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儿的被子被掀开的那一刻,她说不出的震惊。
再想起身,来不及了。
她只觉得后腰和屁屁,有点凉凉的,冰冰的。
天呀,我不会死吧。
她不由自主的一闭眼。
过了一小会儿,她一睁开眼,没死。
她歪过头看着那老伯,老伯一乐。
大声嚷了句“行啦,我把你这几件渗血的衣服给拿走了啊。好好养伤。”
说着,提着药匣子,拿着那几件衣服就往外走。
六儿一听,哦,难道那老伯给我洒的是血吗?
哇,不会是人血吧……汗呀。
董青在外面一听就冲了进来,“怎么样,她没什么大事吧。”
军医笑了笑,“还好,冬天穿的厚,又垫着几件厚衣服,伤的不是特别重。”
董青一看,那大伯手里拿着几件衣服,上面有些斑斑血迹,不由得一阵心疼。
他抱拳道,“多谢多谢。”
谢字刚落,忽然有人在外面喊开了。
“于大将军到。”
“参见于大将军!”
六儿一听,忍不住“哎呦”的叫了一声。
怎么又有新情况了,看来还得卖力的装下去,将装伤进行到底。
董青心里一惊,于达这个老头怎么也来了,信儿传的可够快的。
要照理说,一个小兵卒子受军法处置,挨了十几二十军棍,我这个副将军亲自过来看,这可是说不过去呀。
但是自己已经在帐篷里了,帐篷又只有一个出口,再走也来不及了。
况且自己俩亲兵还跟外面候着哪。
没办法,硬着头皮往外迎吧。
军医大伯也跟在后面出了帐篷。
俩人一看于达,立刻行礼,“参加大将军。”
“好,好,好。我刚才正在帐中苦苦思考破敌大策,有人报信说七营那边集体训话了哦。不但训话,还军法处置了一个违反军纪的小兵。嗯,很好吗。啊,好。”
董青看他那酸样,直唑牙花子。
这个老头,既然得信儿过来了,能不知道是六儿被打了吗。
明显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呀。
上次召见六儿褒奖的是他,说六儿挨打好的也是他,真是翻云覆雨的一个老匹夫。
于达看见邓军医也在这,又开口了,“邓军医,想你是已经看过了,什么情况,向本将军道来。”
邓军医正色道,“大将军,打得不轻,但是冬天穿的厚,伤得不算太重,已经上过药了。”
于达点了点头,嗯了一声,用手捻了捻胡须,心中暗自寻思。
这个董青,年纪轻轻,仗着当过几年兵,家里又在朝廷里有着盘根错节的关系,平日虽然对我毕恭毕敬,但是,骨子里根本没把我放在眼里。
老夫早就想给他点颜色看看了,但是投鼠忌器,一直没得着合适的机会。
这个七营营官,刚好抓了那小姑娘现成的把柄,打就打了,任你有苦也说不出。
动你不行,动动你喜欢的人,还不行吗?
那个叫小六的姑娘,虽然伶俐,但是太过机灵。
打几下,让她吃点苦头,压一压她的傲气也好。
不过日后,老夫再找机会找补回来,老夫大权在握,做好人还不容易吗。
自从老夫来到平西大营后,一向息事宁人。
老虎不发威,你们当老夫是病猫?
唉,这件事办得还挺合老夫的心意,甚是不错呀。
依此看来,这个周福臣,倒真是歪打正着了。
他这一招出手,也算是或明或暗地站到老夫这边来了。
哦哈哈,看来老夫在平西大营又多了一个可用的人才了。
高兴归高兴,老头转念又一想,胡萝卜加大棒,给一巴掌揉三揉啊,还是得稍稍装装好人的。
想到这,于达缓缓开口了,问道董青,“挨罚的是什么人呀。”
董青一皱眉,心里的火气一下子就窜上来了。
这个酸老头,还真能装啊,要是唱戏去肯定能成个名角。
但是,他还是沉住了气,“禀将军,挨打的是苏六儿。”
于达瞪大了眼睛,假装一惊,“啊,老夫万万没有想到呀,前几天老夫还传她父女三人嘉奖他们。这小女圭女圭,估计可能是有点翘尾巴,太顽皮了些。来人,刚才我传周福臣到此见我,传到了没?”
话音刚落,周福臣屁颠颠的就跑过来了。
“于大将军,我周福臣罪过啊,罪过,来晚了。参见大将军。”
“周福臣,我听说你今天行了军法了?”
“是。”
“哦,刚直不阿,秉公办事。好啊,好啊,我大宋幸甚,万民幸甚。”
“属下不敢。”
于达眼睛多尖呀,那是在官场练就的一双贼眼啊。
他早就看见了邓军医手上拿的那几件带着点血迹的衣服。
不过,那邓军医也确是故意要让人看见的。
于达忽然叹了口气,看着周福臣,“福臣呀,老夫听说是你亲自行的刑。”
“正是属下。”
“哦,原来如此,亲力亲为。不过,老夫觉得,你这个下手,对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家家的,未变太重了些吧。”
“禀大将军,人心似铁,官法如炉。在下也是秉公办事。”
“哦好,秉公好。不过,当将领的要赏罚分明,也要爱兵如子哦。你私下里要多做做她爹的安抚,毕竟人家一家三口来投军,精神可嘉是不是。”
周福臣连连点头,“哎呀,多谢大将军教诲,属下真是有太多要向大将军请教学习的。”
董青心说好你个周福臣,原来没发现呀,合着你整个是一个马屁塞子。
于达一听有人给自己抬轿子,自是高兴。
怎么样,老夫,那是一般人吗,这些话说的多到位。
他接着说道,“福臣啊,我听说,执行军法的时候,还有几个女兵冲上去捣乱,还动武了,可有此事,成何体统嘛。这的门岗一定要加强,公事公办,不能一次执行个军法,呼呼啦啦的,杂七杂八的人都来探视。是军法大,还是她小六的影响大啊。”
说这话的时候,于达故意瞄了一眼董青。
周福臣一边回是,一边对邓军医说,“邓军医,以后每日,由你负责给这小姑娘换药送饭就是。”
邓军医点了点头,自是心领神会。
于达一看,该说的话基本都说到了,该打道回府了。
“行了,一个姑娘家,老夫也不便进去探视。老夫还要继续回中军帐操劳战事。你们,个自忙自己的正事去吧。”
说罢,他笑着扫了一眼董青,带着几个随从走了。
董青一看这阵势,算了,不如晚上,我换了便衣再来看六儿,他也带着俩亲兵撤了。
临走的时候,对邓军医是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好好照顾六儿。
六儿死死趴在帐篷里,纹丝没动。
但是,外面那些人的对话,她都听到了,耳朵太好使,天生的。
那个于老头,果是个老奸巨猾的家伙,当里一套背里一套。
等我六儿好了,八成他还得想办法找补找补,哼。
不过,她隐约感觉,这次上演挨打这场戏,似乎应该还有着更深层的缘由。
虽然现在她还没有头绪。
这天上午,彩云,素素,胖姐,姑娘们在外面闹着要看六儿,都让俩站岗的给挡回去了。
爹和哥哥也跑来了,也都是没让进。
六儿在里面嚷着,“不打紧,回去,回去啦。”
中午,军医邓大伯提了些馍和糊糊来看她。
她坐起来了,一边吃着馍和糊糊一边低声问道,“邓大伯,你刚才往我身上洒的什么呀。”
大伯笑了笑,“小丫头,吃饭都堵不上你的嘴呀,快吃你的吧。”
六儿乐了下,“大伯,早晨我要点你的穴,你不会生我的气吧,看你的身手,也是个练家子。”
大伯看了看这姑娘,“唉,老了。”
六儿眯着眼睛,继续低声道,“你看我这伤,大概得装几天才能下地呀。”
大伯一摇头,“小家伙,你呀,先装着吧。”
六儿“哎呀”了一声,“我可受不了每天在这里趴着,我会被憋死的。大伯,要不然,你没事来和我说说话吧。”
大伯看着六儿这孩子,吃的满嘴都是渣滓,连脑门上都是,跟个小猪似的,忍不住乐了。
六儿一边擦着脸和嘴,一边说道,“大伯,我看你比我爹的年纪还大些哪。”
大伯一点头,“可不是,你爹是五营那个临时的教头吧。我听大家都叫他老苏,我估模着是他。”
六儿抿着小嘴,“对呀,不过,我这一伤,爹又得担心了,都怪我。”
大伯的眼神忽然暗淡了起来,那暗淡仿佛是一种深深的忧伤。
六儿吃饱了,继续趴在被窝里了,坐起来太危险,容易暴露。
“大伯,你……”六儿唠唠叨叨,还想继续探点话。
邓军医一皱眉,站了起来,“孩子,我还有事忙,先回了。晚上再来给你送饭。”
说罢,拿着碗起身走了。
六儿趴在了被窝里,此时帐篷里就她一个人了。
何苦来的,这出戏唱的,简直是鸡飞狗跳墙。
刚吃了点东西,她有些困了,迷迷糊糊的,似睡非睡。
又听见外面有动静了。
“俩位小兄弟,辛苦辛苦,近来可好。”
“你谁啊?”
“俩位兄台,相逢何必曾相识。”
“小子,别这拽诗啊,我们也会,一行白鹭上青天。”
“唉,你俩对的不公整呀。”
“别废话,你到军法营要干什么?”
“两位大哥,让我进去看看人可否,我不是外人。”
“不是外人,你什么人呀?”
“二位,实不相瞒,我是她未婚夫。”
“刚才有个说是她爹的我们都没让进,哪冒出你这么一号来。这是军营知道不?”
“就进去看一眼,不会为难二位大哥。”
“不行不行,大将军有令,除了邓军医,谁也不许进去。这是军规知道吗,违反了要打的。这里面这就是违反军规被打的,知道吗?这是杀鸡给耗子看,知道吗?”。
“这两位大哥,非也,非也,鸡和耗子本来就是仇敌,是杀鸡给猴看,才对的。”
“我说你一人晃悠到这,干嘛来了,捣乱来啦?”
“两位大哥就通融通融吧,你看这真金白银。”
“收回去,把我们当什么人了,义军,义军懂吗?我们哥俩来就是玩命来了,来杀金狗来了。想挣钱,来这干嘛。”
“唉,那我就走了。”
“走吧走……”两小兵话还没说完,忽然间外面没动静了。
帘子一掀,一个人走了进来。
六儿早拿被子把自己都蒙起来了,包的和粽子似的。
“六儿,六儿。”这人叫着。
“六儿,你睡了呀。”他又继续问了句。
六儿还是蒙着被子,一言不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