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皇帝突然来这一手,着实把三皇子和四皇子两党人都打了个措手不及。他们这些日子里在底下蠢蠢欲动,频频出招,却怎么也没想到最后竟是这样收场。一阵惊愕和惋惜后,大家又都心平气和下来。那公主被收入皇上的后宫,大家都没落着便宜,也还算势均力敌,总好过被另一方打压下去。
但与此同时,有关立储一事,皇帝的态度就显得更加扑朔迷离了。一些德高望重的老臣为此忧心忡忡,纷纷上书皇帝尽快立储。否则,一场激烈的党争必不可免,不管谁胜谁负,对于国家的损耗都是极大的。
一如既往,这些折子一概留中不发。无人知道皇帝究竟在想什么,是难以在两个儿子当中做取舍,还是根本就另有打算?满朝文武,无人不关心这个事关国家根本的问题,但也无人敢在朝堂之上挺身而出,当面向皇帝发问。
在这片压抑沉默的气氛中,这个王朝,正在迎来一场前所未有的风暴。而这场暴风雨的前奏,竟为宸妃娘娘宫中一个不起眼的太监所拨响。
那是一个不错的天气,但宸妃娘娘心绪极为不佳。这段时间对她来说并不好过。四皇子自从上次被她赶走后,就再也不来见她了。宸妃自知那天话说得重了,但又不愿放量,硬撑着等儿子主动前来和解。谁知那晟玄明少年心性,倔强倨傲,就是不肯伏低认错,叫宸妃等了个望穿秋水。再加上宫里时不时地传出些消息,都是关于皇帝如何宠爱和重视那位蒙古公主的,更教她怨气填胸,心火难消。
恰好这天一早,良妃前来探她,二人便一同前往御花园散心。此时正是初冬,虽然阳光大好,却也掩不住万物萧条之象。二人一路沿着亭台水榭走来,所见到的都是光秃秃的花枝和满地落叶,唯有那松柏依旧葱茏,却也是苍苍灰绿,老态毕现。满月复心事的宸妃和良妃见了此情此景,不免更添一层神伤。她二人虽然贵为皇妃,享尽人间富贵,却也一样留不住自己的芳年华月。
“唉,这园子里的花就如同咱们女人的年岁,最好的时候只有那短短几日。”良妃叹道。
宸妃却摇头,神色黯然地说道:“花期虽短,可年年都有再来时。至于我们……”她话还没说完,只听不远处一个清润脆甜的女声顺口接道:“正所谓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
二人惊诧地对视一眼,连忙循声望去,只见一个娇艳女子笑吟吟从一株古柏后走了过来,她正是刚刚大婚不久的娜仁公主,封号丽妃。这丽妃也不知是没心计还是故意挑事,接的这句话恰好戳到这两位的痛处。宸妃和良妃心下更是不悦,正想要好好教训教训她,还未及开口,又听到那熟悉的男人嗓音说道:“看来爱妃也很懂中原的诗词呢。”
二人大惊,连忙跪下说道:“臣妾不知圣驾在此,扰了皇上游兴,罪该万死!”
“呵呵,不必如此拘礼。两位爱妃快请起。”皇帝也慢悠悠从树后踱了过来。
宸妃和良妃这才小心翼翼地起身,见皇帝满面微笑容光焕发,看得出他今日心情极好。
丽妃小鸟依人地倚在皇帝身旁,笑得格外清甜,只听她说道:“我在草原上时,常听人说中原多美女。那时我还不服气,到今天我算明白了,什么叫做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就得是二位姐姐这样的佳人,才能让我心服口服。若再倒退二十年,我是万万不敢进来和姐姐们站到一处的,免得叫人笑话我不知深浅。”
她这话明褒暗贬,绵里藏针,在场所有人都听得出来。偏偏皇帝装聋作哑有心护她,宸妃和良妃也只得勉强笑着,满腔的怒气只能吞回肚里。
经过一番观察,宸妃和良妃不得不暗自承认,看来宫里这段时间的传闻都是真的。皇帝果然极其宠爱这丽妃,简直就是有求必应。她们也从未见过皇帝在人前有这般温柔的模样,就连宸妃也不曾见过,那副景象真真是叫她刺目痛心。四人同游御花园,好端端的散心却成了堵心。
回去之后,宸妃便开始大发雷霆,看见什么人就打,拿到什么就摔,把个好端端的华宁宫搅了个天翻地覆,宫女太监们无不遭殃。
这其中有个跛脚的粗使太监名唤阿苏,已在这宫中伺候多年。他早年也是个极伶俐的,深得宸妃欢心,常在其身边伺候。那时宸妃也正是得意的时候,这阿苏又是她跟前得用的,因此一时也成了宫里的大红人,小太监们见了他都拼命巴结拉交情,在奴才们中也是极为风光的。但不知从何时起,他突然变得沉默寡言,麻木迟钝,惹得宸妃对其心生不满。又有一次他上树为宸妃摘取她那断线的风筝,不慎从那高高的树上跌落下来,摔坏了腿,从此便成了跛子。从那以后,他就成了华宁宫的粗使太监,终日里干的只是打水扫地的粗活,渐渐为人们所遗忘。
也是这阿苏倒霉,恰好宸妃怒气冲冲从外边回来时,他就在殿外埋头扫地。因外头的小太监来不及传话,他也不曾抬头,就这样,扫帚就不慎拂到了宸妃娘娘的鞋上,险些将其绊倒。
宸妃被宫女扶起来时,先是一巴掌将那宫女打了个满脸花,又大骂着将那阿苏一脚踹倒在地,想想还是不解气,又亲自索了鞭子过来,将那阿苏抽打得满地打滚,嗷嗷惨叫。
对于华宁宫的人们来说,这种事也算正常。尤其是在这一个月,简直隔上几日就要来这么一出,大家都习惯了。
但在这天傍晚,当人们发现阿苏吊在房梁上的尸体时,还是吓得惊惶万状。
“娘娘!娘娘!阿苏上吊了!”几个太监慌里慌张前来报信。
正对镜理妆的宸妃先是愣了一下,紧接着又冷冷说道:“死个奴才而已,大惊小怪什么!叫他们悄悄把尸身运出去便是!”
众人唯唯诺诺领命离去,唯有一个小太监还站在原地没有动弹。
“还杵在这里做什么!退下!”宸妃喝道。
那小太监吞吞吐吐说道:“娘娘……奴才……奴才不知这话当讲不当讲……”
宸妃见他神情犹豫,像是在斟酌着什么重要的事,于是便上了心,问道:“有事快讲。”
“娘娘,晌午时奴才去领月例,路上远远瞧见三皇子在和一个人说话。奴才看那人身形,仿佛是……仿佛是……”
宸妃不耐烦了:“再不说我大嘴巴子抽你!”
小太监终于鼓足勇气说道:“那人就是死去的阿苏。”
宸妃一下子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