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宝歪着头,一脸天真地道:“皇上不喜欢?”
祁煜微微地低下头,抿了一口沁香的茶,让人看不到他的眼神,但婉约深邃的嗓音中,透着一股压抑的兴奋。
“你是朕的妃子,不是奴才,大可不必这样做。”
进宝轻轻一笑:“皇上既然这样说,那么臣妾以后不做了。”说着,她转脸看向窗户,神情寥落。
祁煜放下茶盏,扭头看她:“你生气了?”
进宝摇摇头,强挤出一丝笑容道:“臣妾不敢。皇上体恤臣妾,可是臣妾……”进宝说道一半,不再说下去。
“可是你怎样?”祁煜追问。“转过头来,看着朕说。”
进宝转过身,目光哀怨:“对皇上而言,臣妾只是普通的妃嫔,试毒的事情,自然不必做,可是臣妾却把皇上视作长相守的夫君。照顾夫君,是所有妻子都应该做的。”
祁煜没想过她会说出这样的一番话来,凝视着她迷魅的双眼,试图在她浅淡的瞳孔中,找到一丝谎言的影子。
可是他没找到。
片刻,祁煜动容地拉过她的手,轻轻地握与掌心。他的手掌单薄却很大、很温暖。
他拉着她,将她拥入怀中。
鸟儿她们见此情形,纷纷退到殿外。
进宝靠在祁煜的胸口,他的身上有股奇异的香气,混合着成熟男子独有的气息,令人陶醉。
听着祁煜心跳的声音,进宝的泪一点点地流回心里,苦涩的几欲将她淹没。
她无法原谅自己,她虽然清楚,她这辈子的夫君只能是祁煜一个人,却是望着他,念着另外一个,而那些情深款款的谎言就那样不知不觉地月兑口而出。
祁煜的声音像一汪碧波,在空中柔和地荡漾:“你的心意朕了解了,但是朕舍不得,朕要与你长相厮守,生生世世在一起。”
如果这话是另一个人说的,就算此刻要进宝去死,她也会心甘情愿。
她闭着眼睛,依偎在祁煜的怀中,忍着不让悲伤的泪水夺眶而出,嘴角一抹妩媚的笑却将她的心残忍地撕开、撕成一片片,散落各处。
窗外的云走的极快,日光时而因云的遮挡,照的房间里忽明忽暗。
进宝静静地靠在祁煜的怀里,缓缓地睁开眼睛,她偷偷地瞄了瞄身旁的祁煜,正好他也张开双眼,四目相对,祁煜口气温软,像一缕春风刮过她的耳边道:“今夜朕留在这里可好?”
进宝心头一颤,眨了一下眼睛,摇了摇头。
“你不愿意?”
进宝摇摇头,轻声道:“臣妾不敢,只是皇上说的并不是真心话。”说着,她抬眼,对上祁煜微微惊讶的目光。
进宝大胆地逼视,祁煜不但没有生气,反而弯了弯嘴角,带着几分邪魅,意味盎然地问道:“你为何这样说?”
进宝拿过腰间悬挂的玉佩,手指模着在光滑的边缘,幽幽地道:“如果皇上想要留在这里的话,这会儿就不会过来了。这会儿过来,也是因为皇上有话要对臣妾说。”
祁煜脸上的笑意渐渐消散,他正色地凝视着进宝,那瞳仁的深处,一股说不出的悲伤旋转而出,他将目光投向门口,半晌,他开口,带着些许无奈:“姚左相希望朕去承欢殿探望丽妃……”
进宝不语,手指摆弄着玉佩下面的红穗子,心中早已了然。
“你怎么想?”
祁煜明知道丽妃偷情的事情,是她与他一同看到的,却故意问她看法,是在试探她。
如果回答的不好,而她又知道了皇上最不想让人知道的事情,皇上岂能放过她,别说在尔虞我诈的**立足,就连性命都保不住。
若她回答的好,符合了皇上的心意,日后若推月兑侍寝,就更难上加难。
未来的路,全要看她如何作答。
进宝想了一想,反问道:“皇上希望臣妾怎样想?”
不等祁煜回答,进宝又道,声音中透着股酸苦:“以臣妾女子的心思,怎会愿意自己的丈夫去到别的女人那里,但……”她顿了一顿,“皇上心系天下,而**也是天下的一部分,臣妾乃一介女流,不懂天下之事,不过臣妾的父亲曾经讲过一个关于君王与天下的故事……”
“哦?”
“越王勾践的故事……”进宝只说了一个开头便不再说下去,因为她看到祁煜长眸微睐,他轻声接道。
“卧薪尝胆。”
进宝应道:“是,皇上既然知道这个故事,那么臣妾就不讲了。”
祁煜点了点头,默默半晌,伸手握上进宝的手,柔声道:“心里揣着一件任谁都不能说出的秘密的滋味,朕同你一样清楚……”
如今听到祁煜自己说了出来,正是进宝的回答衬了他的心意。
忍一时之气,日后定当要他们加倍偿还。
“朕已经答应他了,但朕也说了,不会马上宽免丽妃,因为惩罚是太后下的,朕虽为君子,但同为人子,为人子者,以孝为先。”
“皇上英明。”
“进宝,”祁煜第一次呼唤她的名字,低柔的声音似有无限的缱绻,“丽妃的事情恐怕日后还免不了让你受些委屈,但你放心,朕一定会护着你。”
“相比皇上,臣妾的委屈又算得了什么。”
祁煜轻轻揽过她肩,让她的头靠在他的肩膀上。
窗上,冬日的暖阳渐渐西斜,祁煜又让进宝为他推拿一会儿,便离开了。
当夜,祁煜去了丽妃的承欢殿,却没有在那里过夜。
第二天一早,循例去大安宫问安,除了齐婕妤仍在病中,未能前来,众妃嫔悉数到齐,唯独不见丽妃。
而昨夜祁煜去看丽妃的事情,想必也早已传遍六宫。众人皆猜测丽妃是否重新起势,久等仍不见丽妃人影。
太后知道缘由却半句都不说,任凭她们胡乱猜测。闲聊数句,也就各自散了。
刚走出大安宫,便远远地看到惠妃和张美人走在前头,低声地说着什么。
张美人看到进宝,神色略微一变,忙闭上嘴给她见礼。
惠妃则朝她微微一笑,进宝快走两步,走上前盈盈施了一礼。
进宝用眼角的余光瞟了瞟一旁的张美人,以往的她总是微微昂着头,一副不可一世的模样,今天却有些反常,全身紧绷僵硬的局促不安,进宝注意到,她脸上的胭脂也有些不匀,不知道是何事让她如此焦虑,甚至无心打扮。
寒暄几句,张美人便匆匆告辞了。
惠妃携着进宝的手,轻声道:“要不要去我哪儿坐坐?”
惠妃几次邀请他,进宝都借口推月兑,如今不好再拒绝,点点头,与她并肩而行。
惠妃望着平静无波的太液池,轻声道:“妹妹,可有什么对策?”
进宝不是很明白她的话,问道:“什么对策?”
惠妃讶异地望着她:“妹妹难道不知道?”
进宝越听越糊涂:“知道什么?妹妹愚钝,姐姐不妨直说。”
“姚荔莹……”惠妃忽然叫出丽妃的名字。
进宝苦苦地一笑。
惠妃哀怨地叹了口气,又道:“姚氏一族家声显赫,朝中无人不知,姚相爷是朝中重臣,又是两朝元老,而且,丽妃的大哥姚云,身为车骑将军,手下精兵无数,如今又被皇上封为兵马大元帅,前往北边抗击突厥。二哥姚超又是殿前司都指挥使,负责整个京畿的安全……”
进宝不由地倒抽一口冷气,好一个姚氏一门,父子三人竟然扼着朝廷的咽喉。
难怪丽妃仍在禁足中,却不见有任何风头低下的趋势,
不过丽妃的势力越大,越不容人忽视,祁煜就越恨她。
一旦祁煜羽翼丰满,第一个将要铲除的就是姚氏一门。
思及此,不由得替丽妃感到难过。
又一想,丽妃能在冷宫偷情,可见祁煜这个九五之尊在她心目中,没有一点爱,甚至连基本的尊敬与惧怕也都没有。
将皇帝的尊严如此践踏,如果丽妃不是胆大包天,就是除了自己想要的爱情,对于其他的一切皆不在乎,包括生死亦然。
如果丽妃是后者,那么进宝将对她五体钦佩。
但这样一来,该同情可怜的人应该是祁煜。
身为万人之上的天子,坐拥整个天下,试问三千佳丽,又有几个女子是真心爱他的。不禁心中对他多了几分同情。
“昨日姚左相求见太后之后,晚上皇上便去了承欢殿,虽然没有马上宽免丽妃,但她再度起势也是迟早的事情。众人皆知,丽妃善妒,独宠已久,绝对不会允许,有人趁她禁足无法侍寝的时候迷惑皇上,回归六宫后,恐怕定要找机会惩罚那些人。刚刚你也见到那张美人了,她似乎很担心。而且相较那张美人,恐怕丽妃的心中对你更加介怀。你要小心啊……”
进宝无奈地干笑两声:“多谢惠妃姐姐提醒,但就算此刻进宝跪在丽妃面前,哭着求她原谅,也是无用的,在丽妃的心中,我早就不是什么好人了。”
惠妃沉吟片刻,叹了口气:“以妹妹这般姿色,想要埋没起来,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丽妃迟早都不会放过你的,但你总是要有所防备才好。”
进宝苦笑,默默无语,静静地与惠妃沿着太液池缓缓而行。
但打从大安宫出来,进宝就觉得身后有人偷偷地跟着她。
她轻声地惠妃道:“惠妃姐姐不要后头,身后有人跟着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