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远地听到张美人扬声地喊道:“你也罢手吧,我也乏了,回去了!”
月奴偷偷转头去看。
刚一转弯,看不到张美人她们一行人的时候,乐奴在进宝的身后小声地说道:“奴婢瞥见七巧刚才给您叩头谢恩呢。”
救得一时,救不了一时。进宝叹了口气道:“以张美人的个性,未必就能饶了她,人各有命,自求多福吧!”
“婕妤……”乐奴见她只往前走,咬了咬下唇低声叫道。
进宝停住了脚步,乐奴犹豫片刻方试探道:“婕妤您……刚刚对待张美人的态度,是不是……已经决定不再……忍了?”
进宝含笑不语。
乐奴想了一想,忽然面露喜色地松了口气。接着她又有些担忧地道:“婕妤,那张美人的……”
进宝嘴角浮出一道弧线:“不怕的。”
乐奴见她说得奇怪,不由得抬头看她。
“张美人这样的个性,半点心思都藏不住,反倒是那些不露声色暗箭伤人的人才是真正的可怕。”
进宝的话音刚落,乐奴鸟儿菀桃皆低头暗自沉思,纷纷点了点头。
眼见就要到望云殿了,乐奴又道:“那柳雪霞……”
进宝转头问道:“我正想问这事儿呢?”
“她曾是皇上的临御。”
进宝歪头,不明白她的意思,临御?
乐奴咬了咬嘴唇,声音很轻地说:“历代宫中都有一个不成文的规定,在皇帝的大婚前,都由宫中精选八名年龄稍长,品貌端正的宫女供皇上临御,负责教导皇上男女……和合之欢。”
进宝难以置信地张大眼睛。
乐奴继续道:“日后,这八名宫女便冠以司仪、司门、司寝、司帐等女官头衔。”
进宝暗自咬一咬牙,原来柳雪霞如此胆大妄为地捉弄她,不但依仗着身后有丽妃撑腰,更加依势是祁煜临御的关系。
但转念一想,以丽妃半点容不下别人的性格,又是如何容的下柳雪霞,还让这样一个促狭的小人成为自己的心月复,为她办事?
进宝觉得哪里不太对劲儿,又一时模不到头脑,只好吩咐乐奴先暗中打听关于柳雪霞的一切事情。
回到望云殿,进宝用了一些人参鸡汤,然后伏在桌案上,提笔书写。
小时候,佟太常为碧莲请了一名先生,教授碧莲琴棋书画,进宝虽然没有正式拜师,但也一直陪读,多少认得几个字。
写好后,她偷偷叫来乐奴,让她找人想办法将信送出宫,送往苏州佟府。又嘱咐她一定要小心耳目。
乐奴答应了下去。
进宝又吩咐鸟儿去备些精巧的茶点。
见她忽然要准备,还是越丰富越好,像是招待贵客一般,鸟儿不明白,望云殿向来少人串门,但还是依照吩咐下去准备。
就在这时,皇上身边的万海满脸喜气地走来,说皇上现在正在大安宫请安,一会儿就会过来,让她准备着。
鸟儿和菀桃皆惊愕地看了看进宝,进宝则是一脸淡笑,像是早就知道皇上会来一般。
依照惠妃的先见,姚天保去见太后,丽妃马上就会解禁,权衡个方面的利益,就算不愿,祁煜也一定会为了安抚姚天保,而去丽妃的承欢殿。
但进宝知道,祁煜一定会来找她。
菀桃不敢拖延,连忙跑去翻箱倒柜,将最近新做的衣裳通通拿了出来,捧到进宝面前,问她要不要换件衣裳接驾。
进宝不答,盯着绚烂的衣裳,反而问她:“宫里嫔妃接驾都是艳妆丽服吗?”。
“是,宫中女子为讨皇上欢心,极尽艳丽。”
进宝点点头,手抚着脸,凝视眼前色彩斑斓的衣衫,微微沉思。
片刻,她伸手拿起一件海棠红色金白蝶穿花收腰短襦长裙,外罩一件同色宽袖衫,又搭以一条翠绿色披帛缠绕与双臂间。
菀桃看了半天,吞了口唾沫道:“您……穿……这身衣裳好……好美,只是……”她拿起一旁的白纱披帛,递到进宝身前,“这条披帛更衬您高雅如冰雪一般的气质。”
进宝拂开菀桃的手,轻轻动了动手臂,轻薄的披帛,随身轻荡。
红配绿,想必**众人都不会有她这般‘华丽’,她满意地笑着:“这样就好。”她甚至期待祁煜看到她的时候,‘震惊’的样子。
她又让鸟儿帮她画个极其艳丽的桃花妆,但画来画去,都不够理想,她只好接过胭脂,自己涂。
进宝将整合胭脂,倒在掌心,然后闭上眼睛,重重地按在双颊上,慢慢地揉开。
看着镜中通红的两陀,进宝得意地扬扬眉毛,丝毫不理会身后传来抽气的声音。
妆奁上,摆满了从她进宫后,赏赐的所有头饰。
有簪子、簪花、金钗,梳钗、步摇、篦、金钿、银钿……
金钗有镶有珍珠、绿松石、琥珀、红宝石等等……
进宝看的眼花缭乱,也不知道该插哪一个。极尽奢华吗?她嘴角弯出一抹诡秘的笑,将所有的能插能戴的都插了上去,直到头发上在没有一丝地方可以再插了,她才满意点了点头,结果,头上的首饰坠的她差点撞上桌子。
幸亏鸟儿反应快,急忙扶住她的额头,才没磕伤,但有几枚小的蓝宝石簪花噼啪地落了下来。
她不疾不徐地捡起桌上的簪花,又插了回去。
极尽辛苦,放梳妆打扮停当,过不片刻,听到院门外传来声声高呼,进宝扶着鸟儿的手,走到宫门前迎接,见了祁煜,笑着垂头躬身行礼。那些刚插上去的蓝宝石簪花,又掉了下来。
许久都听不到皇上让她起身,她大胆地抬起头,瞄了一眼祁煜。只见他双眼瞪着,如同见了什么可怕的东西一样,惊恐地抓着一旁万海的手。
进宝心中大喜,记得利玛窦的记忆宫殿一书中有所介绍,越是恐怖狰狞的画面,越是让人记忆深刻。
要令祁煜耳目一新,只需与其他妃嫔相反,素雅即可,但要令他印象深刻,每次回想都历历在目,就非要如此不可。
捏着嗓子,再度提高了声音道:“臣妾见过吾皇,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祁煜一连后退一步,抬头看了一眼殿阁上的匾额,低头凝视着仍跪着的进宝,开口问道:“你是谁?”
进宝尖着嗓子,假意嗔道:“皇上,您不认得臣妾了吗?”。说着,她委屈地撅起涂得血红的嘴唇,眨着眼睛,睫毛上原是沾有一层粉,她用力地眨眼睛,粉末扑簌簌地落下。
祁煜看着眼前的进宝,不但红配绿,金钗珠翠乱插一通,更甚的是原本白如皓雪的脸上,像刷墙一般,涂了厚厚一层的粉,双颊的胭脂不但没有涂抹均匀,更是通红的两大块,如猴儿的,一张樱桃小口也被她描画成一张血盆大口,比画上那些妖魔鬼怪还要恐怖数倍,他有些呼吸困难,眼往上翻。
还有那叫媚眼吗?双眼不停地眨动,眨的人心烦意乱,很想上前抽上一巴掌。
祁煜抚着太阳穴,眉头紧蹙,垂头不语,半晌,他忽然笑了出来。
“真有意思。”祁煜呵呵笑着,“你是为了哄朕开心故意如此打扮,适才还有一箩筐的烦恼,如今竟被你一扫而光了。平身吧!”
祁煜大步地迈向房中。
进宝听到他的赞许,果然没白费心思,心中窃喜。抬眼的时候,正好遇到祁煜露齿微笑,雪白牙齿,深不可测的双眼闪闪生光。
进宝试探地问:“皇上您有烦恼?”
祁煜进堂坐下:“早朝听各方奏折听的头昏脑胀,想起昨夜你为朕推拿,便哪儿不想去,若不是太后召见,恐怕一下朝,朕便过来了。”他见进宝站在门口,拍拍身旁的座椅。
进宝缓步走过去,在他身侧坐了下来。
随口问道:“哦?太后召见?皇上不是每日都会去大安宫请安吗?”。
祁煜抬眸,深邃的眼如水波,泛开一波别具意味的笑意,凝视着进宝,进宝忙垂下眼帘,不与他对视。
“朕想你……昨夜的推拿,想下朝就来,于是便派人通知了母后,晚些时候再去问安。但……”祁煜说着,突然一顿,接着他又说:“不说这个了,一提就心烦。”
心烦……进宝闻言,眸光一闪,稍纵即逝。
她垂着头,轻声地道:“臣妾不才,无法替皇上分忧。”
“只要看到你,朕的心情就已经好了大半,而且你今日的打扮,想必时隔多年以后,朕再想起也会忍俊不禁地笑出来。”
要的就是这种效果。
祁煜忍住笑,伸手将她头上的发簪一根根地拔下,放在桌上,低柔好听的声音幽幽地传来:“为了让朕开怀,你倒是下了不少工夫,将这么多的头饰一起戴在头上,压的累不累?”
进宝脸一红,沉默不语。
这时,鸟儿奉上茶,进宝从她手上接过,从茶盏中,倒出少许,自己喝了,再递给祁煜。
祁煜一怔。
进宝又向前递了递茶盏道:“试过了,没有毒!”
“你……帮朕试毒?”祁煜惊讶看着进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