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儿是个很可爱的小丫头,但其实,南霸天是这么死的。
三年前,农历二月初八,文江百里外,陈家湾南霸天豪宅内。
二套院,锦绣轩,太师椅上,十四房端坐,她眼睛微闭,手中轻捻佛珠,“祥叔,今年又快到三月了吧,每到春天,老爷就又要娶上一房新太太了。”
侧垂首,一个五十岁左右的男子,细眉毛,吊梢眼,穿一身藏蓝色绸缎长衫,正是管家详叔,他低头答道,“十四太太,正是,不过老爷今年似乎没有这打算。”
十四房双眼微睁,诧异道,“哦,还有这种事情。”
详叔走近了一步,耳语道,“我看那老头的身子股快不行了,咱们得赶快让博文出头上位。”说着,祥叔的手轻轻搭在了十四房的肩膀上。
十四房侧目一瞪,怒道,“你这是做什么,成何体统,把手给我放下。”
祥叔后退了一步,小声嘀咕道,“这又不让碰了,儿子早都生出来了,你如今怎么又吃斋念佛了。”
十四房小声嗔道,“以后你注意点,已经有人风言风语了,说博文不似老爷的容貌做派,你还不注意,小心害死我们娘俩。阿弥陀佛。”
祥叔眯起小眼,捋胳膊挽袖子,“谁说的,我宰了他。”
十四房低语道,“还有谁,死婆娘,十八房。这话小心传到老爷耳朵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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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套院,榕爽斋,碧月橱内,十八房喝着参茸羹,砸吧了几下,沉沉道,“三十,你沉住气,不就是老爷可能要讨四十二房吗?你怎么这么大火气,真不知道过去十一年你是怎么熬过来的。”
三十房嗔道,“十八姐,老爷一年一个新媳妇,都那么大岁数了,头发都大把大把掉了,听说老腰都不行了,还要娶。虽说这么大份家业,可再大个西瓜,禁不住切的人多呀。我们家南西东,还不晓得今后能分多少。”
十八房一瞪眼,兰花指一点,“三十,给我闭嘴,分什么分,你不知道老爷最忌讳有人说分家产的吗,你再大声点,小心让那些下作的人听了去。让老头知道,你们娘俩也别再见我了,直接上后院待着去。”
后院,代名词,在南宅特指佛堂后那个小坟场。
三十房一听“后院”俩字,浑身麻酥酥,手脚有点发软,她拿出帕子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低声道,“十八姐,你可别吓唬我。这宅子里的母鸡是年年下蛋,年年黄,掰着手指头数数,活着的可不多了,就这几个蛋,他舍得杀吗。”
南霸天年年娶媳妇,你生,她生,大家生。
可是年年生,也架不住年年死,目前为止,生娃的速度略微高于死娃的速度。
必定是缺德事做多了。
天谴……
十八房瞥了一眼贴身大丫头小丝瓜,示意她去门口守着,小丝瓜心领神会,滋溜一下钻了出去,带上了房门。
三十房紧走几步,凑到了十八房跟前,笑道,“小姨,我就知道你今天叫我来,准是有大事商量。”
十二年前,十八房太太感觉自己人老色衰,又未有子嗣,恐怕地位不保,就想出了让外甥女做三十房的主意。
不过这事儿一瞒就是十二年,天知地知,两人知罢了。
十八房眯眼一乐,那鱼尾纹开开合合,昔日的美貌早已是昨日黄花,她耳语道,“三十,你们家南西东,才十岁,万一老头噶本死了,怎么争得过那些个太太和公子。现在我,你,西东,咱们三是一家人,一条心。我实话跟你说了吧,我得着确切地信儿了,那死老头的贴身背心夹袄里,有这宅子的房契。咱得想办法搞到,那才是真的。”
三十房对十八房,素来感激涕零,是小姨让她从一个家徒四壁的贫家女,一跃成为豪门阔太,尽享了荣华富贵。
要说三十房的儿子南西东,能够在这大宅子里,平平安安长到十岁,也是多亏了十八房从中照看斡旋;不然,这孩子恐怕早就似有些兄弟一样,不明原因死亡了。
所以平日里,三十房对十八房那是言听必从,服服帖帖。
但是这次她皱了皱眉,嘬了嘬牙花子,“小姨,您这太难为人了,老头子都十几年不碰我了,他身边多少保镖武师,天天防贼似的防着所有人。我怎么近他的身啊,我有这个心,可真没这个本事。”
十八房眼睛一瞪,“蠢货,所以我想出了一个主意,得让老爷娶四十二房,必须娶,不娶不行。”
三十房眼眸一闪,“真的?小姨,这么说你早就心里有数了,那接下来,我该怎么做,你吩咐就是。”
十八房看着三十房,“你虽生了个儿子,难免遭人白眼,但是向来一副痴线的样子,人缘还不坏。你去说服那帮子往日里走的近的太太们,窜捣老头娶四十二房就成,别的我来安排。时机一到,咱们把南西东往上一推,他是老爷子正牌的亲儿子,他当家谁敢说个不字。”
三十房一听,乐得嘴都合不拢了,“小姨,到时您可就是南宅的老祖宗了。”
十八房满脸皱纹一堆,“急什么,得等老头子……”说着她那老手轻轻往下一砍。
两个半老徐娘相视一笑,眼看日落西山,华灯初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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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套院,涟漪堂,藕色纱帐内,女人红润着脸庞,娇喘微微,频频发出一声声柔弱的申吟声。
她的一双玉手来回轻抚着一个强壮的脊背,她轻轻扭动着身子,神情迷离妩媚。那柔软而丰满的胸脯,充满韵律的抖动着,细白柔滑的长腿,扶风似柳般上下轻摆。
男人紧闭着双眼,雄武健硕的身子卖力地颤动着。
朦胧纱帐内,只见两个赤条条的身子影影绰绰,起起伏伏,仿佛要把彼此彻底融化掉。
直到那男子擦了擦满头汗水,喘着粗气,坐了起来,俩人这才罢手。
女人忽然掩面而泣道,“一一,咱们这样偷偷模模,什么时候才是个头。早晚让人知道,咱们俩就该去后院了。”
男人若有所思,一件件穿起了衣服,又蹬上靴子,那俊朗的侧影看得女人心疼,她的胸口缓缓地起伏跌宕。
男人背对着他,整了整乌黑的发辫,淡淡道,“能和你做上一天的夫妻,死而无憾。我必须得走了,老爷再找不到我,该骂人了。”
女人拉起被子,香肩一抖,呜呜地哭的更加伤心了。
男人才离开一会儿,丫环在门外大声喊上了,“三十房女乃女乃过来看你了。”
女人赶紧将床铺整了整,又从枕头下拿出个小香瓶在被褥和纱帐上洒了洒,披上了件外衣,斜倚在床头。
一个嗲气的声音从屋外飘了进来,“哎呦呦,大白天的,听说你躺下了,也不起来接我,真是个懒鬼。”说着三十房一推门就进来了。
女人莞尔一笑,“三十姐,你来了,失礼呀,今个我身子不太舒服,躺躺。”
三十房一进屋,凭着女人的嗅觉,她觉得这屋子似乎有点不大对劲。环顾四周,她的眼睛在床铺那一溜,稍稍楞住,嘴角也微微动了一下。
她慢悠悠,笑盈盈,一步步走近了女人,“妹妹,你看你,也太粗心了吧,这是哪个相好的,把裤头都落这了。”
说着,三十房脸色一变,噌地从两个褥子的夹层中,一把揪出了一个男人的裤头,拎在手里,又在女人眼前晃了晃,冷冷道,“三十七妹,你这也太不讲究了吧。”
原来这床上的女人,正是南霸天第三十七房太太,她此刻早已吓得手脚冰凉,小脸刷白,抖成一团了。
虽说抓奸要抓双,但是这个证物还不足矣说明什么吗?
去年,第三十九房太太大病一场,竟和给她看病的那个青年郎中,一来二去渐生情愫,作下苟且之事。
结果被十四房带着管家祥叔,给抓了个现行,当晚就被南霸天明正典刑了,那次全部太太悉数到场观摩。
现在想起那俩人被处死的一幕,三十七房都觉得脊背冷冷发凉,汗毛根根直竖。
其实,南霸天是个喜新厌旧之人,这许多老婆,有的他连名字都记不得了,日常更是疏于管理,除了钱随便花,爱那是给的极其吝啬。
故此众多太太中,偷鸡模狗的事情时有发生。
南老头这几年岁数大了,宁愿睁一眼闭一眼;可一旦折腾出大动静,他再不下狠手,那就太跌面了不是。
三十七房明白,这事情要是一张扬出去,不仅是自己和小情郎,估计连两个贴身大丫头都得跟着去见阎王了。
一想起南霸天那诸多残忍至极的手段,比死更可怕……
权衡利害,三十七房稍稍酝酿了下感情,顿时热泪盈眶,噗通一下跪在了三十房的面前。
她双手抱着三十房的膝盖,头仰成了四十五度,颤巍巍,苦苦哀求,“姐姐,求你了,千万别说出去,说出去,我就活不成了。你若答应保全妹妹,我愿意给你当牛做马,来世继续再报答你的恩情,只求你今天放妹妹这一马。”
三十房低头看着她,眼珠子一转,双手搀扶她站起来,嗔道,“唉,快站起来,哭什么,这个劳什子,谁要它呀,姐姐还你便是了。”
说着,把那裤头往床上一扔,自己一坐到了床边,压低了声音,“傻妹妹,今天的事情,姐姐横竖不说。不过你得对天指个誓言,从此听我的差遣,凡是依我的主意。以后自然没有你的亏吃,想你也是个聪明人。”
三十七房忙指天起誓,又说了诸多好话,向三十房表忠心。不过,自己的底细也全被她套了去,原来刚才和她缠绵的那男人,正是南宅第一美男保镖,保安总管周一航。
日后,三十七房自是找机会,将这遭遇讲给周一航听了,周一航淡淡道,“看来纸包不住火,不如先下手为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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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套院,南霸天的正宅,他觉得前后四个院子,他在正中住下才安全,老婆可以随时换,安排在了一、二、三、四套院里;儿女们都是他的心肝宝贝,就安排在了六、七、八、九套院里。
对于这安排,南霸天十分得意。
青纱帐内,三十七房罩着一件透明的粉色纱衣,躺在床上玉体横陈,“老爷,快过来呀,我可想你了嘛。”
南霸天斜靠在黄花梨的罗汉塌上,喝了口乌龙茶,摆了摆手,“唉,老爷我恐怕是无福消受了。”
三十七房坐了起来,手捧着丰满地胸部,撒娇道,“老爷,我看你是喜新厌旧了,才四五年光景,你就不喜欢人家了呀。”
南霸天满脸横肉一堆,“怎么会呀,小宝贝,要论姿色,论品行,老爷我素来最疼你的。”
三十七房把食指放到嘴唇里,湿滑的含着,“那你这一年,都让四十一给迷得丢了魂似的。”
南霸天叹了口气,“唉,小宝贝,莫要打趣了,老夫已经被掏空了。正月里,请了个算命的,那人说,我是不能再近了。”
三十七房一惊,忙问道,“那你不准备娶四十二房啦?”
南霸天一瞪眼,“小妖精,你要老夫的命呀。”
三十七房忙赔笑,“不是啦,我觉得您必须娶,每年都添一房,今年不添了,岂不是告诉所有人,您的身子不行了吗。一分精神一分财,一分精神一分威。照我说,这四十二房,您必须娶,不但娶,还得大办,岂能让人看了笑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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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套院,静心斋,官帽椅上,十四房太太的儿子南博文,手捧着一本《尚书》正在认真研读。
桌旁斜靠着一个少女容貌,却是少妇衣着打扮的美人,香鬓云腮,玉肩斜露;她手里也捧着本《尚书》正在嘻嘻笑着,那一条玉腿半跪在官帽椅子上。
这美人痴痴地咬着朱唇,眉目含情,“呆子,这书有什么好看……”说着,她的玉手轻轻在自己的大腿外侧滑动着,似是在召唤这青年来。
南博文沾了口吐沫,将书翻了一页,“夜已深了,我觉得你该去歇息了。”
那美人也不理会,所幸斜躺在了书桌上,朱唇微启,嗔道,“南博文,难道你对我就一点都不动心吗。自从见到你,我没有再让那脏老头碰过我一下,我为你守身如玉,挨了老头多少抽打,你要看吗?”。
说着,美人的双手就要拨开自己的轻薄上衣。
南博文噌地站了起来,“四十娘,夜已深,望您自重,我博文虽然不敢比古圣先贤,但是我知道起码的礼义廉耻,人伦纲常。请您以后不要再饶我清闲了。”
四十房,老爷前年刚讨的二八美眷,如今也不过才十八岁而已,她自从见到了飘逸斯文的南博文,就疯了似地迷上了他。
四十房站起身,冷冷道,“我还以为你是块木头,原来你是因为那死老头的缘故,才畏首畏尾,哼,咱们走着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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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晃,整整一个月过去了,三月初八,南宅高朋满座,喜气洋洋。
一阵鞭炮声过去,只见一个娇小的美人盖着红盖头,在众人的搀扶下,款款走下了八抬大轿;她轻移莲步,跨过了南宅第一道门槛。
随后轿子跟上,新娘复又进了轿子,被众丫环婆子簇拥着一路送到了五套院内。
新娘被搀扶进了寝室,端坐在了富丽堂皇的喜床之上。
这时,一个中年女人进来,吩咐下人们退下去,缓步走到了新娘身边,低声道,“小秀儿,那东西在背心的夹袄里,记得一定要到手。”说罢她转身离去。
过了半晌,见屋内没人了,新娘轻轻拉下了盖头。
她微微一笑,露出一只小虎牙,那眉眼秀美,举止月兑俗,这女子不是别人,正是六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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