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仲熙幽幽的望着她,虽还是雾蒙蒙的人影儿,却终究能瞧见了。
宝颐小心翼翼地吸了一下鼻子,微微侧首,好半天也没有说话。
片刻,王仲熙稍有迟疑地坐起身来,抬手往她的脸颊探去,果然,手上模到了一片冰凉湿润。他深知这些日子,生病的人是自己,但最苦最累的人却是宝颐。不仅身前身后的照顾看护,还得忍受着他时好时坏的大少爷脾气。
其实,宝颐本来不想掉眼泪的,可这会没能控制的住。当初得知,王仲熙以后可能再也看不见时,自己都没哭,只一心一意地想着要好好照顾他,莫让他再添一丝烦忧。如今,眼看着能好了,竟这般哭起来,宝颐不禁暗自数落起自己的矫情。
王仲熙无言半晌,只得伸手搂住她的肩膀,轻轻地拍了拍道:“以前,我还真不知道你这么爱哭鼻子呢。”说完,伸手别过宝颐泪盈盈的脸,温和道:“等能看见了,我一定要仔细瞧个清楚,这么多的眼泪你平日都藏哪儿了?”他一边说着,一边凭着感觉用袖口去擦她脸上的泪水。
许是,因为看不清或者是有意逗她,王仲熙的袖口一直磨蹭着宝颐的鼻尖,惹得她不由破涕为笑。
王仲熙听见她笑了,心里跟着轻松了不少,用下巴顶住她的肩膀,轻声说:“这几个月,因着生病让你受累了。回头我好利索了,一定带你出去散散心。”说到这里,他稍微想了想,接着道:“过完年之后,我可能要去考乡试,你跟我一起去吧。”
宝颐静静听着他在耳边的话,完全没预料到,他还惦记着明年乡试的事情。“你眼睛才刚好,乡试还是来年再考吧。”
王仲熙摇摇头,一本正经的说:“不行,我好了就一定要去,去了就一定要考上。”
宝颐闻言,不由轻轻地“咦”了一声,含笑道:“真没看出来,你居然还是个官儿迷呢。”想起之前,他为了不去念书而挠破脑袋找借口,就好似昨天发生的事一样。
王仲熙平和道:“不是因为想当官,而是想要好好保护你们。回想之前的那些事端,如果不是宁王出手帮忙,光凭咱们这一介商户之家,恐怕是万万不行的。”他稍微垂下眼睑,语气沉静道:“而且,我不想让你天天蜷在着巴掌大的院子里发呆。我该让你有更好更自在的生活。”
其实,当初王仲熙被头痛折磨之时,心中就早已暗暗发誓,今生今生绝不能这般无庸而了。
宝颐听罢,心中感触万千,连忙轻声道:“如今宁王有意策反,城中人心惶惶。那些做官的,恨不得都赶紧落个干净,好生带着全家保命去。官场步步惊心,哪里容得下你这样的孩子脾气”还未说完,王仲熙便打断她,继而话锋一转,打趣道:“官场虽艰辛,也是富贵荣华伴身侧,不会随意让人欺负。”
宝颐回身,拿手轻轻地捶一下他胸口,“富贵荣华能几时,我才不稀罕那些我只要你平平安安的。”
王仲熙看不清她此时的神情,可预想得出她一脸认真的样子。不由心下一动,温和哄道:“好了好了,等我考上了你再操心也不迟。”
宝颐似乎还想说话,却被王仲熙的亲吻打住,“嘘……咱不说了……”他轻轻拢过宝颐歪向床边,语音里透着淡淡的温柔。于是,两人一夜无话。
次日一早,宝颐比平时起的稍晚些,门外的丫鬟也没有叫她,只悄悄换掉了凉掉的热水。
宝颐一边梳理着头发,一边吩咐着双喜把王仲熙的汤药端来。
微热苦涩的汤药,很是难以下咽。好在这两个月,王仲熙每天喝药,继而也没多别扭,咕噜咕噜一口气喝了个干净。
宝颐收拾妥当过后,连忙从桌上的食盒子里取了一颗蜜饯给他,两人一派温馨恩爱的模样,引得屋里的丫鬟都低头跟着退了出去。
连着下了两天的雪,这会终于是停了,满眼都是银装素裹的世界。不过,院里屋外积雪太多,让人颇为出门不便。因着天寒的缘故,太夫人生怕自己的旧疾发作添乱,便嘱咐吴妈妈晌午时过去看看仲熙,捎带了一些药材补品。
用过午膳之后,乔郎中按时复诊。此时,王家上下对他都十分的重视和尊重,反倒让他有些言行举止间多了几分拘谨。
乔郎中施针的时候,需要周围十分的安静,宝颐不敢留在旁边打扰,只得退到外间等候。
这时,门外有丫鬟挑起厚布帘子,小声传话道:“三少女乃女乃,四小姐来了。”
宝颐闻言,连忙放下手中的算盘,含笑点点头,示意着丫鬟赶紧把她让进来。
最近,王仲音时常会过来看看。虽知道自己帮不上什么忙,但想着能陪宝颐说说话,解解闷也是好的。如今,两人相处得倒像是亲姐妹一样亲近。
外面天冷,王仲音一路走来,小脸早已冻得是通红通红的,活像是一颗圆润的小苹果。
宝颐一见,不禁笑道:“四妹快来暖和暖和。”说完,忙将怀中的手炉塞进了她的手里。
王仲音由着丫鬟解下自己身上的斗篷,继而挨着宝颐坐下来,望了望内间的方向,小声道:“乔郎中,已经来了吧。”
宝颐点点头,在心里稍微盘算一下时辰,接着道:“还得将近半个时辰才能完事。”
“恩。”王仲音拿过随身的食盒,微微笑道:“前几天,嫂嫂给我拿的那些果脯蜜饯好吃的很,我一时兴起用它们做了几样小点心,特意拿来给哥哥嫂嫂尝尝。”
宝颐闻言,笑呵呵的从她手里接过食盒,打开,每个格子里放着一块点心,样式各异,上面还嵌着晶莹的果脯,看起来十分地有食欲。宝颐拿起一块尝了尝,赞许道:“妹妹这双巧手,我估计都能赶得上宫里的御厨了。”
王仲音听见她这句夸,略有些害羞的低头道:“嫂嫂快别捧我了,不过就是些点心罢了。”
宝颐吩咐双喜收好食盒,随即和她徐徐地说起了话。其中,宝颐无意有意的问起了沈家少爷沈良辰的境况。因为,她上个月听说,沈振声好像准备重新开镖局了,
一提起沈良辰,王仲音的脸上多了几分抑制不住的红晕,缓缓道:“下雪之前,我去过舅舅家里一趟,表哥他现在已经大好,只是,偶尔还咳嗽几声罢了。”
宝颐闻言,笑盈盈地打量着她,故意道:“你这一手的好点心,可拿给你表哥尝尝没。”
“有,不过他不爱吃甜,倒是没送得太多。”王仲音淡淡回道,没察觉到宝颐还在瞧着自己。
“哦?也是,男孩都不太爱吃甜。”宝颐接着道,“不过,我看沈少爷小小年纪,倒沉稳的很,俨然是一个小大人儿了。”
王仲音闻言,轻轻掰着手指道:“恩,我平日里去找他玩,他也半响都不说一句话呢。”
宝颐听罢,从她的话中隐约听出了几分失落,不由剥了只柑子递给她道:“沈少爷不爱说话,也是情有可原。既然这样,四妹就该多说说话才是。总闷在一处坐着,有什么好玩的。”
王仲音接过桔子,没有拈一瓣放进嘴里,而是握在手里道:“我也说过,可他总是呆呆的听着,也不愿意答话。”
宝颐闻言,不由暗暗思量,怎么会呢?估计应该是仲音会错意了吧。
此时,王仲音好似自言自语道:“这两天风雪大,也不知道他的喘症又犯了没有。”说来说去,她的心思还在沈良辰的身上。
宝颐的嘴角噙了一缕嫣然的笑意,道:“四妹这么担心,不如赶紧挑个好天气过去看看。”
王仲音踌躇道:“女乃女乃说,外面天寒地冻的,暂不许我出门走动。”
“嗳?这有什么难得?”宝颐想了想道:“回头和老太太说,我差你去帮我买些东西,马车自然也用你三哥的就行。”
王仲音心里欢喜,蓦地一笑,继而又觉得不妥,连忙道:“这可使不得,我还是过两日再去的好。”
宝颐兀自轻笑:“再等两日,我看你非得忧心出病来。”
“嫂嫂。”王仲音闻言,满脸羞涩,垂眸一笑。心知,自己的心事没能瞒得住她,也不想瞒着她。
宝颐也没再吱声,只笑着伸手拈了一瓣儿桔子,放到唇边咬下去。
两人又说一会子的话,乔郎中便从内间走了出来。宝颐见此,连忙起身迎过来,“乔郎中,我相公今天的状况怎么样?”
乔郎中的神情很放松,看来应该是不错。“回三少女乃女乃,三爷的状况不错。不过,有几样事情我得先交代您。”
“您请说吧。”
“最近天气阴寒,还望您能多做一些暖胃易消化的食物给他。”乔郎中仔细道:“辛冷生辣的东西不可用,还有,一些禁忌的食物,如鸡肉和芹菜,鹅肉和鸡蛋”说到这里,他微微摇头道:“不妥,我看我还是给您写一张单子吧,免得太过繁琐记不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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