痒,绒密软滑,轻拂着她的脸颊,难得有个好眠,也不叫人消停,着实不能忍受
尚不曾睁开眼,咒骂已月兑口而出:“流水,你再胡闹,我就把你许给山下瘸腿、瞎眼、耳聋的赖毛驴,屎蛋”
流水是谁,屎蛋是谁,还有我——又是谁?
这样的问题委实惊悚,顿时将瞌睡打了个烟消云散,猛得掀开眼皮,竟对上一双圆滚滚的红眼珠子,眨了眨眼,讶异道:“第一次看见长得这么丑的兔子。”
她口中的‘兔子’很受伤,圆眼睛里似笼上了一层雾气,狠狠的瞪了她一眼,肉呼呼的身子竟轻巧的从她侧卧的身上跳跃过去,跑开了。
那表情,那神态,啧啧,真像个闹别扭的女圭女圭,兮若自愣怔中回神,不思悔改的补了句:“呃,还是只成了精的兔子。”
鼻间萦着香火旺盛的寺庙里常能闻见的具有安辅作用的香气,兮若猜想自己大概是升迁了,可须臾便否定了这个念头,因她察觉到此时休息的这个‘房间’竟是移动的。
一阵低沉悦耳的笑声勾了兮若注意,翻转过身子坐起,伸手撩开曳地的幔帐,抬眼望去,靠窗的雕花小几旁安稳的坐着个男子,浆洗得服帖笔挺的白麻长衫,头覆儒巾,足踏麻鞋,匀长的手指轻抚着先前那只毛色怪异的‘兔子’,偏着头,眉目含笑的将她望着。
这个人,她是不认识的,可他的手徘徊在那毛绒绒、圆滚滚的小脑袋上的画面,她隐约有些模糊的印象,可要仔细回忆,却连那么点隐约也渐渐稀释,终至虚无。
伸手轻抵着额角,声音有些干涩,比之那人笑声,天差地别,连自己的声音都让她感觉陌生,兮若不禁攒紧眉头,惑然道:“你是谁?”
那做儒生扮相的男子收了笑容,一本正经的回道:“你家夫君,原辰。”
兮若愣了愣,复又问道:“那么,我是谁?”
自称是她夫君,名唤原辰的男子眉目舒展道:“我家娘子,蕴娘。”
兮若眼角抽搐,喃喃道:“我怎么觉得我好像是叫兮若的。”
原辰眼底闪过一抹愕然,稍纵即逝,锁眉凝思的兮若不曾留意,他已淡然自若的回应道:“因为娘子携着为夫私奔了,既是私奔,总需做得像样些,太过大意,被人逮了回去,是要浸猪笼的,是以,先前的名字便弃了吧”
这个解释好像很有道理,兮若无法反驳,可触类旁通,倒是生出了怀疑,盯着原辰的脸,试探道:“依着你的说法,原辰也不是你本名吧,那么,你先前是叫什么的?”
原辰笑道:“陈元。”
这个名字更是陌生,兮若额角蹦了两蹦,一觉醒来,突然跳出个毫无印象的夫君,她反而连自己是谁都记不得了,脑子嗡嗡的响,心浮气躁,口气自然不善,“你莫不是从寺庙里逃出来的花和尚,来诓我丢了记性,既是我夫君,我怎么对陈元这名字没有半点印象,尘缘——尘缘未了?”
一直老神在在的坐在雕花小几边的原辰听了她的怀疑,突然站起身子,先前蹲在他腿边的小兽灵巧的调转肉嘟嘟的身子,跟着原辰的步子向兮若这里快速跑来。
兮若瞪眼看着原辰,他的身材修长,步调优雅,却不像寻常儒生——那么快的步伐,踏在厢板上,竟无半点响声呃,有点像鬼魅,不过瞧着窗外日正当空,怪东西应该不会现身吧?
随着原辰的靠近,鼻间扑入一股药香,兮若心头一动,这药香她似乎有些熟悉,不待神游,原辰已俯身撑靠在她身前的床沿,近在咫尺的贴着她。
兮若一惊,缩回撩着幔帐的手捂住胸口,幔帐落下,将她和他笼在这有些暧|昧的空间里,那小兽从帐子下探出头来,瞧着原辰和她贴在一起,竟夸张的抬起一只肥厚的前爪捂住眼,从幔帐下缓缓的缩回头去。
额角又开始蹦,兮若表情僵硬,心中悚然,莫非这畜生也懂得芙蓉帐暖?假如他是个妖孽,假如它只是暂时未化作人形,再假如她和他当真是夫妻,那么它是不是插在他们之间的第三者啊?
忘记了尴尬,兮若扯了扯嘴角,伸了另外一只手指着小兽退出去的位置,道:“它是雌兽还是雄兽?”
顺着她的手指望去,那帐摆还微微的荡着,原辰很正经的回答了兮若的问题,道:“除了蕴娘外,为夫从不与任何雌性接触。”
兮若斜睨着原辰,原辰不动声色的审视着兮若的表情,更向前贴近一分,“不管它,还是我们的事情重要,你那样说……”顿了顿,伸手轻拂过兮若额前散着的一缕碎发,勾得兮若一颤,想要避开他的接触,向里缩去,原辰眼底闪过一抹玩味的笑,口气却好像满是怨愤的接续道:“莫不是想要推月兑责任,打算对我始乱终弃了罢?”
这是什么情况?兮若结巴道:“始——始乱终弃?”
原辰很委屈似的瘪瘪嘴,“紫藤花盛开的时节,我携着小花踏春,眷恋花海涌动的美景,不小心就在花下石板上睡了,却不知那本是你的地方,你来后,瞧着熟睡中的我,不禁邪念顿生,见色起意,然后、然后……”
兮若愣愣的盯着原辰,顺着他的话道:“然后怎的?”
原辰抬臂遮住自己的眉目,颇为感伤道:“将我强行玷|污了”
兮若觉得自己不但额角疼,面部肌肉严重失控,连心窝子也跟着疼了,她一个弱女子,将一个高她很多的男人玷|污了,还是强行的就算她先前当真是个色|女,可瞧瞧眼前这张脸——不很整洁的眉、不很清澈的目、不很挺翘的鼻、不很红润的唇,全拼在那张不很端正的蜡黄瘦脸上,就连露在儒巾外的发,都是干枯发黄的,和刚才那只很丑的‘兔子’头顶的毛有些相似,除了他和样貌极不匹配的声音能算得上叫人动心,她对他见色起意?她又没老眼昏花,兮若隐忍不住,扬声道:“你当我傻子啊?我会对你见色起意,我能把你玷|污了?”
原辰煞有介事的点头道:“当然,你也老大不小了,情窦开了谢,谢了开的有些年头了,有人肯要的女子,到了你这岁数,娃儿都生三个了,我这人心慈手软,实不忍心对你动粗,谁知道你那么好意思,小花就是那个时候被你吓着了,你还强行留下了我的种,都快三个月了,如今却不承认,打算对我始乱终弃了,我原就知道你靠不住,偏偏还对你这般死心塌地,你怎么忍心啊?”
兮若伸手戳了戳已经木掉的脸,喃喃道:“是你疯了,还是我疯了,我没人要?”
原辰还在点头,“前些日子有人要了,是个年方七十六,老当益壮的员外郎,打算娶你当八十一任续弦夫人。”
兮若声音再次不由自主的拔高:“八十一任续弦?十八任都不可能吧”
原辰一板一眼的,“是八十一啊,他死了八十位夫人了,你进门,自然是第八十一任啊,那个人很专一的,年轻时立志一生一世一双人,绝不纳妾,这辈子果真都没纳过一个妾,第八十任夫人吞金之后转了天,他命人牵了三头驴登你家门求亲,你爹盘算了一下,不但能把你嫁出去了,还能得三头驴,很划算,就和员外定下赶在八十任续弦夫人头七迎你进门,你听了这消息,半夜三更钻进我卧房,扑在我身上先糟蹋我,糟蹋完了后告诉我,七十六岁太老了,都不知道能不能让你糟蹋,万一你没把他弄死,反倒被他弄死了,实在太不划算了,而且你也有了我的孩子,嫁了那老东西之后,万一被他发觉,再名正言顺把你浸猪笼了,死得难受不说,连脸面都给丢了,所以你说打算带着我私奔,还说我不跟你私奔,你就把我先奸后杀、杀了再奸,我合计了合计,保命很重要,而且清白已被你毁了,还能如何呢,我认命了,然后就逼着自己对你死心塌地了,可是你怎么能、怎么能这么伤我的心啊?”
兮若僵着脸定定的盯着原辰瞬息万变的表情,木然道:“你是个说书先生吧,你这个故事一点都不好听,假的很,后裔家娘子住进了月亮上的宫殿,董家的穷小子娶了天上最大的官老爷的小闺女,听着都比你这故事像真事,你个人,心肠坏得很。”
原辰默不作声的月兑鞋爬上了床,兮若忍着没将他踢下去的冲动,看着他转身移开兮若先前枕着的磁枕,掀了褥子内侧一角,撩起茵席,从下面暗格中模出一面尺宽的铜镜,随后递到兮若面前。
兮若狐疑的看着原辰,倒也伸手接了过去,看着背面的瑞花图案,撇嘴道:“恩,很精致,你莫不是个造镜子的?”
原辰伸手指指镜子,然后指指兮若的脸,轻声道:“照照。”
兮若眯眼扫过原辰脸上的平静,这才低头看向铜镜,待到看清里面的人脸之后,诧异的瞪圆了黑白分明的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