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二花看看四周,即使心中有怨忿,也不敢再说。
苏文清拍拍她的肩膀,知她性子直爽,再加上贺将军毕竟帮过张记作坊的大忙,得知他的父亲落得如此下场,心中难免不痛快。
苏文清叹口气。她一个无权无势的弱小女子,唯一能做的,能帮得上贺将军的,只有这样了。她不想欠那个贺将军人情,提点一下包子铺里的那两个人,也算是还贺将军一个人情了。
到了扬州知名酒肆“香味园”,点了张二花最爱吃的拆烩鲢鱼头,看着张二花吃得津津有味的样子,苏文清却没有了食欲。
那个大宋皇帝,真如张二花口中所说的,是个昏君?苏文清啜了一口香茶,心下暗暗摇头。如今奸佞当道,兵部尚书贺和敏死谏,逆龙鳞,触怒龙威,如果那个天子真的是个昏君的话,贺大人早被下了死牢里去了,何至于如此颇费周折,押回府里看管?这一招,明则监禁,实则好像是保护多一些。
那个大宋天子,苏文清听市井传闻,是个二十二、三岁左右的少年君王,在经过一番宫廷之变后才登上王位的。一个人能存活在危机重重的宫廷之中已属不易,况且还能在宫廷变革中月兑颖而出,这样的人,心思不会简单到那里去。
或许,又如她所料,朝堂之上,忠臣他会任用,奸臣他也会加以利用,让双方互相牵制,鱼蚌相争,最终得益的还是皇帝。这,就是所谓的帝王之术。
苏文清微微一笑,再呷了一口茶。看来,不必杞人忧人,心思缜密的君王不可能永远受制于人,这个大宋朝,会一直太平下去。
吃饱喝足,张二花满意地打了一个饱嗝,或许是觉得白吃白喝有点过意不去,张二花终于问道:“小清,你那个,那个包子铺什么时候开张?”
苏文清不由笑了。还提包子铺呀,八字还没一撇呢。
经过一家较大面积的绸布店时,张二花扯扯苏文清:“小清,你看,这个铺子是不是黄二嫂子开的铺子?”
苏文清停下脚步,举目往里望去,正在这时,一个打扮光鲜、姿容靓丽的三十多岁的女子走了出来,鬓发上的金步摇一晃一晃的很是抢眼。苏文清不由笑了,黄二嫂子喜欢戴金步摇的习惯一直都没有改变呀。
“黄二嫂子。”苏文清叫道。
黄二嫂子刚送了一个客人出来,正要转身回店,见有人叫她,转头一看,脸上露出惊喜的神色:“是小清和二花呀,什么风把你们吹来了,快进来坐坐。”
苏文清笑笑,拉着张二花随黄二嫂子进了店里。
“黄二嫂子,搬到这里来以后,怎么样?买卖还好吧?”苏文清环视了一下四周,真是一个大铺子,足足有二百平米,光线很足,里面布料绸缎摆放得井然有序,有几个人在挑花布。
“有什么好不好的?赚两个钱养家糊口,一家人不饿着就行了。”黄二嫂子说道,眉尖似乎还有一丝忧虑。
“那个,”苏文清想了想道,“那个向荣绸缎庄的少东家,叫做罗成荣的,有没有再来闹事?还有,装神弄鬼那件事情,扬州衙门处置得怎么样了?”
“处置?”黄二哥从外面进来,粗声粗气道,“这官府衙门只认钱不认人,哪里是老百姓讲理的地方?那个宵小进了扬州衙门,来了个翻供不认帐,死活都说是自己干的,与向荣绸缎庄无关。官府也只是随便找了个罪名,打了四十板子,就把人放了。”
黄二哥顿了一下,接过黄二嫂子递过来的热茶,咕噜咕噜喝了下去,又道:“上段时间,那个向荣绸缎庄的浑小子还大摇大摆上门来,说我们根本不可能告倒他,还说要给我们颜色看。哼!”
张二花忍不住了:“这还有没有天理?”
苏文清微笑不语,这本来就是她意料之中的事,她从来就没有奢望过,那个扬州知府会为老百姓办成一些什么实事。
黄二嫂子叹了口气:“这世道,难有天理可言?我们这些做老百姓的,也只好认命了。”
苏文清看看黄二嫂子,自从在城里新开了铺子以后,她是第一次见到黄二嫂子。按理说,搬到一个风水旺地,应该生意兴隆才对,可是现在看看这布店里清冷的几个人,想必生意还比不上在小莲子庄开店的那些日子。城里竞争激烈啊,她开始有些明白黄二嫂子的忧虑了。
看到黄二哥满头大汗,正拿着毛巾在一旁抹汗,苏文清心中一动,问道:“黄二哥这是刚送货回来吗?”。
“没有。这营生不景气,哪有送货这摊事。”黄二嫂子摇头苦笑,“你黄二哥到北边出货,今天刚回来。”
“嫂子,那个刘记布坊没运作起来吗?”。苏文清眉尖微拧,她记得,在年前,刘记布坊作为负债资产连同十万匹麻布抵给了黄二哥。
“那个破布坊,能有什么用?里面的人全都回了家,只剩下几台破机器,”黄二嫂子再次苦笑,“就算卖出去也不值几个钱。”
苏文清目光微闪,看了看黄二嫂子,笑了笑,没有再问下去。
又坐了一会,看到店里的人渐渐多了起来,苏文清不便打扰,便拉着张二花告辞了出来。
“小清,你在想什么?”一路上,见苏文清只静静地低头走路,张二花忍不住问道。
“没有,我在想……”苏文清慢慢道,目光有些悠远。
“你在想那个刘记布坊吧?”不等苏文清说完,张二花就打断了她的话。
苏文清略微讶异地抬起头来,望着张二花,笑了一笑,伸手揽过她的肩膀,“二花姐,你真是我肚里的蛔虫,什么都瞒不过你。”
“当然了。”张二花得意道,“刚才我听见你向黄二嫂子打听刘记布坊的事情,我当时就猜,你肯定又在打刘记布坊的主意了。”
苏文清笑笑道:“那个破布坊有什么主意好打的?扔给别人都不会要。”
“那就要看那个破布坊落在谁的手里了。”张二花看着她,脸上的神色渐渐严肃起来,“小清,我相信,如果刘记布坊在你手里的话,你一定会让它活过来的。”
苏文清轻轻摇头:“那么大的一个布坊,而且又荒废了那么久,要重新运作起来,恐怕有些难度……”一想到年前在刘记布坊里缝制麻袋时,看到的那副残败不堪的面貌,苏文清略觉头疼,“看来,还是开个包子铺好一些。”
张二花停下脚步,瞪住苏文清,顿时泄了气:“我说小清,你可不可以不再提包子铺了?”
苏文清好笑地拉起她的手,继续往前走:“干嘛不提?我觉得包子铺比那个什么布坊好多了,小本经营,无风险。”无锡蟹粉小笼包啊,在这个古时空,能吃上现代社会驰名中外的无锡名点小吃,一直是她念念不忘的夙愿。
“小清,你不觉得奇怪吗?黄二哥干嘛放着个布坊不去经营,非要跑到那么远的北边去进货,那岂不是舍近求远吗?”。张二花纳闷问道。
苏文清点点头,她也觉得有些奇怪,所以刚才在铺子里,她才去向黄二嫂子求证这个疑问。按理说,扬州盛产蚕丝,蚕丝的品质在全国都是有名的,就近取材,利用当地原材料,既能省下一大笔路途运输费用,成本也较低。黄二哥此举,的确有些舍近求远了。
“或许,布坊不太好经营吧。”苏文清只能作此猜测。
“我听说,这个刘记布坊,织布和染布自成一体,这是他们刘家代代相传的技术。尤其是那个刘小婉,别看年纪轻轻的,织布染布的功夫相当了得,听说扬州城里向她请教的人不少呢。”张二花嘴角浮起一丝笑意,眼前出现一个十五六岁纤瘦的姑娘的身影,不知怎么的,一看见那个姑娘,张二花就知道,她就是刘小婉。
张二花叹了口气,又道:“其实刘家也怪可怜的,经营得好好的,中了别人下的套子,一下子债台高筑,无奈之下才把布坊抵了债。那个刘小婉,我有好几次都见到她在刘记布坊大门前瞅啊瞅的,一副不甘心不舍得的样子。”
苏文清忽地一扬眉:“你说的刘小婉,可是刘家最小的女儿?”
见张二花点点头,苏文清眉梢间充盈了笑意,一副明了的神情,“我终于明白黄二嫂子为什么不肯去经营那家刘记作坊了。”
张二花眼前一亮:“你是说黄二嫂子顾忌刘小婉?”她记得很清楚,年前黄二嫂子与黄二哥闹得翻了脸,寻死觅活的,其中一部分原因也是因了刘家的小女儿刘小婉。虽说不是刘小婉的错,但黄二哥见到刘小婉,心肠就会软下来,那是大家都知道的。
苏文清含笑点点头。
张二花眼中瞬时闪耀着兴奋的光芒:“小清,你的意思是说,如果我们现在把那个刘记布坊赁过来的话,黄二嫂子会毫不犹豫地给了我们?”
的确,自那件事后,黄二嫂子不用说心里肯定有了隔阂,重新开张刘记布坊,必定要用上原班人马,让自己的丈夫又见到绯闻中的女主角,黄二嫂子即使嘴上不说,心里也是不愿意的。
苏文清笑意更深,她伸手拍拍张二花的肩膀:“二花姐,利用别人的矛盾来成就自己的事情,这个习惯不太好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