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夫人半躺在软榻之上,微微阖眼也不开口说话,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临旁的桌上,还放着一碗刚刚煎好的药,她一口也未动。
自打,王仲熙离开之后,她的整个人越发呈现出一种老态。花白的头发,松散散地挽在脑后。好像随时都可能掉下来一样。
须臾,门外就有小丫鬟道:“老爷和三少爷过来了。”
太夫人闻言,神色转而有些意外地抬头看了旁人一眼,说道:“我是不是听错了?她刚说谁回来了?”
旁边的孙妈妈听罢,也跟着激动道:“老太太,您听的没错,仲熙少爷回来了。”吴妈妈走后,就由着她来照顾太夫人。
太夫人的眼睛忽地笑成了一条缝,忍不住道:“快扶我坐起来。”左盼右盼,她的仲熙终于肯回来了。
整整两个月来,孙妈妈还是第一次看见了太夫人的笑容,心中免不了又是感慨一番。
王中庭一进屋,便见太夫人正眼巴巴地望向自己的身后,不由暗暗地叹了口气。
王仲熙紧随其后,从他脸上焦急的表情,可以看得出来他心中的担忧。
祖孙相见之时,两人几乎都是一愣,太夫人看着眼前精神奕奕的孙儿,面色红润亦不在有一丝的病气,看来他在江家确实生活的很好。而王仲熙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女乃女乃会如此苍老,两边的脸颊几乎都已经陷了下去。
亲人就是亲人,不论过了多久离了多远,彼此之间总会牢牢联系在一起。
王仲熙微微摇头,俯身跪在女乃女乃的面前,还没有开口说话,眼圈便红了。
太夫人轻吁了一口气,想伸手轻轻的抚上了王仲熙的头,最后却还是放下了。只得不住地点了点头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她的声音含着几分酸楚,让人听后心里也跟着酸酸的。
王仲熙吸了吸鼻子,抬头来看向太夫人没有开口:因为,他自己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
“地上凉,快起来说话。”太夫人不忍看着王仲熙一直跪着,身旁的孙妈妈赶忙搬来一把椅子,道:“仲熙少爷请坐。”
太夫人见此,突然蹙眉道:“离得太近了,可不能让他沾上了我的病气。”说完,还摆一摆手,示意让孙妈妈将椅子摆远一点。
王仲熙闻言,却一把拉回椅子紧挨着软榻而坐,眼中满含着温情,轻声道:“我不怕那些的。今儿,我就挨着您坐。”
他这样一个小小的动作,在太夫人看来,却是大大的感动,眼圈跟着又是一红。
如此好一会儿,太夫人都握着王仲熙的手,一样一样地询问着,好像此时生病的人并不是自己,而是他。
王仲熙轻轻地点头,恭恭敬敬地答应着她的话。
须臾,一直在旁边没开口的王仲熙,开口道:“仲熙啊,你也该搬回家来了吧。”他早都想把仲熙接回来了,毕竟,他又不是江家他们的上门女婿。
王仲熙闻言,想了想道:“我暂时还想留在江家,只等存够了钱,我就带着宝颐出去住。”
王中庭顿时有点不高兴了,接着道:“我不同意。你还是赶紧搬回来的好,要不然”
他的话还未说完,便被太夫人出声打断道:“别再争了。仲熙想要住就随他住。”
“娘,那怎么行呢?”王中庭一面摇头一面说道。
“我说行就行。”太夫人显然不想破坏此时的气氛,于是望着王仲熙继续道:“不过,仲熙你不回来住也可以,但要经常回来看看我们。别让女乃女乃这么长的时间都见不到你。”
许是,一下子说了太多的话,太夫人喉咙里干涩涩的,顿时咳了几声。
王仲熙闻言,十分恭顺地乖巧点了点头,眼角瞄向桌上那一碗黑呼呼的药汁,忍不住问道:“女乃女乃,您是不是还没吃药呢?”
果然,站在一旁的孙妈妈模了模碗边,轻声道:“这会都凉了,还得热一热在喝。”说完,便端起托盘往屋外走去。
王仲熙一直看着太夫人服过了药,方才起身离开。临走时,他嘱咐太夫人,一定要好好把身体养好,他会经常过来探望她。
其实,今儿能看着他,太夫人便觉得自己的病好了一半,随即点了点头让他不要为自己的担心。
旁边的孙妈妈也跟着道:“三少爷放心,只要你常回来看看。奴婢敢保证,老夫人一定会好好地进药,好好地休养。”
当天晚上,王仲熙和宝颐说起了女乃女乃的事情。从他的字里行间,宝颐听得出来,他是在责怪自己的任性。
宝颐将柔儿放在床上,继而空出手来扶上他的肩膀,轻声说道:“仲熙,如果你想回去,我们就回去。”
王仲熙转头看她,微微摇头道:“我不想回去。我只想赚够了钱,给你买下一处漂亮的小院,里面要种一棵海棠,再种一棵桃树。”
宝颐闻言,低声地笑了出来。
王仲熙扯了扯嘴角,有些不好意思地问道:“怎么?你笑什么?”
“没什么。”宝颐微微摇头,心中暗道:以前还真没看出来,他还是这么一个纯情的人。
这会,柔儿也过来跟着凑热闹,爬到王仲熙的身后,拉扯着他的衣角,咧嘴嘻嘻地笑。
宝颐见柔儿憨态的模样,随即笑容更盛,然后拉着王仲熙的手,接着道:“小院子可不行,我得要一间大院子,然后种上满院子的果树。”
王仲熙闻言,微笑地朝着她点头:“好,咱们就买大院子”
时间匆匆一晃而过,转眼便到了五月。
为了赶上春天的尾巴,宝颐特地抽出一天的时间,要带着柔儿和王仲熙一起去郊外走走。结果,待她带着柔儿过去“好味居”时,方才发现王仲熙根本就走不开。
店里的伙计们都是第一次见到柔儿,大家不免围过来赞许道:“这小女圭女圭长得真是太漂亮了。哎呦呦。”
柔儿大大的眼睛望着围过来的人,颇为不解地窝进宝颐的怀里,嘟着小嘴。
伙计们这么一闹,许多顾客也冲向王仲熙,竖起大拇指笑道:“小老板,你真是好福气啊。”
王仲熙闻言,虽然脸上微红,却只是笑了笑没有解释什么。
现在的柔儿已经会说话了,爸爸妈**都会叫,所以一见王仲熙冲自己笑,立马伸出小手道:“爸爸爸爸。”
王仲熙闻言,立马欣喜不已地应了一声。果然,这一幕引得店中的众人又是好一阵子的窝心。
宝颐抱着柔儿走到王仲熙的身边,小声数落道:“瞧你答应的那个痛快。”虽然,她自己听见的时候,心情也很激动,可缓过神来之后,心里又觉得几分惭愧。
王仲熙从她的怀中接过柔儿,一脸的得意道:“这么好的女儿,一般人相求还求不来呢。”说着,眼睛又瞟向了怀中的柔儿,笑道:“好闺女,爸爸一会给你买糖吃。”
宝颐闻言,随即也笑出了声。不过,两人说笑了一阵,王仲熙还得继续忙碌。
宝颐只好带着柔儿回去,因为今天她们肯定是去不成了。
刚一到家,宝颐便见江元氏走了出来,看见自己她微微笑道:“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王女婿呢?”
宝颐无奈地回道:“店里头忙得很,他根本就走不开。真是的,害我白折腾了一趟。”
江元氏闻言,笑眯眯道:“忙还不好。每天的生意都这么好,王女婿这会可真是出息了呢。”说完,她好像忽地想起什么道:“正好,你跟着我出去一趟。”
宝颐听了,方才注意到母亲今天的打扮很讲究,不免问道:“您这是要去哪儿啊?”
江元氏又道:“我要去韩家做客去,你正好陪着我。”说完,她低头打量了一下宝颐的衣服,继续道:“你也回去收拾收拾,这衣服有点太素净了。”
“娘,我就不去了吧。”宝颐心想:好不容易休息一天,她更愿意和柔儿一起睡个午觉什么的。
江元氏哪里肯依她,继续催着女儿回去换衣裳:“快点去换吧,要是耽误了时辰,可就失礼了。”
因为是做客,柔儿被宝颐留给了莺歌照顾。她匆匆换了一身衣裳,便和江元氏坐上了马车。
一路上,江元氏和她说起了韩家的那几个孩子。听说,韩家最近好事连连,一来是韩丘志的妻子怀了孩子,二是,韩元喜这孩子也难得订下了亲。
提起她们,宝颐还是有一些印象的。特别是韩元喜,总是柔柔弱弱的样子,宝颐倒是认为她像极了《红楼梦》里的林黛玉。两人说话间,韩府已经近在眼前了。
宝颐还记得上次登门拜访时,自己还是男扮女装的模样,转眼间也是一年多前的事了。
正厅之中,韩老夫人正和旁边的人说着话,看得出来她的心情十分不错。
待见宝颐和江元氏同来时,她的笑容不免更深,向着周围的人,温和道:“大家快看看,这是谁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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