朝云如夫人说得如此爽快,只一笑将一纸文书又推到对方面前,道:“既然是一家人,谁管着不是管,以前虽说是青雪管着店面,却也是在娘的帮衬之下,还请娘继续帮衬我才是。”
如夫人挑眉看了一眼子菱,见对方态度诚恳,终微笑接过契约然后一把撕了,道:“一家人要这些劳什子干甚,既然你已开口,这事我就应下了。”
“那就请娘多操心。”子菱见如夫人已无其他事要谈,便退出屋回院。
阿珠一直在旁边看着,见子菱离开后,笑眯眯道:“夫人,我如今可看着这位四郞娘子越来越顺眼,虽说比不上三郞娘子,但总归是有心之人。”
朝云如夫人只笑不语,如今自己的女儿婚事已定。不管是否如自己所愿称心如意,但毕竟也是一件喜事,她且是人逢喜事,精神爽。
再看了一眼地上撕破的纸,朝云如夫人吩咐女使收拾起碎纸都烧了,心里却想着待青雪的亲事完了,她要好生打算一下店里的生意。
出了朝云如夫人的屋,见着四下无人,春香终开口小声怨道:“娘子就是心太善了,如今如夫人终松口还了店面,娘子为何拒绝。”
子菱轻一叹道:“前几天我才听说小娘手里的那几家店面都被太君收了回去,想来她手里也紧,就算今天我不出面,四郞也要,又何必做些让人看轻的事,再说除了将铺面投进去之外,就没操过心,再没支出过甚钱两,要让我捡别人的便宜,我还真做不出来。”
春香细一想,笑道:“还是娘子想得多,到让我显得眼浅。想来即便娘子真将店面要回还麻烦了,如今店时的人可都是如夫人手里的”
子菱抬头望了一眼天色,皱起了眉头,怎这几日老天爷总是阴沉沉的,看来却又要下雨的模样。子菱心里这般猜测,果然才走了几步路。倾盆大雨一眨眼就下来了,害得子菱和春香见状只得躲在旁边墙边的屋檐下。
“水官下界,为人解厄。”春香笑望着雨水,并不像子菱这般讨厌下雨。
见着雨没有个停止,春香便叫住一位正埋头狂奔的女使去取一把伞,那位女使自是点头离开,但过了一会也未见回来。春香见下雨时的天气温越来越寒,竟然吹起了大风,而子菱身上的衣服却不足厚,便道:“见着雨且是一时半会停不下来,我先跑回去取伞,娘子在这里等一下便是。”
子菱望了一眼前边的路,皱眉道:“这雨下得极大,前边一段路都是没有屋檐遮盖,你必会淋得透湿,不如等雨停了,或下得小了,再做打算”话刚说到这里,一阵狂风吹来,她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春香见状笑道:“等雨再下大些,我恐怕就算有这屋檐也不顶用。反正不过几步路的距离,我不碍事。”说罢就用手遮在头上冲了出去。
子菱独站在屋檐下等着春香取伞回来,这时有位女使提着二盏琉璃灯也冲进了子菱所站的屋檐下,因雨淋得全身湿透了,正狼狈不堪地绞着裙上的水,一抬头发现子菱也站在屋檐下,眼睛一亮,笑道:“原来是四郞娘子在这里躲雨。”
子菱一看对方,原来却是雨珠。因不愿和她多说,子菱微一点头,便将视线转向春香刚才离开的地方。
雨珠自是看出子菱冷漠的态度,后退了半步,贴在墙壁上,打了几个喷嚏后,突然轻声一笑道:“没想到当年一般地位的***,如今却要让我恭称一声娘子。老天爷给人的命运还真是让人算不出来呀。”
这般阴阳怪气的话,让子菱听了心中不是个滋味,忍不住回过头正看着雨珠脸上露出的古怪的笑容。
子菱面不变色,一笑道:“我不知雨珠你说甚?”
雨珠绞干手绢,然后一把擦去脸上的水,笑道:“绢儿,你又何必装作不认识如今的雨珠以前的银珠。前些日子我便见你眼熟,本还怀疑你是否和之前我认识的绢儿有亲属关系。结果待我见过你绣的花和**之后,却能肯定你是绢儿,你绣的可是和二姐绣的那些物事一脉相承。再说”
雨珠脸上的笑有些玩意,“就算人再怎变,这五官的位置却变不了多少,你可别说你是绢儿的姐妹之类的话,我可知她只有一位亲弟弟。”
子菱虽被戳穿了以前的身份。可她也没有必要开口承认,只看了一眼雨珠又把目光投向灰暗的夜空。
见着子菱一直不承认身份,雨珠收起脸上的笑,走近了一步,压低了声音道:“其实无所谓娘子你是不是绢儿,我只是求娘子一件事,不,应该是交换一件事。”
子菱也不看对方,慢条斯理道:“我拒绝。”
雨珠没想到子菱这般快速的拒绝自己的提议,勉强一笑道:“难道娘子对你身边有些女使的身份不好奇吗?”。
子菱转过头望着雨珠,“你到底想做甚?我可没有想踏进四房那摊烂泥的兴趣。”
雨珠失笑道:“你且放心,我只请你帮我一个忙。”她的表情变得正经一字一句:“若有一日我不幸身亡,我只希望娘子看在曾相识的份上,能帮我寻一个去处埋了就可,不要让我抛尸荒野,成了孤魂野鬼。”
子菱完全没有想到雨珠央她的居然是自己的后事,摇头道:“荒唐,你活得好好的,干甚咒自己。再说就算是身后事,也是有你的亲人操办。”
雨珠露出嘲讽的表情,“如我还能找亲人那就好了,想来以后真死了,连扫墓上香的人也找不到一位。”
子菱月兑口而出道:“你不是有弟弟吗?”。话一出。她却窘然了,居然自己的话出了漏洞,果然装傻装糊涂的境界还不够。
雨珠望着子菱,失笑道:“你果然是绢儿。难为你还记得我有一位弟弟。”垂下头,她自言话语道:“可怜我们分别快十年。”
子菱见雨珠表情失落,心眼一动,难道雨珠不知道她弟弟在甚地方。自己是多嘴说出来,还是装作不知道?子菱心中有些犹豫,但再一想就算说出来又和自己有甚关系,便半遮半掩问道:“你可知你弟弟如今在甚地方?”
雨珠没想到子菱问出这样古怪的问题,待反应过来。顾不得甚礼数,一把抓住子菱的手,呼吸急促道:“难道你知道我弟弟的下落。”
子菱想了一下才微点一下头,那一刻雨珠表情可称得上万般惊喜,发现自己还抓着子菱的手她忙松开后,却抑制不了情绪上的激动,嚷道:“没想到,没想到,我居然还能找到弟弟。”
“他在甚地方?你怎么知道是他?”雨珠稍平静下来,不停追问道子菱。
子菱也不便多解释,含糊其词道:“我曾在大巷口附近见过笑得和你有些相像的男子,长得有些男生女相,皮肤很白”
“是我弟弟。”雨珠竟然不用子菱再细说,急切道:“一定就是我弟弟,求娘子帮我一个忙,将我偷带出王府,我要去见弟弟。”
子菱惊愕道:“你在说甚胡话?”
雨珠急道:“再过几日就是二姐的婚礼,只需娘子帮我一把,我自会神不知鬼不觉跟着娶亲的队伍离开王府。”
子菱已感觉雨珠情绪有些异常,话里的意思也有些古怪,立刻警觉起来,“你想偷离开,难道有人不许你离开。不对刚才你还说到你死。”后边的话子菱咽进了口里,打了个冷颤,想起四房里发生的事,再一想金钗今日的态度,后退了半步,脸上的表情也冷了许多。
雨珠却像没看见子菱态度的变化,嘴里道:“娘子你是答应下来了吧。”
子菱没有说话,只看了一眼被烟雨所笼罩的王府,心念着不过几步路,怎春香还未取伞回来。子菱不愿意在这种敏感时候,被人瞧见自己和雨珠站在一起,还一副相谈甚欢的模样。
雨珠见着子菱的态度,刚才还亢奋的心情,终冷静了下来,带着指责的态度道:“娘子。你不愿意帮我。难道你不想知道你院里的细作吗?”。
子菱冷着脸,镇定道:“我想知道细作,但我却不愿意与你合作,告诉我,四房发生的事是否与你有关?”
雨珠笑得极天真,“娘子说的甚事?”
子菱追问道:“四夫人中煤毒,简儿自杀之事,是否与你有关?”其实子菱在内心并不想知道任何这方面的事,可她却管不住自己如今吐口而出一切的猜测。
雨珠扑哧一笑道:“娘子,这四房里的人,关我们二人的交易有甚关系?”
子菱铁青着脸,一字一句道:“因为我不想和杀人凶手有任何的关系或是交易。”子菱又后退了二步,和雨珠保持了一定距离。
雨珠笑得眼角挤出了泪水,指着子菱道:“果然,这么多年了,你还是没有变,甚是杀人凶人,如今那间院里的主人可没有一位是手里没粘人血的人,指不定有些人还背了几条人命。”
见子菱的脸色极差,雨珠忍住笑,勉强严肃道:“这件事和我没有太大的关系。再说若真是有甚关系,必是我为求自保而为。难道你不知道有一句话叫鱼死网破,逼不得已。”
雨珠的回答让子菱感到失望又愤慨,她忍住怒道:“狡辩,甚叫为求自保。就算别人有甚大恶之处,但也不能表明你是善良的。”说罢子菱终忍受不了和雨珠同在屋檐下,冲进了雨中。再和她在一起,子菱会感觉到一丝恶心。
的确,就如雨珠所说,也许四房里有些人是大恶,但这不等于雨珠有借口去伤害其他无辜的人,比如自吊而亡的简儿。
恍惚中子菱突然想起许多前,银珠面对着自己轻声抽泣的话。“如今看来我不仅傻而且蠢,在这庄里我谁也不愧对,却只愧对妹妹你。想来你并不知,我曾暗地里恨过你还害过你”
自己没有变,而她却变了,不是变好,而是变本加厉的不堪。
见着子菱消失在雨中,雨珠也未追上去,只咬着唇,眼睛眯成了一条线,拳头握紧了,雨珠为刚才的未经思考的试探有些懊悔,但却也为意外的问出弟弟的下落而惊喜,想着金钗望着自己日渐怀疑的眼神,想着四夫人渐恢复神智的情况,雨珠知道她必须一搏才行。透过大雨,她仿佛能看见不远处一直在暗处盯着自己的良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