挽了妇人髻,穿了百姓衣,隐在熙攘人海中,他还是能在第一眼便将她找见,这个让他露出真心笑颜,也令他头痛的笨女人
卸了南国公主的担子,被他宠得愈发胆大妄为,看看谁家娘子像她这般,堂而皇之去给自己的夫君**|药,可是看她表情无辜的站在药铺子门口,巴巴着望着药铺的门板,他竟气不起来了,她当真是他的冤家,时常叫他恨得牙痒痒,却在发狠要将她炖了后,愈发顺着她,无可奈何的笑了笑,缓步向她走去。
雪歌眼中早无他物,兮若也能感觉到他专注的目光,在雪歌迈步走近的同时偏过头来,视线穿过人群,紧紧的锁住了他,平凡的样貌,麻衣常服,可站在人群中,却月兑凡出尘,他静默不语,行将之处,无论认识不认识他的不明真相围观群众皆自动让开一条路,让他畅通无阻的来到大张旗鼓买药祸害自家夫君的女人身边。
他已经站在她眼前,她才想起自己是生气的,别过头去不看他,愤愤道:“你来了我也不怕你。”
雪歌莞尔,贴着她轻声道:“看来你还没笨到无药可救,至少还知道自己犯错了。”
兮若转过头恨恨的瞪着雪歌,磨着牙道:“三心二意的男人最讨厌了,你才笨呢,笨到无可救药。”
雪歌不理会她的叫骂,声音较之方才高了许多,看似一心一意的对着她,道:“乖,跟为夫回去,你该吃药了,不然又要犯病了。”
兮若愣了愣,重复道:“吃药,吃什么药?”
雪歌摇头叹息:“为夫知道那桩事叫你受了刺激,可为夫解释了许多回了,为夫和那个女人没有任何关系,为夫不都顺你的意思搬到远离她的小镇子上来了么,听话,回去吃药,再吃二副,你就不会胡思乱想,寝食不安了。”
兮若明白了雪歌的意思,磨牙道:“卑鄙。”
雪歌面上笑得温柔似水,眼中倏地闪过一抹警告,看得兮若不由自主打了个颤,垂了头小声道:“好女不跟恶男斗。”
说罢乖乖的由着雪歌牵起她的手并肩走出人群。
先前将兮若赶出药铺的老掌柜听说兮若的夫君来了,出来看情况,听雪歌那一番话,捋着胡须得意洋洋的对身边的小伙计说:“老夫就说那夫人是脑子有病的,怎么样”
小伙计抬头看了一眼雪歌,惊道:“咦,那不是原先生么?”
老掌柜听了伙计的话,停下捋胡子的动作,啧啧有声,“他就是原先生,竟这样年轻就有如此能耐,前途不可限量,可惜,娶了个娘子漂亮是漂亮,就是脑子有问题,也不知道能不能养出人中龙凤来。”
小伙计偏头看着老掌柜,撇嘴道:“人家原先生刚刚说过了,他家夫人不过是受了刺激才变成那样的,也不是天生的,方才掌柜的还不是说不过人家原夫人才把人家赶出去了,啧啧,病了说话都这么厉害,见地比那些吃的盐比她吃得饭还多的老人家还广,我看啊,她肚子里那个没准生出来就能翻看四书五经呢”
先前老掌柜说不过兮若,最后甩出了那么一句关于盐和饭重话将兮若轰出了药铺子,这会儿被小伙计拿话堵了回来,老掌柜的脸色十分难看,瞪着小伙计怒声道:“今天晚上不把刚刚进来的药材归类放好就别睡觉。”
小伙计一逞口舌之快后,听见老掌柜的恶声恶气,才惊觉自己说了些什么,点头哈腰的陪着不是,尾随着老掌柜进门了,围观群众见没什么稀奇的,也渐渐散去了,不多时半个镇子都知道镇东才搬来的原先生的夫人长得像天仙一样,可惜是个脑子有病的,而且尤其善妒,原先生当真是个好人,对着这样的夫人,还柔声细语的哄着,简直是好男人的典范——比当今母仪天下的张皇后还典范
兮若被雪歌扯着手腕带回房间,顺手将窝在床上的小花扔了出去,关门落闩,回身看着已缩进床里,拉着棉被将自己围了个严实,只余一双清澈的大眼偷偷看着他的兮若,快走几步,俯身伸手撑在床上,与兮若平视,淡色的眸子涌动着莫名的情绪,慢悠悠、轻飘飘道:“我卑鄙?”
兮若将被子更外上拉了拉,柔声道:“不会不会,夫君最光明磊落了。”
雪歌又道:“我笨到无可救药?”
兮若依旧赔笑道:“不会不会,夫君最精明睿智了。”
雪歌还道:“我三心二意?”
兮若笑眯眯,“不会不会,夫君最痴情专一了。”
雪歌勉强坚持着凛冽,一字一顿道:“你打算让我变禽兽,变不成禽兽就毒死我?”
兮若终究垮了脸,瘪瘪嘴,拉高被子蒙住眼睛,受了莫大的委屈般讷讷道:“谁叫你都不陪着我困觉,不抱我却抱别人。”
他先前信誓旦旦一定要教训她来着,如今见她这副模样,暗叹:罢了,是不是轩辕尘羽又能如何,轩辕尘羽二十年前已经被北夷王后丢给凤华雄,被凤华雄喂了饥兽,这世上早就没有北夷二王子的存在了,雪歌也死了,如今他是她的原辰,宠她到无法无天,即便她将天捅漏了,豁了命也会替她撑着的、无可救药的傻男人。
总是一再退让,是夜,到底被她搂住胳膊强行留在了她床上,他的身子太凉,好在穿了北辰宫从外族寻来的特制袍衣,面上看着只是寻常的白色衬袍,薄滑软垂,实际十分隔凉,目光温柔的看着枕着他胳膊睡得香甜的兮若,不觉温柔的笑,他想自己大概也是有这样的心思吧,不然不会特别要求了这质地的衬袍,更不会天天将它穿在身上,伸手轻轻描绘着她的眉目,喃喃道:“你这笨女人,吃醋还真不计后果。”
她依旧酣睡,不可能反驳了他,他的手从她的眉目渐渐转到她的唇角,须臾,复又补了句:“不过我却喜欢这样的你。”
说罢,俯身以唇代手,轻吻了她的唇,分开之后,听她梦呓喃喃:“原辰,我爱你”
只有在没人的时候,他才敢开口回应她的话,“我也——爱你”
爱?原来他也有
虽然她睡着,可惊觉自己说了什么,雪歌心口一阵悸动,竟有些难为情,不敢直视了她的睡颜,想要抽出被她枕着的手臂下床离开,奈何她抓得牢,他伸手去挪她头上的玉枕,将将挪出个空隙,玉枕下竟露出个白底碧桃花样的绣活一角,雪歌心头又是一动,这些日子只见她进进出出的忙碌着,却不见她做出的活,原来是被她藏在这里了,那么丑的小衣裳都送到他眼前显摆,这碧桃绣的如此精美,却为何不拿给他看了?
心存好奇,索性放开玉枕,伸手去扯那绣活,原以为是块绣帕,可越扯越大,完全扯出来之后才发现他方才看见的竟是一件衣服的袖摆,白色的丝棉长袍,肩头、襟口、袖摆皆绣着绚烂的碧桃花,叠的方方正正的藏在枕头下面床板的暗格里。
雪歌捏着袍子的手微抖了起来,这件男式长袍已经缝制好了,只是花还没绣完,将视线从长袍移到兮若的睡容上,他这一生在意的两个女人,先一个是他母后,他巴望着她的爱,为了她亲手裁制的一件小衣裳,险些断送了性命,她给了他生,也亲手毁了他对情的执念,让他日渐嗜血残酷。
而后一个便是她,他和她之间,横亘着国恨家仇,她是他握在手中的一颗子,本以为将她轻易玩弄在股掌间,到头来,反倒被她所困,他的心由一个女人为别人裁制的小衣裳破碎,却由另一个女人为他裁制的丝袍而完满,凤兮若啊凤兮若,他此生难以割舍的劫
目光幽深的锁着她,她与他说过自己忘得并不彻底,她还是喜欢碧桃花,在给他的长袍上绣了这么些碧桃花,当真的用心良苦,放弃了抽回被她枕着的手臂的念头,将那长袍细作整理,复又摆回原处,随后拥紧她的腰身,将头抵着她的额头,睡眠是什么感觉呢,他早已忘记,可这夜,他与她同床共枕,竟沉沉的睡了。
他也会做梦,梦里触目碧桃花酽酽的开,他偎依着碧桃树,浅笑着看她一手牵着个样貌肖似墨羽的男童,另一手抱了个襁褓婴孩,向他缓步行来,她眉目间凝着迷茫,望着他轻声探问:“你是谁?”
他笑答:“你猜”
猛地惊醒,晨曦钻进幔帐,落在他和她交缠在一起的身体上,大口大口的喘息,目光绞着她静谧的睡颜,她怎么会认不出他呢?莫不是她将他给忘了,若有一天她当真忘了他,忘了他们在一起的这段恬静快乐的日子,他可承受的住,若她不再对他笑,说喜欢他,他还能安之若素么?拥有了之后失去比从不曾拥有更叫人难以忍受。
他的手指微颤,徐缓的触上她的唇,不想她竟突然伸手握紧了他的手,随后睁开了眼,目光流转着醉人的情谊,望着他盈盈的笑,她说:“原辰,我梦见你说爱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