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五章暖雨
李枣儿也并不是非要和云朝阳争出个子午卯酉,又知云朝阳身处男权社会,根深蒂固的观念是不可能改变的,犯不上为这个多费口舌,也就立刻放开这个话题,捧着小碗自言自语道:“该怎么样才能让云正阳知道有朱家小姐的存在呢?”
云朝阳道:“你不是想让三弟去旁敲侧击?”
李枣儿说:“话虽如此,但我们又不住一个院子,我难道要巴巴地站在三娘院门口,把这事说一遍?太落痕迹了吧”
云朝阳笑道:“自然不能我们去说,但我们可以从媒婆身上下手不是?”
李枣儿不以为然地道:“媒婆嘴大,最是靠不住了。”
“又不是我们去说,我自然会找个不相干的人去说。”云朝阳笑道:“你刚不是问我,在西林县可有朋友?”
李枣儿笑道:“让你的朋友去?”
云朝阳颔首道:“你觉得,让他拿着朱家小姐的画像去找媒婆,让媒婆来家里提亲,怎样?”
李枣儿眉目一展,道:“你这主意好。朱家财富殷厚,女儿又漂亮,挑剔是一定的,媒婆不会有怀疑的。且你的朋友是西林县人,与你毫不相干。只不过,这样一来,就将三弟隔出去了。”抬眼看着云朝阳,知道他说的这般仔细必有缘故,只是一时想不出来,道:“你是知道我的心思的。”
云朝阳莞尔一笑,合掌在李枣儿的手上,道:“我一直对三弟不大了解,但若真如前日小莲所言,这小子也不是个省油的灯。不过,他到底是我弟弟,年纪尚幼,我不想多做计较。不过呢……”他神秘一笑,道:“你还记得那个杨小脚吗?”。
李枣儿“哼”了一声,道:“怎么不记得?当初若不是她,大嫂怎么能多吃那么多苦头不过,你提她做什么?”
云朝阳笑道:“这镇子这么小,除了外嫁、搬迁的,哪个不沾点亲戚?你只知道杨小脚是刘家婶子的亲姑妈,却不知道,她还是三娘的远房姨婆吧”
李枣儿微张了嘴,想着着这理不清楚的辈分关系,脑筋顿时纠结,头疼地说:“总之,就是与三娘有些亲戚关系吧?”
云朝阳深知李枣儿一直弄不太明白亲戚辈分,也不多做解释,道:“没错,不过,因为三娘的母亲早逝,她们平时也不常走动。”
李枣儿拧了拧眉,道:“既是不常走动,这件事又与她有什么关系?”
云朝阳一笑,道:“你知道杨小脚这个人在镇子的风评不是很好,这样的人,云家又怎容她经常来往?你有所不知,不只是爷爷和爹,就连大娘,也对这人没什么好感。况且……”他忽然露出仿若洞悉一切的笑容,道:“当年陈棒头家的狗将着实将二弟吓了一下,从那以后,但凡与陈家有那么点关系的,都被大娘记恨了。杨小脚、刘家婶子、庚子媳妇,这三个女人素来亲近,镇里无人不知,大娘没去找她的麻烦,已经算是没那个闲心了,又怎么会找这个媒婆介绍姑娘呢”
听云朝阳说起当年报复陈棒头的事,李枣儿略略心虚,垂下眼,不自在地模了模鼻子,道:“我懂你的意思了,你是说,杨小脚若是想要保云家二少爷这躺大媒,少不得要去找三娘,否则,许是连云家的门也进不来?”
“就是这话。”云朝阳笑道:“杨小脚想进云家的们,想要保下这门亲,必须先来找三娘拉关系。”
李枣儿接着说道:“三娘为了求宠邀功,一定会将这事和大娘说。这事,也就成了。可是……”说起来好似十分顺利,但李枣儿不知怎么的,忽然觉得惶惶不安起来,犹豫地道:“我们再想想,你说,这样好吗?若事成,那朱家小姐果真进了门,将家里搅和得乌烟瘴气,爷爷他们少不得迁怒三娘和三弟。这当然不值得同情,毕竟云晚阳帮着云正阳出主意,摆明了是站在他哪一边。我只担心,家里乱成一团,对我们究竟是利是弊?”
云朝阳将李枣儿圈入怀中,摩挲着她的肩头,道:“眼下不是正着手准备出行的事呢吗?待二弟一成亲,我们就走。是你说的,天高地远,眼不见为净。”
李枣儿轻叹一声,道:“说是眼下,但有杂货铺的事要张罗,指不定要多少时候,我瞧,一年半载是少不了的。”
云朝阳哈哈一笑,宽慰道:“你怎么了,如此多虑。一来,朱家小姐能不能嫁进来还未一定,二来,即便是定了婚,以朱云两家的家事,筹备婚礼自然要不少日子。况且那西林县离此说远不远,说近却也不近,朱家小姐也算远嫁,迎亲之事说不好都要十天半月,三来,即便是嫁了过来,也不会一日两日就露了性情吧?毕竟到了生疏之处,怎么说也得装个月余的。这么算来,半年是少不了的。我们抓紧一点,也是赶得急。”
收紧手臂,将李枣儿紧紧抱在怀里,云朝阳缓缓地说:“你不要急,也不要慌,是你说的,只要着手去做,总有做完的一天。凡事,总是要往好的一方面去想。什么都还没开始,就开始慌张,这叫杞人忧天。”轻笑一声,抬手刮了下她小巧的鼻尖,“虽然我有点希望你有时可以小鸟依人……但我的夫人可不是这样的人。”
李枣儿一想也是,不禁自失一笑,要做的事情太多,做时兴致勃勃尚不觉得,一旦闲下来,多少有几分不知从何处着手的失措慌乱。
细长的十指插进握着自己大手的指缝中,慢慢和紧,心中莫名安定,伏在云朝阳怀里,轻轻转动头颅,在他结实的胸膛上蹭了蹭,忽然觉得,有时候一个人的坚定到底有限。
幸好,身边有这个人。
“你说的是,那么,这个保媒的事,就由你去做了。我去照管杂货铺。”李枣儿掰着云朝阳的手指,一一清算,“得先把铺子关几日,要找工人修葺,重新装饰布局;挑选下人,分别教;要将货品分门别类……对了。还要准备出行的事。”忍不住皱了皱鼻子道:“我觉得起初还是别太张扬的好,这个也要选人,还要准备车马,还要……”
合上李枣儿的手,云朝阳失笑地摇摇头,牵着她来到书案边坐下,提起笔,铺开一张信纸,道:“与其一项一项的列名目,不如先办完一件。保媒的事,说起来好像事多,其实,只需我写一封信就好。我那朋友聪明灵慧,毋须多言,自会明白我的意思。之后的事,交给他便好。”
看了看干涸的砚台,云朝阳一笑,道:“不知可否请夫人辛苦一下,帮为夫研墨?”
李枣儿低头一笑,取了清水倒进砚里,扶了袖子,捏起墨条,道:“都是你宠得下人偷懒,怎么连墨也没有。”
云朝阳便笑,不再答话,径自垂头写字,唇边始终带着浅浅的弧度。
李枣儿站在他身旁,也只低头,执着墨条的手一丝不苟地转动着。外面忽然风声大作,一扇没有关严的窗户被吹开,夜风吹起她慵懒的长发,墨丝轻扬,正巧拂上云朝阳的脸。
云朝阳笔锋一顿,停下来看她,却见她仿佛浑然不觉,不知是太专心,还是心不在焉。便微微一笑,对进来关窗的李和谨做了嘘声的姿势。
李和谨会意地点头,拈手拈脚地将窗户合上,悄悄地退了出去。
见李枣儿仍一副神游天外的模样,云朝阳微一扬眉,拈起她吹在她肩头的头发,挑自己的一缕头发与之合在一起,转指一碾,见两缕头发纠缠在一起,方恶作剧般地一笑,整了脸色,敛眉垂目,室内再次响起毛笔触及宣纸的沙沙声,好像风未来过,窗未开过,人未走过。然那淡淡的情素,却静静地弥散开来,越来越醇。
许久,李枣儿方回了神,猛一扬头,道:“你怎么……”纠缠在一起的头发忽然一挣,轻微的疼痛使得她微微一愣,也忘了要说的话,盯着犹粘在云朝阳肩膀的头发,不知怎的,脸颊微微涨红起来。
云朝阳眨眨眼,像是没见到李枣儿的窘迫一般,吹干手中的信,折好塞进信封里,才不紧不慢地将彼此的头发轻轻分开,笑道:“刚才风吹的吧。”又随意问道:“想什么呢?”
李枣儿似有所觉地看了云朝阳一眼,慢慢扔下墨条,慢慢地打了个大大的哈欠,慢慢地躺到床上去,闭上眼,道:“我困了。”
云朝阳目光灼灼地看着李枣儿,也慢慢地将信放在一边,用镇纸压好,起身到水盆边洗去满手的墨香,坐在床边月兑了鞋,不疾不徐地放下幔帐,支肘在李枣儿的身旁,好笑地看着她轻轻颤动的睫毛,垂首轻柔地吻了上去。
第一滴雨拍打了窗棂,屋外冷风瑟瑟,卷着冷雨呜咽着,芙蓉帐内,暖如春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