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进屋和苏六儿说话的中年女人,正是南爷的十八房。
她一出门,招呼外面候着的下人们都去前院吃酒,大家互相看了看,没敢挪窝。
十八房皱纹横飞,嚷嚷道,“我十八房打包票,你们去吃酒时多说点拜年话,准能得着不少赏银。今天老爷可是高兴坏了,这个新媳妇才十二岁,那叫一个鲜亮。这闺女是小家子的娃儿,眼界浅,你们一群乌泱泱的婆子丫头,再把孩子吓着了。都跟我走吧,一会儿簇拥着老爷过来,用心伺候这新媳妇不迟。”
婆子丫环们就这样被十八房都招呼到前院去了。
苏六儿端坐在喜床上,眨巴着大眼睛,上下左右打量着这间屋子。床上铺盖着大红的锦缎被褥,四周搭着绣着金丝线的红色帷帐。
喜床对面是张黄花梨的罗汉塌,上面铺着红色金丝绒的软垫;罗汉塌上面挂着四副美人画轴,上边分别用小楷写着貂蝉、西施、王昭君、杨贵妃的香名。
四大美女……
苏六儿眯缝着眼睛,心中纳闷:这画怎么和自己原来见过的不太一样,上面的人都不穿衣服。
其他美人也就罢了,都是鲜花簇拥着,果也就果了;唯有王昭君,冰天雪地里,也是赤条条。
苏六儿小拳头紧握,牙齿咬得咯咯直响,大冷天不让人穿衣服,南霸天果真是个大大的坏人。
“咕噜噜”,苏六儿的肚子忽然叫唤上了,她往床头一瞥,原来床头旁的小八仙桌上,摆着个精美的红色磁盘,里面放着四个又红又圆的大苹果。
怪不得阵阵果香扑鼻。
苏六儿舌忝了舌忝嘴唇,嘿嘿一乐,侧身一伸手,够了个大苹果往嘴里一塞。
咔嚓咬下去,轻轻咀嚼,只觉得果子鲜美多汁,酸甜可口。她眯起眼睛,颤悠着身子,嘎嘎地笑了起来;一边吃着苹果,一边拿小手顺着胸口,以防噎着。
才刚开春,这么香甜的苹果哪来的?
这个南霸天,生活的还挺讲究,居然把秋天的苹果保存的这么好;哈哈,把其他三个苹果装走,给家人尝尝,不能糟践了。
苏六儿照着手中的苹果,又狠狠来了一口。刚想起身,突然觉得右脚腕生疼,热乎乎,紧紧的,动弹不得,她吓得“嗷”一声,半拉苹果飞了出去。
只听床底下一个狠狠的声音传了出来,“小丫头,老实点,别叫唤。”
苏六儿微微俯身观瞧,一只粗糙黝黑的大手,把自己的脚腕给握了个结实。
不好,从哪冒出这么一位?
这人躲在床底下干嘛?
苏六儿一时搞不清状况,就觉得浑身肌肉紧绷,小腿肚子也跟着抖上了,她低声哀求着,“好汉大哥饶命,我保证不叫。”
一边说着,她轻轻从怀里掏出了一把小匕首,插在了袖口里。
床下大汉叹了口气,无奈道,“丫头,你合作点,我不会伤你。”
苏六儿琢磨着,这人大白天的藏床底下,不会是个窃匪毛贼吧?
可要是想偷东西,趁着没人,早就该下手了;要不是偷盗,莫非就是杀人了?
与其胡乱猜测,不如斗胆一问,“好汉大哥,敢问您尊姓大名,藏在床底下有何贵干?”
床下大汉压低嗓子冷冷道,“别废话,我不会告诉你,一会儿你趁乱逃跑就是。”
苏六儿脑中闪现了一个念头:难道这人也是南霸天的仇人?俩人是同路中人?
正想着,门外一阵细碎的脚步声响起,苏六儿赶紧蒙上盖头,床下大汉的手也瞬时缩了回去。
难道是南霸天来了?
床上床下的俩人都紧张起来。
门吱扭扭的开了,苏六儿的后脖埂子一紧,即兴奋又害怕;她在盖头垂下的缝隙间,眼见藏蓝色的长衫下,一双白底黑靴缓缓移动到了近前。
苏六儿的心腾地一紧,她屏住呼吸,紧抿小嘴,小手紧握刀柄。
她能感觉到床下微微地颤动着,莫非是床下大汉这就要冲出来?
正在此时,藏蓝长衫开口了,“这是十八房夫人给老爷准备的鹿茸八宝海参汤,小的放桌上了。一会儿您服侍老爷用了才是,醒酒而且特别滋补身子。可千万劝老爷饮下才是,您可千万记住了,这是十八房夫人的特别关照,一定要让老爷喝下去,小的下去了。”
话音一落,藏蓝长衫快步转身离去。
苏六儿听这苍老低沉的声音,猜度是个五十来岁的老头。
这人前脚刚一把门带上,床下大汉就嘟囔了句,“妈的,狗娘养的玩意。”
苏六儿也不理会,一双大眼睛早盯上了那碗参汤,闻着那鲜香的滋味,馋虫又开始作祟。
她又想起身,刚冒出这个念头,脚腕就被死死抓住了。
这回,外加明晃晃的刀尖伸出来比划,“干什么?要去报信。”
苏六儿又被吓了个激灵,她擦擦额头的冷汗,苦笑,“好汉大哥,您能不这么吓唬人吗?拜托您把刀拿开行吗,我就是想去喝两口那碗热汤。”
床下大汉把钢刀撤了回去,手没动,“小丫头,老实点,乖乖坐着,哪也别去。”
苏六儿看出来了,此人果真不是冲着自己来的,既然没有性命之忧,她便也不似刚才那般惧怕了。
她笑着问道,“好汉大哥,您这是要杀南霸天吗?”。
床下大汉一抖,低声吼道,“闭嘴,这是秘密!”
苏六儿忍住笑意,心中暗想:您这还叫秘密?
如此这般出来杀人,还不如我一个十二岁的小毛孩专业。
藏哪不好,藏床底下;万一没来得及爬出来,或是刚好给卡住了,被人上来一顿乱刀砍死也说不定。
如此笨的杀手,真是可笑可叹,可敬可悲。
苏六儿正在心里偷乐,忽然听见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紧接着窗根底下,隐约有人在说话。
她屏住呼吸,竖起了耳朵。
*****
“博文,我再问你一句……”
“四十娘,您别再闹了,今天高朋满座……”
“废话,就是因为今天高朋满座,宅子里乱了套,我才要让他们更乱,我杜秋秋豁出去了,我为了你我……”
“啪”一声,有人狠狠把房门给踹开了。
一个清脆的女声,阴阳怪气,“嗬,老头子的新媳妇呀,盖着盖头我也能看出来,水灵到家了。博文,你天天读圣贤书,你爹天天行小人术。你们爷俩到也有对儿。听说这丫头才十二岁,你爹口味越来越低龄了。”
“杜秋秋,你给我走,你再这么闹下去,我爹会杀了你的。趁现在没人来,你别在这撒酒疯了。跟我回去。”一个青年低吼着。
“南博文,你别拦着我,你喜欢我是吧?你既然不喜欢我,你追到这干嘛?你不喜欢我,你管我死活干嘛?我杜秋秋从今个起,就不是你的四十娘了……”
“杜秋秋,你到底走不走,一会我爹就该过来了,到时候我也帮不了你。”
“南博文,我呸,帮不了能怎么样?不就一个死字吗?横竖让他来。哈哈哈,你会心疼吗?你要是真心疼我,那你就趁乱把我带走,我现在生不如死……”
话刚说半截,就听院门外热闹开了,有人老远就喊上了,“老爷回院了,老爷回来了,快点,你们好生伺候着,快点快点,丫鬟婆子拿醒酒汤去……”
“杜秋秋,快走。”
“走他妈什么走。又没后门。博文,你快藏屋里去,别让老头看见咱俩,我杜秋秋不连累你这个正人君子。”
“你何苦,我不躲,我正大光明。”
“光什么明,呆子,进去,罗汉床下能塞一个人。”
“我藏什么?我跳墙……”
“就你,你跳的过去吗?”。女人撕扯着声音喊着,又狠狠给了男人一脚,自己冲向了院门。
南博文窜进寝室,带上了门,扑地钻到了罗汉塌下,惊魂未定。
院门又开了,就听女人开口笑道,“老爷,四十来恭贺您今天大喜呀。”
“疯婆子,你来干嘛,喝的烂醉,想捣乱,给我拉下去。你们快点!”说话的正是南宅保安总管周一航,他冲两边的家丁一努嘴。
俩个家丁架起女人就往院门走,女人奋力挣扎着,声音高亢而颤抖,“周一航,你这个王八蛋,臭走狗,你反天啦?我好歹是老爷的四十房。”
周一航冷着脸,沉沉道,“那也是过去了,谁不知道老爷早就把你打到冷宫了,给我拖下去。”
“周一航,你个人面兽心的畜生,你勾引……”
“啪”一个重重的耳光抽到了女人脸上,顿时,那女人的鲜血从鼻孔和嘴边流淌了下来。
此时,南霸天已经醉的晕头转向了,被两个家丁搀着,身后还簇拥着丫环婆子。
南爷有点喝高了,光想着如花似玉的四十二房小美人了,根本没功夫搭理让他厌弃的四十房。
可是女人的话,却把周一航吓得脸色铁青,他的脸不由抽动了一下,“仓朗朗”一把拔出了配刀,“你个臭娘们,喝了几口猫尿,满嘴放炮,关柴棚里,饿你八天,让你叫唤。”
女人怎肯罢休,借着酒劲,火往上顶,“你和三十……”
周一航的配刀“噗”地一声捅进了女人的心窝,四十房太太杜秋秋,登时倒在了血泊之中。
院子里的人惊得目瞪口呆。
刚才还活蹦乱跳的一个大活人,眼看着一刀就给捅死了。
“混蛋,你个兔崽子。”南霸天见周一航动刀见血了,立马清醒了过来。
他甩开两个家丁,抬起脚重重踹在了周一航的下月复,直踹得周一航呲着牙,连连倒退了几步。
南霸天三角眼一横,怒吼道,“小兔崽子,找死啊,老爷我今天大婚。你在这杀人,你要拆我的台,扫我的幸啊。”说着他满脸横肉乱颤,扑上去揪住了周一航的脖领子。
周一航吓得双膝一弯,噗通就跪下了,“老爷饶命,小的不敢,小的是想替您除了这个祸害。您是知道的,两年来一航对您是一片忠心啊。”
南霸天眯着眼,狠狠瞪着吓得发抖的周一航。
其实,刚才他似醉非醉,似醒非醒,但四十房和周一航的对话,他是听了个真切。
那四十房刚说到三十,周一航就急着杀人灭口,可见其中必有隐情,有人确实对我不住。
究竟是三十几房红杏出墙,可惜四十没来得急说,就奔了鬼门关了。
我南霸天总不能把三十到三十八房都杀了吧;不如从长计议,虚与委蛇,查出真相,再手刃奸夫婬妇也不迟。
想到这,南霸天眼珠子一转,皮笑肉不笑,“唉,算了,把这疯婆子抬下去葬了就是,好生打扫院子。走一个,来一个,也好,天意。”
周一航连忙磕头作揖表忠心。
南霸天一甩袖子,急匆匆奔了寝室。
周一航站起身,见南霸天不再追究,他脸上的惊恐之情立刻收了起来。
家丁处理四十房尸首,自不必表。
周一航统领着八个保镖,还有八个丫环婆子站在门外候着。
*****
苏六儿把外面的动静听了个仔细:这南霸天,还没露面,就先杀了一个媳妇,够狠。
她的心不由得崩崩崩的乱跳,头皮发麻,小腿发软,真后悔自己当初太爱吹牛。
早知道南宅是这样的龙潭虎穴,就不夸下海口冒失前来了。
天真是傻瓜。
冲动是魔鬼。
果然没错。
寝室外恶狠狠的南霸天,一脚迈进温柔乡,身子立刻就酥软了,他笑眯眯地走向了自己的四十二房小新娘。
怜香惜玉是他一贯的美德。
“小秀儿,老爷来了,你都等急了吧,小美人,让我亲亲你的小脸蛋。”说着他伸手去接苏六儿的盖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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