帐篷帘子被挑开的一瞬间,不仅是周福臣额头冷汗直冒,那青年也是吓得一个激灵,不自主地缩起了身子。
面前的一切,都是那么陌生,即使刚才和身边的大哥有了一番对话,但是那短暂的接触,也难消青年心头的全部疑虑。
“福臣啊。”一个苍老的声音响起了,伴随着这熟悉的声音,周福臣的心跳终于减慢了。
“邓军医,您来了。”周福臣用手背蹭了蹭额头上的冷汗。
邓军医看着周福臣和床上躺的那个青年,“是啊,昨夜你让老夫过来给这青年诊治伤势,今天老夫再过来看看。”
周福臣背对着床,正好挡住了青年人的视线,邓老头给他使了个眼色,他自是目观心受,开口道,“邓军医,这个青年似乎是失忆了,记不清过去的事情了,烦劳您给再看看,我心里也好有个底。”
邓军医手捻胡须,微微一笑,背着药匣子,缓缓几步来在了床铺边。
那青年观察着眼前的一切,听到自己的救命恩人口中管进来的老头叫邓军医。虽然他听的真切,但是他忽然又升起了一丝疑问,谁能证明是小胡子救了自己,万一自己是钻入了什么陷阱,或是不小心着了什么旁门左道,上了人家的套哪。
所以,他一时还是难以放下戒备之心,他一看这老头走向自己,腾地一下坐了起来。
周福臣见状,摆了摆手,“唉,老弟,不必惊慌,这位是邓军医,好人,好人。”
邓军医也不理会面前二人的反应,脸上一直挂着和蔼的老者笑容,径直来到了青年的身边。他突然猛地一伸手要抓青年的右腕,那青年身子稍微一闪就给躲过去了。
邓军医一看,心里便有了数,原来这青年也是个练家子,武功深浅不说,但是,反应还挺快。
他继续笑着,忽然袖子一挥,还没看清他怎么出的招,也不知道那动作到底有多快,那青年的手腕却已牢牢地被叼住了。“年轻人,莫怕,老夫是个郎中,给你看看可好。”
青年人一看,还想别着劲儿试试挣月兑,那股子不服气的劲头从他浑身每一个毛孔里透了出来,可是他右腕被老头轻轻一翻就把手心摊开了。
“小女圭女圭,莫要急,再练几年,和老夫较力不迟。”说着,邓老头搭在他的脉搏上,眼睛眯成了一条缝隙。
那目光似乎聚焦在了青年人俊朗不凡的面颊上,但是那一股子霸道之气,却分明要如钢针般扎透那青年的双眼,再到他的心里一探究竟。
那青年的身体不由得抖动了一下,虽然失忆了,但是他的知觉还在,他一直试着追随本心。
他的眼睛告诉他,救他的小胡子大哥应该会是个好人,而面前这个苍老的自称军医的陌生老头,却是那么的深不可测,如一汪潭水,不见底细。
邓老头忽然手轻轻一抖,放开了青年的手腕子,站了起来,“唉,年轻人,昨日你昏迷,老夫揣测你应该是头部被撞了,虽然不见外伤,但是看来你的伤也不清。今日来给你搭脉,唉,我看你的病是要将养一阵子了。”说罢他深深叹了口气,又连连摇头。
那青年见到他如此的表情,虽然从心里压根就不喜欢面前的这个老头子,甚至还有些厌恶,但是也不由得急急开口问道,“老伯,我能好吗?”。
“唉……”邓老头未曾开口,又是一声重重的叹息,“年轻人,依据老夫多年的经验,只能告诉你,也许能,也许不能;至于你要问多久能好,也许十天半个月,也许三五十年也未可知。”
那青年一听这话,身子有些摇晃,他双手拄着床,想站起来,可是,就感觉到天旋地转一般,似乎有一个声音在他脑中不断地重复着,“我是谁?”“我到底是谁?”
周福臣一见,皱起了眉头,忍不住冲了上去,扶住了青年,“老弟,你还是先在床上靠靠吧。”那殷殷关切之情溢于言表。
邓老头一看周福臣的举动,押着嗓子“嗯”了一声,说罢他用余光一扫周福臣,“福臣啊,你且出来一下,老夫想再问问你这小兄弟的情况。”
周福臣点了点头,随着邓老头出了帐篷。一出帐篷,刚走了七八步,邓老头忽然转过了身子,双手一摊,微嗔道,“福臣,做大事的人,怎么能这么婆婆妈妈,你以前可不是这样,我看你对那小子是动了恻隐之心呀?”
周福臣赶忙一抱拳,“求您放过他吧,我挺喜欢这小兄弟的,而且,他要是真的失忆的话,不正好还能帮我们做事吗,我看他挺聪明伶……”
“放屁,伶俐才是祸害,他要是个傻的蠢的,我到也就依了你了。你个糊涂蛋,留着他是个祸害。再说谁知道他是真失忆还是假失忆,万一是假的,你我,哼。”
周福臣鼻子一酸,赌气道,“我不管,跟您这么多年,我第一次开口求您。人是我救的,我一人做事一人当,我是铁了心的帮他了,要杀要剐随便您。”
“你……”邓军医一腔的怒气,沉沉地“哼”了几声。
但是,他似乎忽然想起了什么,脸上又恢复出了一贯的和蔼笑容,“唉,既然这样也好,不过,你盯紧他也就是了,还有,那个调皮捣蛋的小六一早晨搅合得天翻地覆,搞不好于老头这就要有大的行动呀。借搜查奸细之名,来个大整顿也未可知。这小子立马得弄走,不能在你的帐篷里再待了。”
说着邓老头的右手一搭周福臣的肩膀,周福臣只感觉有千斤重担压在身上。他脚下暗暗抓地,深深提了一口气,试图顶开老头的手。怎奈技不如人,不得不低头,他咬牙答道,“属下知道!”
话音刚落,只见远处一匹战马卷着滚滚尘土就飞也似的过来了,邓军医这才放开了手。
只见那马背上的小兵翻身下马,来到周福臣的帐篷外,“七营营官周福臣,接令。”正说着,周福臣几步窜上去单膝跪下,“七营营官周福臣在。”
“大将军于达手令,兹今日辰时,疑有一奸细混入我军营之中。又昨日上午,六营报失踪两人,至今音信全无。基于此况,本将军现已命亲兵把守各营营门出口,任何人不得擅离。一营,二营,三营,四营,六营,七营营官马上去中军帐报道,不得迟误。并,令各营副营官集结各营兵士在各营练兵场待命,要求备花名册,点厶对人。”
小兵念完了手令,又补充了一句,急急道,“周营官,您快点吧,我刚一进你们营就看到薛副营官了,所以您是最后一位接令的。其他营都离中军帐近,您这稍微远点,已经吃亏了。”说罢,那小兵翻身上马,一溜烟地窜去复命了。
周福臣站起身,疑惑地望了望邓军医,那老头一沉声,“不出所料,速速去吧,此处由老夫解决。”
“解决”?周福臣一唑牙花子,一听这词不由得让人胆颤心寒。解决是什么意思?莫不是那小老弟今天就要鹿死他手,还是?
周福臣心中猛地一阵绞痛,哎呀,当初救那青年,到底是错是对,我这可怜的小老弟,岂不是出虎穴又跌龙潭?但这次他没有开口,只是祈求地看了看邓军医。
邓军医倒背着双手,白了他一眼,淡淡道,“还不快去。”那目光自有一种说不说的威慑,震颤人心。
周福臣一点头,紧走几步,解开缰绳,翻身上马。他两腿点蹬,刚要松开缰绳,只觉鼻子发酸,头也嗡嗡作响,他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帐篷,并在心中默念,“小兄弟,大哥这一去,不知道还能不能再和你相见。”
“驾”,周福臣和他的马奔着中军帐方向绝尘而去。
周福臣本想临去前,再进去看一看那小兄弟。可是,他终于还是决绝地复命去了,他知道自己的职位和使命不允许他再心慈手软,拖拖拉拉。
邓军医见周福臣一走,一个移步窜进了周福臣的帐篷,那青年正半靠在床榻上,目光呆滞,见老头又进来了,他心中有些惊诧,怎么只有老头子一个人,那个面善的小胡子大哥怎么没一起进来?
还没来得及反应,邓老头已经点了他的穴,“小娃子,乖些,不然你有性命之忧。”说着,邓老头一把把青年人抗在了右肩上,嗖地窜出了帐篷。
此时,七营副营官薛东亭已经在派亲兵到处通知人们去小练兵场集合了,大家慌慌乱乱,还有这时候还没起床的,没洗漱的,没穿衣服的,在被窝里睡着的,一片狼藉。
邓老头的马没栓在小马厩,就在帐篷附近,他一声口哨,那马儿没几步就窜到了眼前,老头一抬手,再一塞,把那青年给塞到他踩草药的大编筐里去了。
可是那青年个子太高,居然露出了半截子在外面,老头一看,把左肩背的大药匣子往他上一隔,又从旁边的框里弄了些草在上面续了续,看起来倒也很是自然。
只是这匹马有点吃不消了,整个就是一边倒,一边沉的要死,一边轻的要命。四个马蹄子不由得有些拌蒜,老头转到了马的左脸前,一下子拉住了马缰绳,往胸前一带,“好孩子,好好走你的,老爹在这。”
那马儿好像能通人言,一下子站的直多了,长长的睫毛眨了几下,大大的眼睛里透着一种坚定的目光。
“走吧,我说你可别乱叫唤啊,踩了这么些草药,是挺沉的,咱们踩这药有用,要是谁听话我就给谁好好地治病,要是不听话,可就得打挨板子啦。”说着,他牵着马急匆匆往前走去。
那青年一听,这老头子,这第二句话哪是说给马听的呀,分明就是说给我听的嘛。可是,他这是要带我去哪呀?可惜我已经被点了穴,又卡在这藤筐里动弹不得。
看他与那宅心仁厚的小胡子哥哥,分明就不像是一路人呀,糟糕,不会是一会儿要对我下什么毒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