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六儿打了那青年一巴掌,顿觉自己似乎过于暴力了些。不过她心中忍不住暗笑,看这傻小子脑门冒汗,脸蛋绯红,莫不是以为本姑娘对他一见钟情,这就要轻许终身了吧。
“嘿嘿,臭小子,你别做梦了,还敢往歪地想。你听好啦,本姑娘的意思是说,我是六月初六生的,你看起来和我年纪差不多,那你就算六月初七生的吧,先随了我姓苏再说。”
说着,六儿嘴角一弯,开心地一拍小巴掌,“我做梦都想有个弟弟妹妹,以后,你就是我弟弟了。喂,你发什么呆,以后就有姐姐我罩着你啦,喂,你不乐意呀。”
青年的大脑中,先是一片空白,进而又变得灰蒙蒙的。面前的这个姑娘,才刚一认识,先是被教训了一通,紧接着自己怎么就变成这个女孩子的弟弟了,谁比谁大还说不定哪。
六儿自顾自地说着,猛地一抬眼,见那青年的眸子仿佛凝住了一般,她伸出小手,张开五指,在青年眼前上下挥动着,“喂,臭小子,呆若木鸡说的就是你吧。”
青年像蜡像一样站在那里,紧接着噼啪噼啪的眨着自己长长的睫毛,如果说六儿刚才给他灌输了肢体语言的话,眨一下眼睛表示同意;那么眨这么多下,岂不是代表了严重不同意。
六儿心里一阵失落,又觉得自己有些自讨没趣,吸溜了一下鼻涕,又拿小手抹了抹,“嗯,我不会强人所难,不过,这种天上掉馅饼的好事,以后就没机会了。”
说罢,六儿冲着青年狡黠地一乐,像个淘气的小猫咪。
她又回到了那张破床铺上坐下了,“臭小子,懒得理睬你,我要打坐了,这样我的伤风受寒能快点好。不要打扰我呀。哦,我得先把你装筐里再说,省得一会儿有人进来发现你。”
六儿又下了床,走了几步,朝着青年人的后背翻了一掌,然后低子把青年人像扇子一样,折起来。她试图把青年抱在怀里,可刚一抱,就立刻松开了手,“哎,个子太大,抱不过来。臭小子,你都这么壮了,还和我抢吃的,看你这样,饿个一顿两顿死不了。”
那青年浑身僵硬,像个大于号一样被放在了地上,六儿把那藤筐拿了过来,照着青年的就套了过去,“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二二,三四,五六,七八,三二,三四,五六,七八……大功告成。”
六儿念叨着,好为自己鼓劲。
终于把青年又给塞回筐里了,她喘着粗气,“饿你三天,再塞进去,就不会这么费劲了,到时候,让邓老头打包把你拿走,走了省心。”说着,六儿把筐扶正了,拖到了角落里。
青年人此时很想哭,自己又进筐里了,不同的是,上次是朝上,这次是朝下。
其实筐里没完全装满,但是六儿又不能把青年筋骨搬的太厉害,像一坨坨排骨似的给塞进去。
这回虽然把人给塞进去了,但是头顶又露出来了一截子,还是很明显啊,而且,筐都挤得有些变形了,再拉拉塞塞的几次,筐就该完蛋了。
“臭小子,你就忍忍吧。”
说罢,六儿捡起地上的一堆堆药草,往青年的头上盖了盖。可是,怎么盖都遮不住那半个脑袋,她所幸利落地月兑下了自己的大号棉袄,连堆再盖地铺在了青年的头上。又在他后脑处,留了一大块缝隙,以便他呼吸,“盖上我的棉袄,把你的小猪头挡一挡,这样才安全。”
六儿远远近近地看了看,又在筐旁来回走了走,感觉这伪装大业算是基本完成了。就回到了床铺上,开始双盘,调息,宁神,打坐。
刚才青年问六儿是不是在打坐,六儿说不是,其实,她是会打坐的。
提起这打坐,那是有很多种方法的。
最厉害的当属道家的打坐心法。
天下法门三千六,人人各持一苗根,唯我道德通玄净,不在三千六百门。
这个打坐的功法,是六儿十二岁那年,偶遇一个仙人教给她的。
那天下午,正值雨后,天空有些阴沉,六儿背着七杀刀去接哥哥下私塾,每次她都早早动身,希望能在门口多听些掌故。
一个白衣老头骑着头灰色小毛驴,在乡间小路上跟了她很久,她走着走着忽然一转身,歪着小脸,冲着老头乐了起来,“老爷爷,你是老神仙吗?”。
那老头一惊,脑门有些冒汗,“小女圭女圭,你缘何这么说。”
六儿一吐舌头,“我们这的毛驴和牲口都不敢过那边那个木板子桥,还有,你的驴子走这么泥泞的小路,蹄子都不脏的吗?拜托老爷爷,做神仙出来扮人,要拿出一些专业精神。”
那老头一边擦汗,一边尴尬地笑着,“女圭女圭,我与你相交颇深,不过,想你也不会记得,你身后这把小刀还是从我那里偷去的。”
六儿眨巴着眼睛看着老头,疑惑不已,我偷老神仙的东西,我怎么不知道?
六儿当然不知道,这把七杀之刃,却是几千年前,她的前身七煞星从这老神仙处所得。
那天,几个神仙开个小型聚会,品尝典藏版王母寿宴蟠桃。可是吃到最后,五个神仙要分四个桃子,六儿自告奋勇的要主持公平,便借了这老神仙的宝贝水果刀切桃子,谁知切也就切了,桃子给吃了,刀竟也易主了。
再后来,这把水果刀七煞一直带在身边,所以这刀早已汲取了七煞星的神气,直到某天不明遗失,这才落入了凡间……
老神仙见六儿面露不解之色,走上前来在她的耳边低语了几句,将一套打坐修炼功法的咒语教给了六儿。并且再三叮嘱,这玄妙的法门不可对外人轻传,当受伤或是生病时,找上一幽静处,小坐片刻,定能恢复如初。
六儿感谢再三,临别挥手道,“老神仙,您下次再跟着别人不用跟在后面了,跟在前面会比较有创意,而且看的清楚。”
老神仙轻捻胡须,连连点头,不禁泪光闪闪,顿感老怀甚慰,于是倒骑毛驴,翩翩悠然远去。
这老神仙姓张,名国老。
六儿自从得了这真传,每有练功受伤或是伤寒发热,便夜晚独自在房间内运功调息,默念咒语,每每小坐片刻,第二天果然恢复如初,神采奕奕。
最近几日,接二连三发生的事情,让她有些应接不暇。
这军营里的生活和以前爹给自己描述的金戈铁马,壮士扼腕,豪气干云那种洒月兑,简直云泥之别。
周大哥到底是什么人?
如果他是坏人,那么素素怎么办哪?
邓老头又是什么人?
啰嗦大哥又是什么人?
大勇,小勇怎么成金兵了?
装在筐里这青年人到底是谁?
四宝哥离开时那么悲伤,早晨又被自己给踢下马了,伤的重不?
刘彩云好歹也算是和自己冰释前嫌了,可是却是以自己杀人惹祸为代价换来的,最揪心的是董大哥又对自己情意绵绵,日后怎么解决这复杂的关系?
埋的那两个婬贼,真的埋好了吗?以后不会让人给找出来吧?
还有刀,刀还丢了!
身边原本熟悉的人,一下子好像都变得模糊了起来,模糊得让六儿看不清他们的样子。
六儿忽然觉得,此刻自己的心,似乎比这冬月更加萧索;原来简单美好的生活,仿佛在顷刻间都化为乌有了。
还要几天才能窜出这个军法营,去和胖姐,素素,还有彩云一起到广漠的平原上去骑马,射箭,欢笑。
唉,最近发生的一切,装装件件的事情全都涌上了六儿的心头,六儿提起一口真气,但是怎么也没有办法凝神定心。
原来,人是这么害怕孤独,一旦自己的世界宁静了,所有烦恼的小鬼,就全都蜂拥而至了。
六儿下了床铺,径直走向了大藤筐,她把那件大棉袄掀了起来,歪着脖子一看,青年人乖乖缩在里面。
“小猪头,你还在里面,在就好。我不能给你解穴,解开以后你乱跑闯祸就不好了,忍忍吧,再忍几天。唉,你要是真的变成一只猪,该多好,还能吃肉。鱼香肉丝,东坡肘子,软炸里脊,糖醋小排,爆炒肝尖,梅菜扣肉,再溜个小腰花,……咦,吃上一个月不再重样的。”
青年在筐里面一听六儿念叨菜谱,只感觉后背嗖嗖的冒着凉气,他对自己说,淡定,千万要淡定。
不知道是不是连着说了几个猪和肉字,六儿的肚子咕咕的叫了起来。估模着时辰,也该到饭点了,邓老头怎么还不给自己送饭来呀?
“阿嚏,阿嚏”六儿一连打了两个喷嚏,她心说,又是谁呀,连着两下喷嚏准是有人骂我了。
正想着,帐篷外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六儿,我是胖姐。”
啊,胖姐来了,六儿的眼眸顿时就亮了起来,激动地一时语塞,她怎么来了?
“六儿,说话呀,我是胖姐。”大嗓门的胖姐姐,在诸多铁一般的事实磨练下,终于可以灵活操纵自己的声音频率和音量了。
“我是六儿!哈哈。”六儿突然伸出手,连帐篷帘子都没掀起来,一把把胖姐扽了进来。
“嘿,小丫头,你,你怎么站起来了?”胖姐一看六儿站在自己面前傻乐,身手还那么利落,不免疑问丛生。
“嘘,秘密,不许说啊,秘密。”六儿拉着胖姐的手,再掐了掐她的胖脸蛋,“哇,一天不见你又胖了。”
“什么秘密呀?”胖姐凑过耳朵来,六儿小巴掌轻轻一打,“没事,总之你不要告诉任何人就好了。”
胖姐点了点头,但是还是忍不住问了句,“素素她们?”
六儿眼珠子一转,黑色的眸子闪了下,摇了摇头。
胖姐眨了下眼睛,表示同意。
“六儿,我跟你说几句话,说完我就跑,我以为得有人在外面把守哪,还不错,这会子没有。长话短说,你那刀找到了!”
“啊!”六儿挥着两个小拳头拍向自己的两肩,“真的?”六儿眨巴着眼睛,简直不敢相信,“怎么找着的?”
“嗯,秘密。”胖姐一眯眼睛,眉毛挑了挑。
“这是什么秘密呀,我的东西,我找着我自己东西还有什么秘密呀?”六儿眯着眼睛看着胖姐,“老实交代,快说,不说我就给你点穴啦。”说着她挥着两只手指,在胖姐眼前晃悠。
胖姐一巴掌拍在小六肩膀上,“你看,你有一个秘密,我有一个秘密,行,就这么着了,互相交换完了。”
六儿一抿嘴,“你个坏姐姐。”
胖姐一皱眉,一项大大咧咧的她,忽然间有些欲说还休,好像有什么事憋在心里。
六儿仰头盯着胖姐,胖姐比她高了半个头,“心里憋什么事了,姐姐,别憋着了,你的眼神出卖了你的心,快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