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歌说廷昭很好,兮若半信半疑,之后才确信雪歌果真不曾骗她。
除夕夜大哭过后,廷昭就像正常这么大的孩子一样有哭有闹会撒娇了,他管兮若叫娘亲,管雪歌叫爹爹,兮若对此很是惴惴,因自己便是忘记过去才会对现今的身份适应的极好,怕廷昭也是如此。
得了机会,兮若转弯抹角的试探廷昭,才知道廷昭并没有忘记袖姑,他说袖姑是‘娘娘’,而她是‘娘亲’,兮若甚惊奇,问雪歌是如何办到的,雪歌莞尔轻笑,洒然应道:“小孩子比傻女人更好哄。”结果被兮若扔鸡毛掸子砸出了房间。
又过了几天,廷昭已不必兮若哄着,白天玩累了,夜里洗漱过后,爬上|床缩在兮若怀中片刻便能睡熟。
初八,镇上搭了戏台子,兮若带着廷昭去瞧热闹累着了,吃过晚饭躺在床上连身子都懒得翻一下,雪歌洗了块帕子替兮若擦了手和脸,收拾妥帖,回来放下床幔后,站在床边迟迟不见动静,兮若慵懒道:“怎的还不去吹灯?”
雪歌目光始终绞着廷昭搭在兮若胸上的小手,听兮若问了,才漫不经心的回道:“或许——明天该去给昭儿请个女乃娘。”
听他这样说,兮若终于缓缓的翻动了身子,仰躺后正视雪歌,笑道:“昭儿已经断女乃了,还请女乃娘做什么呢?”
雪歌先前只是面无表情的盯着廷昭的手,此刻却锁紧了眉头——那只小手竟追着兮若的胸来了,而且还有向衣襟里探索的意思,看了半晌,雪歌才出声应了兮若的疑问,“不好助长其贪恋女|色。”
贪恋女|色?兮若愣了愣,这才发现雪歌一直望着别处,兮若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是廷昭轻按着她胸口的小手,兮若眼角抽了抽,平板道:“廷昭才一岁半而已,将将没了娘亲,偶尔一次模着胸入睡,没必要大惊小怪的吧?再者,给他请个女乃娘,不但要动手,更要动嘴,不是更助长其贪恋女|色了?”
雪歌不甚在意道:“贪别人的与我无关。”
兮若:……
最后,两人各让一步,雪歌没去给廷昭找女乃娘,给了隔壁吴婶子做绣活双倍的价钱,让她帮忙带着廷昭;而兮若也不再执意由自己带着廷昭,毕竟她的身子越来越沉,疲于应付日渐好动的廷昭,便应了由吴婶子帮忙照看廷昭。
廷昭不再的时候,兮若便将那件丝绵长袍翻出来赶工,依着先前的进度来算,本可以在过年前完活,可袖姑突然去了,兮若要照看廷昭便耽搁了,以前可以在夜里偷偷起来赶些活,如今雪歌一天早过一天爬上|床,夜里不给她留半点独处时间,似乎较之先前她腻他还严重,倒是叫她有些不适应,不过,她十分眷恋这种不适应。
正月十五早晨,兮若特特比平时早了一个时辰醒来,其实雪歌可睡也可不睡,先前他觉得夜里一直躺着,很是颓丧,不过很快他就找到让自己心安理得耗在她身边的理由,那便是夜里兮若要翻身,不过她身子笨,很多时候总也翻不过去,他留在她身边就可以随时帮她翻翻身,雪歌还告诉自己,帮她翻身不是心疼她,纯粹是怕她压坏了他们轩辕家的血脉而已。
是以兮若将醒来,雪歌便已察觉,本想问她是不是饿了,不等开口,见她挪动笨重的身子,蹑手蹑脚的从他脚下爬下了床。
雪歌有些好奇,到底没开口问她,透过幔帐的缝隙偷偷看着她要干些什么,兮若下床后并没有穿衣服,连鞋都没穿,光着脚丫子,拎着衬裙裙摆向衣柜走去,雪歌皱着眉头看她白皙的脚丫子踏在绒毯上,暗道幸好先前怕她跌了,在地上铺了厚厚的绒毯,不然就这么光脚乱跑,不凉着才怪。
兮若敞开柜门,吃力的蹲子,从最底层抽出了个小布包,解开包裹后,拎起那件丝绵长袍,对着朦胧的窗口审视着,脸上绽着心满意足的笑容。
见她投入,雪歌偷偷将幔帐的缝隙拉得大了些,看着兮若噙着笑容的唇角,还有那已经完工的长袍,浑然不觉的跟着笑了起来,他想老天待他也不算太过刻薄。
兮若最后一次确定这长袍在她现今的手艺来算已臻完美,才将长袍放在桌子上重新叠好,双手捧着向床这边走来。
见兮若回转,雪歌连忙闭眼,佯装仍睡着,却竖耳聆听着兮若的脚步,听衣服窸窣声,判断她此刻在做着些什么。
兮若回到床边,将衣服轻轻搁在雪歌枕侧,随后望着雪歌温柔的笑,轻声慢语道:“做这件衣裳,我真的很用心,你要是敢笑话我,我一定掐死你。”
听她的话,雪歌很想回她,即便她随便拼缝的衣服他也不会嫌她、笑她,可贪心的想听见她更多心事,倒也不曾出声。
果不其然,她顿了片刻后,复又喃喃,不过,声音中却透出一丝叫雪歌难受的落寞,她说:“我一直希望能给你亲手做件衣裳,看着你穿在身上,感觉和你就像对平凡的夫妻一般,我不望着你特别,我只贪着眼前的淡然,我想你对我也不是毫无感情的,可近来愈发不安起来,总感觉那些被我丢掉的过往会是你我之间最大的阻碍,虽不愿想起,可许多旧事已经压不住的跳出来,我怕若有一日全部想起,我们之间会不再这般幸福,原辰,如果当真有那一天,告诉我你的选择,其实我不如袖姑坚强,若无法淡然面对,那就放弃,我的身子我了解,即便你寻来了那么多补方子,可这身子当真一日不如一日了。”
说到这里,兮若垂了视线,伸手轻轻抚过雪歌的唇瓣,深深吸了几口气,才又继续了,“你这般理智,一直都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不过那天我希望看着你穿这件长袍,若那是最后一面,我希望见到的是我的原辰,我也不是凤兮若,我是你的蕴娘,如果我死了,就给我立个碑,上面刻上原辰之妻,这算作是我最后的心愿吧。”
雪歌心头一颤,霍然睁眼,不过兮若已经转身,从先前下来的地方爬了回去,说了这么些伤感的话之后,愈发渴望此刻的温馨,躺回到了雪歌身侧,伸手揽住他的腰身,紧紧的贴着他,闻着他身上的药香,少顷便堕入梦乡。
听着她均匀的呼吸,雪歌展臂将她拥的更紧,头埋入她颈侧,唇贴了她跃动的脉搏,他和她的第一次亲密接触便是吻在那里的,或许那个时候并不能算作是吻,可此刻,他确然是吻了她,感受着她的生命力,良久,喃喃道:“不管你是凤兮若还是蕴娘,都将是我的妻。”
因先前起过一次,兮若再次睁眼,比平常晚了许多,那时雪歌已经将早饭端到床边,撩着幔帐,温文浅笑的望着她,柔声道:“想来为夫不但可以当术士,当郎中、当厨子、当杀手、如今还可以当猪倌,瞧瞧,将你养得多好,神形兼具的。”
初睁开,兮若看着雪歌身上的丝绵长袍,心动莫名,虽她的手艺不是顶好,可他生了副顶好的身架子,将这长袍撑得甚飘逸,可听了他口中的话之后,兮若顿觉飘逸全散,怒气渐聚,磨着牙齿道:“你穿这身衣服果真和我想象中的一样好,当猪倌实在委屈了你,你还是去勾栏当头牌吧,没哪个能比得过你这般神形兼具的头牌。”
雪歌仍笑,“头牌?你舍得我去服侍别的女人?”
兮若也笑,“猪倌——莫非还有种猪的功用?”
雪歌笑出声来,伸手扶起兮若,顺手模了她肚子一把,嬉笑道:“然也。”
兮若起身之后愤愤,“你脸皮真厚。”
雪歌不再接话,转身揭开碗盖,用匙舀起半口肉粥,轻吹凉后送进兮若嘴里。
兮若咽下粥之后,斜眼看着雪歌,闷闷道:“我又不是昭儿,怎得还要喂?”
雪歌应道:“我没喂你,我喂我家孩子,你不要自作多情。”
再一匙,兮若没吃粥,而是一口咬上了雪歌端了粥的手,雪歌笑着由她。
正月十五上元灯节,兮若说这一天属于相爱的人,雪歌也十分期待,暮色四合,将廷昭和小花一并交由吴婶子照看,雪歌把兮若裹得严严实实的,小心翼翼的护着出门了。
走在人海中,雪歌始终紧紧的攥着兮若的手,兮若看见喜欢的东西,眼睛会特别的亮,雪歌偷偷的记下,人少时会买来哄她展颜一笑。
路过一个面具摊子,兮若眼睛又开始放光,雪歌见人多,想稍后再买,可怎么拉兮若,她就是不肯走,雪歌无奈驻足,要兮若乖乖的抓着他衣摆,莫要被人群冲散了,兮若点头应了,可雪歌挑好两个面具后转身,却发现身后早已没了兮若的身影,他的衣摆依旧被人抓着,却是个小孩子,雪歌问那孩子兮若的去处,小孩子说他不知道,是兮若塞了他个糖人叫他替她抓着的。
雪歌顿时紧张了起来,四处张望,奈何人流太厚,遮挡了视线,望不出去,更无法寻见她臃肿的身子,雪歌心头一颤,第一次体会恐惧的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