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那柳牧之的姐姐柳依之,从小便是个聪明有见识的。十四岁时便入了宫,在那众多美人中拼杀出来,一步一步如履薄冰,才走到今天这位上。虽说这么多年来皇帝一直恩宠有加,但她心里明白,这一切是自己费尽心机争取来的。那帝王的心思就如同浮云一般,最是捉模不定。今天荣华富贵,明天说不定就成了阶下囚。与其指望着这虚无缥缈的东西,还不如牢牢抓住最为可靠的东西——权势。只要她的儿子能够成为入主东宫,继而成为天下之主,她才方能母仪天下,成为这后宫中,乃至全天下最有权势的女人。
柳依之的这点野心并不算痴心妄想,她完全有这个资本梦想这一切。因为自从皇后去世以后,除去太后,在这后宫中就属她的位份最高了。而如今在皇上的四个儿子中,她的老四是最受皇帝宠爱的。老大老2才能平庸,生母又出身平常,根本不足以构成威胁。惟独那已经去世的皇后的儿子——老三晟玄渊,才是她这两年的眼中钉、肉中刺。早些年还看不太出来,只觉这孩子生性冷漠阴沉,最不受皇上待见,于是她也没将这孩子放在眼里。可现在,连她也看不清楚皇上的态度了。
近两年来,皇上派了不少差事给老三。虽说那都是些苦差事,但她却能看出来,这些事情最是能锻炼人的能力与心智。对于皇上交付的差事,老三倒也样样办得十分妥当,可皇上却从无褒扬之词,只是不断地从中挑出刺来。
不只她,就连朝中的大臣们看这皇上与老三的关系,也如同雾里看花一般糊里糊涂。所幸的是皇上对老四的宠爱还是一如既往,这一点让柳依之大为宽慰。不只她,其他人也是清楚这一点的,因此她所住的华宁宫,依旧是后宫中最为热闹的去处。
这天,华宁宫里又迎来了两位客人。其中一个是这里的常客,封号良妃。这良妃当初是和宸妃一起入的宫,这么多年来仅育有一个公主,自然要比人家差上一截子。但良妃的娘家素来与柳家走得很近,于是她也得以和宸妃拉上了关系。另一个却是新晋封的董贵人。这董贵人乃户部尚书董明光的掌上明珠,名唤董姝瑗,生得是千娇百媚、绰约多姿,一进宫便深得皇上喜爱,最近更是接连三日都宿在她那淑静宫,风头之劲堪比当年宸妃初入宫时的情形。
宸妃岂是一个能容忍一个.小小贵人在她眼皮子底下如此兴风作浪的善人?显然不是。她只后悔自己未能在选秀之时就把这狐媚子剔除出去,叫她终生见不得皇上,也就没有今天这许多事了。
后悔归后悔,该面对的还是要面.对。宸妃之所以能爬到今天的位置,也是因为她向来敢想敢做。若有拦在她眼前的拦路石,就是想尽一切办法,她也要将其挪走。因此,她便使了人去淑静宫叫了董贵人过来,打算好好教她一番,让她知道这后宫中还是有人的。免得这狐媚子叫皇帝宠得无法无天起来,那就不好收拾了。
于是一个新人,两个旧人,就这么坐到了一起。
刚进宫没多久小宫女们,看着.这三人只觉她们如同多年未见的姐妹一般,亲亲热热、谈笑风生。看惯后宫争斗的嬷嬷们,则一下子便能听出那软语温言后的句句讥讽,一眼便能看穿那含笑眼眸里的冷冷刀锋。
只听那良妃笑着说道:“想当年,我们刚进宫时也是.妹妹这如花似玉的年纪。只可惜这韶华如驶,红颜易老啊。现在跟妹妹这么娇滴滴的一个人儿坐一块儿,倒衬得我们已是人老珠黄了呢。”
董贵人慌忙说道:“姐姐快别笑话姝瑗了。您二位的.容貌乃是难得一见的国色天香,哪里是我这等凡俗女子可比。记得初进宫时见到二位娘娘的姿容,令我们一干秀女都艳羡无比,自叹弗如。就是现在,坐在二位姐姐面前,姝瑗也是自惭形秽的。”
良妃见这董贵人说话举止温良谦和,处处伏低.一头,还算是个晓事的,于是心中的不悦便少了许多,又转头看向了宸妃。
宸妃却有心再.刺上她一刺,看看她到底是天生的温柔敦厚,还是心机太深精于算计。于是她便又说道:“妹妹,既然你唤我一声姐姐,那姐姐我作为过来人,可得提点你一两句。”
那董贵人连忙说道:“姐姐请讲。”
只听那宸妃慢悠悠说道:“虽说皇上现在正是春秋鼎盛之年,身强体壮,但他毕竟是一国之君,日理万机已经十分辛劳了。咱们呀就得有点眼色,毕竟皇上的身子最是要紧。”
董贵人的脸一下子就火辣辣地烧了起来,这话分明就是说她没眼色没廉耻了。但她也不是一个简单角色,否则也不会在选秀时,在宸妃的眼皮子底下蒙混过关。只见她很快稳住了心神,眼帘低垂,一副乖巧顺服的模样说道:“姐姐说的是,妹妹谨记在心。再说妹妹不过是个小小贵人,位份卑微,哪里敢叨扰皇上半分。”
她那瞬间的神色变化自是瞒不过宸妃的眼睛,但口中说出来的话语却仍是谦恭有加。宸妃不由得在心中暗暗冷笑了一下,果然是个心机重的,但若要跟她斗,还是稍嫌女敕了点儿。虽然这样想,但她面上却是微微一笑,状似十分满意那董贵人的答话。
良妃的心思比起这二人还是差远了,她只当是董贵人已经通过了宸妃的考验,于是便开始热络地扯起了其他的话题来。只听她说道:“前日我去太后宫里请安,正好撞见咱们四皇子了。哎呀,短短几日不见,这孩子竟又长高了许多!那模样,那身段儿,真真是招人喜欢啊!”
一说起自己的儿子晟玄明来,宸妃便同寻常的母亲没有两样,眉眼里都舒展着温柔笑意。
只听那董贵人也说道:“昨儿个皇上还同姝瑗说起四皇子来了。”
宸妃立即转头看向她,神情专注又急切,问道:“皇上说什么了?”
“皇上当时刚看过四皇子所作的一篇文章,大大赞赏了一番,说是他的文采越发见长了。”
良妃怎能错过这样一个拍马屁的机会,连忙也笑着说道:“这都是宸妃娘娘教的好,再加上这孩子本来就聪明,难怪皇上最是喜爱他。”
此时宸妃心中也很是受用,看那董贵人竟也顺眼了几分。
只听董贵人又继续说道:“皇上还说,四皇子照这进度下去,再有一两年就能赶上三皇子的文采了。”
良妃的脸上正要绽开一个大大的笑容,听到这话,那笑容顿时僵在了两个脸蛋上,收也不是,放也不是。
宸妃听了心中也是咯噔一下。皇上这话是说她的老四不如老三吗?因为他从未直接说过这几个儿子谁优谁劣的话来,因此这只言片语中的深意就值得细细推敲了。
董贵人却像是丝毫没有感到眼前这两人的变化一样,仍继续说道:“姝瑗还在家里时便听说过三皇子早早就开始独自办差了。要知道从来知行合一,三皇子阅历多一些,自然文章作得好一些。四皇子因年小尚无阅历,却能作得如此花团锦簇的文章来,反倒是更胜一筹呢!姝瑗将这个道理跟皇上一讲,他也笑言有理呢!”说罢掩口笑了起来,眼波流转间更添一丝妩媚。
良妃这才放心地将那笑容舒展开来,说道:“妹妹说得有理。”
只有宸妃似笑非笑地看了董贵人一眼,却没有再说什么。
待她们两人离去后,在外边等了许久的刘公公这才进来,问了安后便悄悄递上了一封信。宸妃一看那封印便知是她那兄弟柳牧之的信。于是她迅速拆开信件快速浏览了一番,一看便气不打一处来。
这边她刚刚挨了那董贵人一记闷拳,那边弟弟却还在林家那个小丫头身上绕来绕去。在她看来,根本没有必要花费这么些精力在一个小丫头身上。就算她身怀异能又如何,养在深闺里能有多大的见识,根本掀不起什么大风大浪来。有这个精力,还不如用来好好对付那老三才是。
那董贵人方才说的话自然别有她的一番用心,但是,谅她也没那个胆捏造皇上的话。虽说那只是皇上无心的一句话,但足以反映他心中的天平已经开始往那边倾斜了。再加上那老三最近办了几个案子,很是露了一把脸。若继续这样耗下去,这太子之位可就真要拱手送人了。
至于那林慕白父子两个,作为老三在朝中最有力的支持者和左膀右臂,确实看着十分扎眼。但是说穿了,他们不过是依附于老三的。与其浪费精力在林家人身上,还不如好好在老三身上动动脑筋。于是宸妃立即提笔回了信,将弟弟狠狠斥责了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