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二哥很快将一盘热气腾腾的包子送了上来,并上了筷子、食醋和葱花蛋汤。
“二花姐,尝尝吧,这扬州城里就数这一间的包子最好吃了。”苏文清无视张二花哀怨的眼神,把筷子递给她,自己也拿起筷子夹了一个包子。
这里的包子没用硫黄熏过,所以色泽有些发黄,由于是用新磨的面粉制成的,一拿起来,清幽的麦香便迎面扑来。
“好吧。”见苏文清铁定心要在这里吃包子了,张二花只好无奈认命,用筷子夹了一个包子,看了看,再用手掰开。
“咦,这包子怎么奇怪?里面居然包了汤汁进去?”一见掰开的包子缝里,一股浓稠的汤汁流了出来,张二花好奇心大起,“不像别家的包得那么干涩。”
“好吃的秘诀就在这里了。”苏文清呵呵笑道,用筷子小心地在包子上捅了一个小洞,凑到嘴里去吮吸里面的汤汁。
张二花看看自己流了满手汤汁的狼狈样子,再看看苏文清一副悠然自得的吃相,不由嗔怒道:“小清,你使坏,居然不告诉我这个吃法。”
“你又没问,我怎么说?”苏文清哈哈大笑。
张二花无奈地瞪了她一眼,叫来小二哥拿了块抹布,擦干净手,再一口一口就着蛋花汤吃包子。
“小清,你说,怎么样才能把汤汁加到包子里去?”一连吃了几个包子后,张二花好奇心又提了起来。这包子果然好吃,白菜猪肉馅,难能可贵的居然在里面包了汤汁,香郁浓厚,令人回味无穷。
“你看到外面的一大桶冰没有?”苏文清笑笑。
“要冰来干嘛?”张二花咬一口包子,模糊不清地问道。
“秘密就在那桶冰里。”苏文清神秘地笑道。
她读大学里,有个室友就是无锡的,偏爱小笼包。那时大学较为开放,水电也没有怎么限制,那无锡的室友就带了蒸笼过来,一到星期六、日,就动手做无锡小笼包给全宿舍的人吃。苏文清就曾见过她把汤汁熬好后,和到肉馅里,放到宿舍里的一个小型冰箱里速冻,等油和水分凝固了,才包进包子皮里去,放到蒸笼上蒸。
所以,在她第一次来时,发现这包子里面居然包了汤汁进去,再看看外面放着的一大桶冰,马上就明白了怎么一回事。
苏文清再夹起一个包子,沉吟了一下。这个店里做的包子,好像体积太大了一些,皮也稍厚一点,如果缩小一些,皮也擀得薄一些,馅心加入熬熟的蟹黄油,那就是名扬中外的无锡“蟹粉小笼包”了,配以香醋,女敕姜,那一个叫回味无穷。如果当作是她那个在不久的将来,即将开张的饮食连锁店的主食之一的话,肯定会吸引不少人前来品尝。
“小清,你倒是说呀。”张二花急道。
苏文清正待开口,就在这时,隔壁的包间里传出一声巨响,好像瓷碗摔碎在地上的声音,接着,一个充满怒意的声音响了起来:“这汤怎么这么难喝?店小二,快把你家老板叫过来!”
接着,一阵忙乱之后,苏文清看见,那个叫做张瑞祥的包子铺老板,矮矮胖胖的身子挤进了旁边的那间包房里。
“你这个老头子,给大爷我喝的什么汤?清寡得跟水似的,一点盐味都没有?”旁边的包房里,有人怒道。
苏文清捧起汤碗喝了一口,有些淡,但也不是像那人所说的,清寡得跟水似的,看来,不是汤的问题,多半是这人心情不好。
“这位爷,对不住了,”店老板张瑞祥嘿嘿笑着的声音传了过来,“我马上给爷去换。”
接着又是一阵忙乱的声音,想必是那小二哥拿了扫帚过来,把地上摔碎的瓷碗碎片扫走。
“李环,不就是一碗汤吗?你又何必生那么大的气?”旁边有个人在低声劝道。
“老子这几天什么气都受够了,还要跑来这个地方受这种鸟气!”那个叫李环的汉子粗声粗气道。
“你大老远跑来这里,还有心思在这里发脾气?快吃,吃完好去见贺将军。”包间里,一个军士打扮的人低声劝道,把小二哥重新端上来的葱花蛋汤和醋汁推到李环面前。
李环突然停了下筷子,叹了口气,愁眉苦脸道:“陈大哥,你说我见了公子,该怎么说啊?”
军士打扮的人叫做陈奇,是军械局贺将军的手下。闻言不由一惊:“李环,难道老爷出了什么事吗?”。
李环望着那碟包子,顿时没了胃口,哭丧着脸,吞吞吐吐道:“老爷,老爷病重……”
陈奇皱了一下眉:“老爷病重?不可能啊,上段时间贺将军回京,去看了老爷,老爷还好好的,怎么突然之间就……”他望住李环,浓眉渐渐拧了起来,厉声道,“李环,你跟我说实话,老爷病重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陈大哥……”李环快要哭出来,“老爷,老爷在朝堂上撞了柱子……”
“什么!”陈奇脸色“刷”地白了,他震惊得“噌”地猛地站了起来,连桌子也差点被他掀翻,“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李环哭道:“前天在朝堂上,老爷死谏,皇上偏袒庞太师,听不进老爷的劝告,老爷一怒之下就撞了柱子……”
“那老爷有没有怎么样?”陈奇惊得脸色煞白。
“老爷昏死了过去,皇上派了人把老爷送了回来,并派了御林军把守府门,不准老爷出府半步。老爷想告老还乡,皇上又不准奏,老爷一气之下,就病倒了,如今,只剩一口气了。夫人怕公子连老爷最后一面都见不到,就暗暗派了小人,星夜兼程赶来扬州,告知公子一声。”李环哭道。他只不过是个十七八岁的小厮,何曾见过这番变故,早已惊得乱了神志,惶惶然赶到扬州,也不知该如何跟自家公子提这件事情。今见到了熟人,就好比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一古脑把话全倒了出来。
“陈大哥,你说,该怎么办啊?”李环哭道。
“让我想想。”陈奇紧紧拧着眉头,在包间内来回踱步,兵部尚书贺大人对他有知遇之恩,若不是贺大人,他早就命丧他乡。如今,老爷有难,他又岂能袖手旁观?
“贺将军身为地方官员,是不能擅离职守的。这要怎么办才好?”陈奇长叹一声,眉头又皱紧一分。
“那…”李环抬起泪眼看着陈奇,“陈大哥,真的没有其他办法可想了吗?”。
就在此时,一声清越的声音从隔壁传了过来:“哟,二花姐,你的额头怎么这么烫?是不是发高热啊?”
“哪里有?”这边包间里,张二花莫名其妙地看着一脸严肃的苏文清,一把打掉她抚上自己额头的手。这个小清,搞什么鬼啊,人家好好地吃着包子,她介有其事地惊叫一声,还郑重其事地伸出手来,在她额头上测试温度,有没有病她自己会不知道?!
“二花姐,真的很烫啊。不信你自己模模……”苏文清一本正经道。
张二花疑惑地看看苏文清,她都快被眼前这个丫头搞糊涂了。放下手上吃了一半的包子,她伸手模了一下自己的额头,根本一点都不烫嘛。
“小清,你在搞什么,根本一点都不烫。再说,这病哪能是装得出来的……”张二花不耐烦道,复又拿起筷子去夹未吃完的包子。
这话传到陈奇耳中,陈奇忽地心中一动,顿时脸上显出欣喜的神色。装病?对呀,他怎么没想到?
“走了走了,别吃了,有病就要快点找大夫看看……”苏文清不由分说,拉起张二花就走。
“我的包子……”
陈奇抬头朝外看去,见一个穿着淡粉色衣裙的年约十四五岁的姑娘拉着另一个穿着灰蓝衣裙、稍为年长的姑娘走了出去。淡粉衣裙的姑娘扔下一些碎银子,并让店小二别找了,说下次再来。陈奇看着看着,总觉得那淡粉色衣裙的姑娘,那身影,那动作,眼熟得很,好像在哪里见过一般。
出到外面,苏文清吁了口气,放开张二花,转头便看到张二花满脸怒气地瞪着她。
“小清,你到底在搞什么鬼,好端端的干嘛非要说我病了,还有,那些包子,我还没吃完呢……”
“好了,二花姐,我请你去香味园吃大餐,以作补偿,如何?”苏文清好笑地望着她,刚才是谁一味地嫌弃那些包子,现在,又一味地怀念起那些包子来了?
香味园啊,张二花满意地点点头,“这还差不多。”
走着走着,张二花忽然想起刚才那两人的谈话:“小清,你说,刚才那两个人口中说的贺将军,是不是扬州军械局的贺将军?”
苏文清点点头,她猜想应该是那个傲慢的贺将军,正好他也有个在朝廷里做官的兵部尚书父亲。
据坊间传闻,贺和敏大将军,曾和呼延赞大将军一起平定四方。这海内升平,都是他们当年打天下打出来的。据说他本人戎马半生,正直不阿,不畏权贵,所以这朝堂之上的死谏,多半像是他这种人会做的事情。
“那么,那两人口中说的老爷,就是当朝兵部尚书贺老将军了?天啊!”张二花“啊”了一声,“撞柱死谏,天下有这么笨的人吗?”。
苏文清不满地白了张二花一眼:“别说得那么大声,小心被人听了去。还有,那不叫笨,那叫忠心,换句话说,叫做愚忠。”苏文清叹了口气。那个贺和敏将军笨是笨了一点,不过,如果没有这些忠心耿耿,又不怕死的忠臣来震住皇上,震住朝堂,说不定,这大宋朝早就灭亡了。
“昏君!”张二花突然冒出一句。
苏文清忙去捂她的嘴:“你这丫头,不要命了?被人听到可是要杀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