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儿眯着眼睛一抬头,只见邓军医背着手站在她的面前,神情凝重。
“邓伯伯。”六儿做了个顽皮的鬼脸,她刚才还以为是周大哥又来看自己了。
“小丫头,一切好自为之。中午老夫来送饭。”说罢,邓军医看了她一眼,转身走了。
咦,这老头怎么这么早就来看我了,还只说了一句话就走了。不管啦,我六儿先饱饱的睡上一觉解解乏再说。六儿闭上眼睛,不知不觉地睡着了,她坠入了香甜的睡梦里,在梦里再回家乡小镇,再回懵懂童年。
她的睡相是那么的甜美,那么的安静,不过帐篷外,整个宋军的平西大营因为她早上这么一闹腾,早已经乱成了一锅粥。
周福臣没有进来看六儿,那么他此时在哪里?刚才在军法营附近还徘徊着他的身影,等待着看到六儿安全归来,也为了万一有个什么情况出来圆场救急。
但是当六儿飞马破军营,害得人心大乱的那一刻,他的直觉告诉自己,先回帐篷,安顿好那个昏迷的年轻人,比什么都重要。
这个鬼灵精怪的小丫头,是个福将,料她也不会出什么事,但是她这一番举动恐怕是一石激起千层浪。
这么一闹,于达一定会借机整顿整个宋营,搞不好……
想着想着,他回到了自己的寝帐。
只见那年轻人正在地上挣扎,身上还捆着那些绳子,地上是一床惨遭蹂躏的棉被,垫在那人身下。
看的出,那青年刚才正在外帐篷出口处,艰难地蠕动着身子前行。
看到周福臣,他吓了一跳,然后摇了摇头,喘了几口粗气,紧接着大吼道,“你是谁,别过来,这是哪里?为什么捆着我,放开我。”一边说着,他在地上拼命扭动着身体,眼中发出了火焰般急切与愤怒的光芒。
周福臣俯子,“放心,我没有恶意。你先告诉我,你是谁?”
周福臣刚刚离近了那青年,那人就像是碰到了什么洪水猛兽,一边扭动一边往后缩着身子,眼中满是恐惧和疑问。
周福臣试探性地伸出了右手,轻轻地拍了拍那青年的肩膀,“老弟,别激动,我不会伤害你。我只想知道你是谁?相信我。”
伴随着这句话的是周福臣淡定的眼神,那眼神仿佛在诉说着一个男人的承诺。
那青年认真地凝望着周福臣的双眼,仔细地聆听着他说的每一个字,直到在周福臣的安抚下,他感觉到了一丝安心,情绪才稍稍平静了点。
他先是愣愣地看着周福臣,然后紧紧地闭上了眼睛,那长长的睫毛一颤一颤的,嘴唇不由自主地战栗着,他似乎在努力回忆着什么。
过了一会儿,他猛然间睁开了双眼,绝望又无助地看着周福臣,“我是谁,我刚才也在问自己,可是,我到底是谁?我忘记我是谁了。”
周福臣一听,不由得叹了口气,“老弟,你刚才醒了,见周围没人,又不知道身在何地,自己也被五花大绑着,所以,你挣扎着从床上滚下来的是吧。”
那青年点了点头,接着又仰起头,用一种期盼地眼神瞧着周福臣,似乎在渴望着一个答案或者是一种拯救。
周福臣双臂伸开,一下子拖起了那青年的双肩,稍稍用力,把他拖到了床铺上。那青年的身体已经不再似刚才那般拒绝他了,像一只待宰地羊羔,乖乖的瘫倒在了床上。他这一倒,等于是把整个生命交给了眼前这个留着小胡子,二十来岁的陌生男人。
而周福臣也何尝不是把祸福系在了这个被他拯救的不明身份的青年身上,这似乎是一种契约,一种两个男人之间的契约。
那青年看了看周福臣,又瞅着自己身上的绳子,再又抬眼瞄了眼周福臣。
周福臣一乐,“老弟,我以后就这么叫你了,看起来我比你大许多呀。绳子我可以给你解开,不过,不是现在。还有,你得答应我,在这里不能乱跑,一切都要听我的,你做的到吗?”。
那青年眨巴了几下眼睛,稍微思索了一下,无奈地点了点头。
周福臣一乐,“老弟,不是我这个当大哥的难为你,关键是现在你的身份是个谜,你不知道,我也不知道。所以你很危险,我昨天半夜一直在想怎么处置你,我以为你醒过来,能知道自己是谁,从哪来,要去哪,也好有个分寸。但是,如此看来,正如我最坏的打算,你恐怕得暂时先留在这了。老弟,也许是缘分吧。大哥会尽力帮你,不过你要听话点。”
那青年耐心地听着周福臣的话语,但是听罢,他皱了皱眉头,似乎不太满意周福臣只是说空话,而不给自己松绑。
周福臣此时却很清醒,他知道无论这个年轻人是多么的可怜,多么的渴望放开手脚,获得自由。自己目前都不能贸贸然地给他松绑。
答应的虽好,但是人嘴两张皮,口说无凭证呀。谁知道松绑以后他会有什么举动,万一是个武林高手、盗贼土匪或者是金营的探子或者是……自己岂不是成了被狼吃掉的东郭先生了,他不准许自己犯这种低级的错误,哪怕只有一次。
想到这,周福臣开口道,“你好好躺着,一会儿,我再给你松绑,你再回忆一下,你真的对过去,比如昨天,或者是去年,或者是很久以前的事情,或者你是怎么晕倒的……一点都想不起来了吗?”。
那青年仿佛不再需要任何思索,无比确定地点了点自己的头。
周福臣忽然眯起了眼睛,猛然间一把抓住了那青年的衣领,顺势把他的头也仰了起来,冷冷道,“兄弟,这就咱们俩个人,你确认你没有在骗我或是隐瞒什么吗?如果我发现你胆敢耍什么花招,我绝不会放过你。作为一个爷们,我既然救了你,你不能害我,懂吗?”。说着,周福臣的手臂轻轻一抖,那青年的头颈又轻弹回了床铺,他的眼神始终是淡淡的,专注的,没有丝毫变化。
周福臣观察着这个青年的一举一动,也在捕捉着他每一个细微的眼神,那双眼睛是那么的清澈,黑白分明的眸子。
表情也是那么的从容,即使是恐惧,即使是愤怒,即使是相互的怀疑,都仍是那么的真挚,那么的坦诚。
周福臣在经过和他的几句对话之后,不得不从新开始打量和审视这个青年了。
这张俊朗的脸,棱角分明却又圆润得当,鼻梁高耸挺拔,浓浓的眉毛下,是一双深邃的眼睛。
虽然他看起来是如此的疲惫与迷茫,但是,这个青年身上有着一种无与伦比的气质,让人过目难忘。
他到底是谁?
他是从哪里来的?
他应该相信这个青年吗?还是继续怀疑下去,或是再观察一阵子?
周福臣开始责怪自己是不是有些冲动与鲁莽了,一直冷静的自己,最近的举动似乎都那么缺乏深思熟虑。
想到这,周福臣深吸了一口气,“老弟,等一会儿吧,等我确认了一些事情,我自然会放开你的。”说罢,他站起身,撩开帘子走出了帐篷。
冬日的太阳挂在碧空中,西北风仍在卖力地吹着,看起来,一切依旧,然而这依旧的一切,似乎于这个男人并没有什么关系。
环望着周围星罗棋布的帐篷,还有从面前经过的三三两两的兵士,他们似乎在交头接耳着什么。
周福臣一招手,叫过来两个七营的小兵,“我说你们俩人神神秘秘,叽叽咕咕,说什么哪。”
其中一个黑脸地小兵答道,“周营官,您知道了吧,今天据说有个奸细混在队伍里进来了,岗哨发现的,还踢伤了个人。”
另一个白脸小兵接茬道,“估计一会儿咱们大将军的手令就得到,没准得大搜查什么的。”
黑脸小兵白了一眼那白脸的,意思在埋怨他,上面的意思,你怎么自己就给揣测传达上了,多嘴。
白脸的一低头,也觉得自己说多了,没敢继续往下说。
周福臣摆了摆手,“行了,各自忙去吧。”
大壮,小壮这两个亲兵不在身边,还真是少了一双耳目。
平时嫌他们俩太笨,但是关键时候,那就是左膀右臂。
古话说的真没错,一个篱笆三个桩,一个好汉三个帮,一个人做不成英雄。
刚才那二人说的大搜查……还真不是胡说八道,估计一会儿就得全营大乱。
自己得赶快把那青年转移走才是,晚了恐怕迟则生变。想着,他急匆匆进了帐篷。
周福臣一掀帘子,那青年乖乖躺在床上,他梗着脖子往门口看了眼,看到不是外人,才松了口气。
周福臣两个箭步窜了上去,一抬右臂“仓朗朗”把腰间的佩刀从刀鞘里拔了出来。
那青年不明就里,吓得一闭眼,小脸刷白,只听“刷”“刷”“刷”几下,绳子被挑开了,他喘了几口粗气,缓缓睁开了双眼,感激地看着周福臣。
周福臣伏在那青年耳边,“老弟,你暂时避一避,你来的不是时候,这是平西战场的宋军大营,现在传闻早晨混进来一个奸细。你目前身份不明,被人发现那就是百口莫辩了,恐怕不但你小命不保,我也月兑不了干系。我得想法把你送到一个安全的地方去。不许轻举妄动,听大哥的。”
正说着,“啊咳,啊咳”帐篷外响起了一阵咳嗽声。
周福臣不由得额头冷汗直冒,他以为他一个堂堂七营营官的私人帐篷应该是目前最安全的地方了,怎么还会有危险?
到底是谁在外面?
再想给那青年蒙上被子,或找地藏身,已经来不及了。
帘子刷地一下子被挑开了,周福臣心里就是一惊。完了,这下恐怕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