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延二公子没有惊讶,也没有刻意的回避,他唇边含着笑意,笑得自然:“从她身上我学到了很多……比如种蘑菇,自己种出来的东西吃起来真的特别的香甜……李公公你要不要尝一尝?今晚的晚膳我让人摘些去……”
李得正看了他许久,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伸出手来,拍拍他日益宽阔的肩膀:“玉儿,你长大了,你真的长大了。”
南昭王府大公子大婚,皇上下了诏书,普天同庆。据说那天,清幽的西湖湖畔人来人往,热闹胜过扬州城里任何一个庙会。
皇上亲临扬州,亲自做了主婚人。大婚三天之后,新郎官奔赴边关。扬州街坊市井仍在津津乐道这一桩喜事,说这一对人儿真是郎才女貌,绝佳的一对……
苏文清一大早就被外面闹哄哄的声音吵醒。刚开始的时候声音悉悉碎碎似有人在悄声议论着,然后声音越来越大,苏文清再也睡不着,于是干脆翻身起来,掀开窗帘朝下面望去。
苏氏蘑菇园门前的那条路上,汇聚了好些人,有张二婆子,李大妈,蔡婶子,还有蓬头乱发从屋里探出半个脑袋的叶家媳妇。
“怎么回事,一大早的瞎吵什么呀?”叶家媳妇是个快嘴的,伸手捋了一下乱发,忿忿道。
蔡婶子手上挽了一个竹篮子,里面装了一些菜,脚上的布鞋沾有一些泥泞,显然刚从地里回来。她正在和张二婆子,李大妈她们说着话,见叶家媳妇问起,便转了头,笑道:“是好事。”
“皇太后的外孙大喜,皇上下了旨,今年之后的三年内,赋税减两成。这府衙里的差役一大早就挨家挨户地通知了,这不是好事是什么?”李大妈笑眯眯道。
“今天地里的收成还可以,多出了一些,如今减了赋税,我那三儿上书塾的费用也有着落了。”张二婆子拍拍胸口,吁了口气。
“这可是百年难遇的事情,看来这皇家要多办几件喜事才好,那我们老百姓就活得舒坦了。”叶家媳妇嘀咕一句,又把脑袋缩回去睡觉了。
早饭的时候,苏氏果然谈起了这件一大早就轰动了小莲子庄的新闻:“账税减两成,这笔帐算起来也是一笔不小的费用,当今圣上也算体恤民情。”
苏文清不置可否地笑笑:“如今战争连连,苛捐杂税甚重,老百姓的生活一直很清苦,如今减赋,也算是替老百姓着想,嗯,是个有道明君。”
“那个南昭王府大公子,年方十七,长得一表人才,行事非常稳重,又是一个有担当的人,与小惠倒是挺相配的。”苏文清赞道,好朋友有个好归宿,她也跟着高兴。
“十七?”苏氏似有所动,“年纪轻轻就是大将军,前途不可限量。”
“听说是南昭王爷的私生子,”苏文清开始八卦起来,“这是南昭王府上下人皆尽知的秘密,不过,”她有些迷茫,对于他,她总有些奇怪的感觉,“我总好像觉得他很亲切,好像以前在什么地方见过一般……”
苏氏失笑:“我们这些人家,哪里能见着那些达官贵人?”
苏文清也笑:“是啊,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就有这种奇怪的感觉,不知为什么,总觉得认识了好久似的,那种感觉,就像,就像见着亲人一般,有点像哥哥的感觉……”
苏氏正色道:“幸好他不是你哥哥。”
苏文清愕然:“娘,为什么?”
苏氏神色有些严肃:“如果他是你哥哥,娶了岑相国……的女儿,娶了当今岑贵妃的表妹,我一定将他扫地出门,不认这个儿子。”
苏文清有些失笑,她知道苏氏为人清高,平日里最恨那些贪图荣华富贵之人:“娘,这是皇上赐婚,又不是贪慕虚荣,攀龙附凤,两个人互相喜欢对方,哪里还计较什么门第观念呢?”
苏氏看看女儿,没有再说话,怔了一会,有些失神。
苏文清依旧每隔一段时间把蘑菇送进南昭王府里,顺便跟岑思惠说说话。自嫁入南昭王府之后,岑思惠进出也没有那么自由。南昭王妃犹爱吃新鲜的蘑菇汤,苏文清专拣一些伞大肉厚香味浓郁的新鲜蘑菇送过去,讨南昭王妃的欢心,希望她对自己的好朋友好一些。
有时,在南昭王府雕梁画栋的曲廊里,会遇到呼延二公子,远远的,两人相视一笑,心意各明。
自南北蘑菇局面打开之后,张二花对呼延二公子的态度好了很多,看向他的眼神少了些许敌意,多了一些宽容与理解。私下里,她对苏文清说:“小清,我觉得你很幸运,有那么多关心你的人,还有那么几个肯为你舍命的人。”
苏文清笑笑,知道她说的是谁。
岁月悠悠,一下子滑过去三个月。
这个时候的漠北,雪花开始飘飞。前方战线再次传来大捷,宋军终于寻了一个机会,烧了匈奴的粮草,断了敌军的供给,饿了三天三夜的敌军终于丢盔弃甲,灰溜溜地缩回他们来时的地方。
朝堂也发生了巨变,庞太师通敌叛国,罪证确凿,被下了刑部天帘;皇上下旨抄了太师府,所有搜罗所得的财物全部归公;全部上下三百余口均受株连,秋后问斩;庞贵妃被贬冷宫,终生幽禁。
南昭老王爷搬师回朝,只留下呼延大公子镇守边防,新婚燕尔,岑思惠不愿离别太久,也跟随夫君共赴边关。
除掉了一大奸臣,举国欢庆。作为庞太师门生的扬州知府也受到了牵扯连,被罢了官,不久之后将由朝廷举荐有才之士担任这一要职。
据蘑菇园消息最灵通的张嬷嬷打探回来的最新消息,罢官的圣旨刚一宣读完,那个矮矮胖胖的扬州知府当场就栽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等他醒过来的时候,已在押往京城的囚车里。像他这种作恶多端的人,其下场不言而喻。
抄家,抄出黄金白银几千万两,几乎全扬州城的人都跑去围观那几间黄金屋,惊愕得嘴都合不拢。扬州地域广庶,扬州知府的确是个肥差。
于是,人们又开始有了新的猜测,这新来的扬州知府会是谁呢?要想揽到这么个差事,恐怕没点靠山是不行的。
张二花说:“希望来个好官,整顿一下扬州的吏治,这几年,世风日下,再不整治,受害的将会是我们这些无权无势的老百姓。”虽说自己的大姐如今有一个好的归宿,但回想起来,这事仍让她一家心有余悸。
苏文清笑:“会的。如今皇上不是越来越能干了吗?这么大的逆贼都拿得下,还有什么做不来的呢?”
张二花的话正是她想说的话,她也希望能派个清官来,哪个做生意的人希望局势动荡不安呢?人心惶惶,这生意就根本做不下去。
张嬷嬷探了半个脑袋进来:“嗬,苏姑娘,张姑娘,你们也很好奇谁是扬州城新的知府吧?最新消息,扬州知府是吏部尚书岳大人的得意门生,听说还是扬州本地人……”
“扬州本地人,那会是谁?”张二花好奇了起来。
张嬷嬷苦笑:“这我哪知道?我只是听那些京师来的客商说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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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延二公子站在迂回曲折的曲廊里逗着翠绿的鹦鹉,看到呼延老王爷大步流星从外面走了进来,忙撇下鹦鹉,迎了上去。
“爹爹,这次赴京,怎么不多住些时日,这么早就回来了?”呼延二公子自觉的肃立一旁,在威严的老王爷面前,不敢有丝毫的懈怠。
呼延老王爷看着小儿子,嘴边露出一丝笑意,平日里他对着二公子,总是板着脸,很少这样含笑着赞许地望着他,这让他有些受宠若惊。
“爹爹……”
“在京城,皇上在我面前夸你了,”呼延老王爷呵呵笑道,“说这次能使庞太师那逆贼伏诛,你功不可没,还提到了什么百官述职,”呼延老王爷有些不相信地看着自己的小儿子,皇上说的话让他半信半疑,“百官述职是什么?”
“禀爹爹,百官述职是庞太师为了要胁朝堂上下几百号官员,特别请人攥写的,上面记录了每个官员的贪污、受贿……”
“这个庞太师,真是太可恶了,竟然用这样卑劣的手段来迫使百官听他的号令,幸好你……”呼延老王爷看看自己的小儿了,王爷的积威犹在,他也不好太拉下面子夸赞自己的儿子。
“皇上的赏赐都在外面,你去接收一下吧。”老王爷挥挥手,示意儿子出去看看。
“爹爹……”呼延二公子并没有退下,他看着老王爷,欲言又止。
“说吧,有什么事?”呼延老王爷今天兴致很高,朝堂上表彰的都是他老呼延家的人,这给他挣足了面子。
“爹爹,孩儿与龚大小姐的亲事,退了吧?”呼延二公子低声道。
“什么?”呼延老王爷猛然转过身来,怒目圆睁,炯炯有神的眼睛盯着二公子,这是他发怒前的象征,“你再说一遍”
呼延二公子深深吸了一口气,抬头看着暴怒的父亲,平静道:“爹爹,我打算退了与龚府大小姐的婚事,两个不喜欢的人,怎么可能在一起……”
话未说完,掌风迎面而至。呼延二公子脸上已挨了一掌,他站立不稳,“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混账”整个院子里都是呼延老王爷的咆哮声,“你以为皇上夸了你几句,你就会飞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婚事几时轮到你来说退就退?”
远远站着的茗砚一看情势不妙,撒腿就朝后院跑去。
“茗砚,你给我站住”呼延老王爷何其眼尖,一眼就瞄到了茗砚,一声怒喝,把茗砚正要抬起的脚生生地顿在原地。他讪讪地笑道:“老爷,我……”
“又想去通风报信是不是?”老王爷怒斥道,“过来,在院子里跪着。”
茗砚慢吞吞地走了过来,挨着自家公子跪下。
“你们这些人,看看把小主子教唆成什么样子了?目无尊长,胆大妄为,我,我今天非好好教训你们不可!”呼延老王爷一副怒其不争的样子,转身朝管家赵三喝道,“赵三,拿藤条拿过来”
看老王爷的架势,铁定了心要教训这个逆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