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大婶子正在诧异,老王头压低了声音,在她耳边开口,“你个挨千刀的,吃了雄心豹子胆了你,这可是官银,你哪来的?我看你是活腻味了。”
田大婶子一愣,摇晃着老王头的肩膀,“你说啥,啥官银。”
老王头捂住她的嘴巴,有点紧张,“小点声,把油灯点上,死到临头了你还嗷嚎。”
田大婶子七个不情,八个不愿的从床上滚起来,胡乱抓了衣服披上,模索着点上了油灯。
灯光闪烁下,老王头把银锭翻过来,只见“闽州府”三个小字正刻在银锭右下角。
田大婶子立刻吓了个脸色蜡黄,目瞪口呆,颤抖着说,“老头子,这不是我眼花了吧。”她哆里哆嗦的看着老王头,白天她光顾琢磨怎么撮合西门大官人的好事了……
田西西觉得自己的美好生活还在后面。
银锭算什么,以后还得有金锭送上门。
老王头狠狠瞪了她一样,“你眼还花,就属你眼尖。看清楚了,这银子是个祸种,掉脑袋的玩意。这批官银上月底被人劫了。”
田大婶子一听,顿时六神无主,一下子扑在了老王头怀里,“唉呀妈呀,可不是我劫的。”
老王头揽着她,似嗔非嗔道,“废话,你哪有那个本事,快说,这银子哪来的。”
田大婶子又气又恼又悔恨,吱呜了半天,终于憋不住说出实话,“西门大官人给的。”
老王头一推她,侧目眯眼,“田西西,你是插上尾巴就要变猴啊,存心耍我?西门不求你不欠你,他平白无故给你银锭干啥?有这好事,我怎么轮不上。”
田大婶子一皱眉,细纹横生,“我……”
老王头眼珠一转,眸光明灭,“好你个半老婆子,你不会连西门都勾上手了吧,还惦记大小通吃,瞧你背着我干的好事儿。”
田大婶子一心急,差点说月兑了嘴,自己倒是有那个颠龙的心,无奈西门没有那个倒凤的意。
她一把夺过银锭,利索的塞在怀里,急道,“你吃的哪门子飞醋,我这黄脸婆,他看得上我吗,也就你把我当个心肝爱。”
田大婶子终于能够脚踏实地,接受现实了。
珍惜眼前人吧。
别这山望着那山高了。
下了这座不定能爬上那座。
她这个年纪,再加上往日的不良口碑,也就卖瓜的老王能看得上眼了。
今天之前,她还幻想自己能够找个年纪相当,多金又俊俏点的好人再嫁。
但是,西门大官人那个不屑的鸟样;蔑视的眼神;滚热的茶汤,让她似当头棒喝,如梦初醒。
让往事随风。
幻想如浮云。
都淡淡去吧。
田西西这朵昨日黄花,在二十,三十,四十岁的爷们眼中,绝对是彻底的歇菜了。
老王头瞧着田大婶子低头皱眉的苦样,却也真有些心疼,毕竟他们这段友谊还是挺深厚的。
“小田瓜,小蜜瓜,你瞧我这一说,你怎么就恼了。我这也是爱什么海参,责什么妾,什么的,反正就是那么个意思。别当真。”
眼见着老王头说了软话,田大婶子便就坡下驴,“瓜,还是瓜,你就知道瓜。以后要再冤我,咱就一拍两散。西门官人看上了后院的那个风流人物了,想让我……”
老王头眼光一闪,“你说的是马艳儿,莫非他想让你当个马泊六(旧时撮合不道德的男女之事的人)。”
田大婶子腰肢乱颤,一双老手揉了揉老王头的脸蛋,“什么叫马泊六,我这叫经纪人,知道吗你?可惜还没给人办成。”
老娘们的脸居然飞出了两朵憧憬的红晕。
行业新人都这德行。
老王头无奈的点了点头,“行,叫经纪人行吧,我看你和西门一搭上茬,说话都像上等人了。反正乌鸦再描绘也是黑的。”
田大婶子撒娇道,“我要是黑乌鸦,你就是只老黑猪,我踩在你丫头上拉屎拉尿,作威作福。乱说的,呵呵。你就等着沾我的光吧,我要是成功跳槽,转了行市,做成闽州府第一经纪人,黑乌鸦就变彩凤凰了。”
老王头心说,怪不得西门丁这只铁公鸡出手如此大方,挑个破瓜竟撒了不少银子。敢情先在我这探了消息,屁颠的寻觅新情儿的住处去了。
还没成功,先扔进去一个银锭,够烧包!便宜了这穿针引线的老娘们。
没想到瓜是圆的。
世界也是圆的。
绕个圈圈,费那么大事,还是没转悠出我老王的眼界。
见老王头低头不语,似乎憋着什么心思,田大婶子也不是什么信男善女,她凤眼一横,肥臀一扭,“琢磨什么哪?官银的事儿你怎么得着信儿的,我怎么就不知道。”
老王头在床上翘起了二郎腿,有些得意道,“一个小小的包租婆,这么大事你能知道吗?我在闽州府,上上下下的关系……”
田大婶子扑哧乐了,“又吹夸上了,什么上上下下,你是切切分分,一个卖瓜的,就别显摆了。你们祖上就是卖瓜的吧?”说着,田婆蹿上了床。
“唉。”老王头一转身,留给田大婶子一个大后背。
老头卖了三十多年的西瓜蔬菜,每天在街上看着那些达官显贵,富豪乡绅们穿金戴银,来来往往,心里真不是个滋味,谁不想当个体面人呀。
老王头虽然肚子里没什么墨水,市井小贩一个;但是身边有不少说书串街,唠闲嗑的,怎么也听过些典故,他可知道“王侯将相宁有种乎”这句话。
自己为啥就非得是个贫贱的命?
田大婶子见老王头不睬自己,起了身借着油灯的光亮,在铜镜下端详臭美。她见自己好像美艳了几分,回身打趣道,“你看我这面皮是不是白净点了。”
老娘们大胆的猜想:用乌龙茶叶子擦几下脸,兴许有美白却黑的功效。
老王头哪有心思端详那张老脸,他的脑子在飞快的旋转着。
现在闽州府官银被劫的事情,府衙上下人尽皆知,内部早已开始悬赏通缉,只不过一般平头百姓还没得到信而已。
老王头知道这事也纯属瞎猫碰上死耗子:前两天热的厉害,一个押司带着几个衙役出来挑瓜,絮絮叨叨谈及此事,本是说者无心,却被老王头有意给听去了。
刚才黑灯下火的,田大婶子硬让自己模模那银锭,巧的是还真能模出凹凸的纹路:点凹点凹凹。
那手感,确跟当日里挑瓜的押司形容的一般模样,原来每批官银都有自己的特定记号。
老王头还记得:当时那押司眯着眼睛,说上账的时候在库里面,忽然灯油烧尽了,周围一阵黢黑,自己闲得就那么一模,如何如何。旁边的几个衙役还逗趣他,官银不是你给卷走的吧?那押司急赤白脸的抢白,那官银是在咱们自己的库里失的吗,那是在外运时让人劫去的。
府衙上下一个劲的让大家暂时保密,待上面回了公文批示再做筹划。
可这帮子官差听喝拿钱,没个靠谱的,张张的鸟嘴,衙内的机密就在瓜摊子上,让这老头听去了。
老王头当时也就当一乐子,心思官银被劫跟我这个卖瓜的能有什么关系;自己可扯不上那些大案子,顶多也就是缺斤短两,有个把乡邻投诉而已。
其实,刚才模银锭时,老王头心里也有些打鼓,没敢太当真,本也是想吓吓田大婶子。谁知道一点灯,瞧个仔细,可不就是闽州府的官银。
要照田大婶子的话,银锭既然是西门赏的,那他和打劫官银这案子可就月兑不了关系了。
哎呀。
闽州首富西门丁。
抢劫官银的通天巨匪。
这两者……
闽州府的悬赏赏银历年来都少的可怜,买盐不咸,买醋不酸;去官府通风报信,不但给的银子少,搞不好钱还没捂热,人头就被贼人报复搬走了;实在不值。
但要是得个合适的机会,能够在抢劫的盗匪手里狠狠敲上一笔竹杠,再神不知鬼不觉的全身而退……
嘿嘿,那银子可就哗哗的来了。
真有了钱,雇人给我卖瓜;扇着扇子,喝着凉茶,坐树荫子底下看着他们卖瓜;再明媒正娶个年轻俊俏的媳妇,最好像后院的马艳儿那样俊俏。哎呦,到时田西西这老娘们可怎么安置才好……
老王头很有幻想力。
老王头和田大婶子都是很有幻想力的人。
在某种程度上他们特别的志同道合。
田大婶子一双老拳捶打在老王头的后背上,娇娇的问着,“咋回事,银子的事情你咋知道的,快和奴家说说,也不枉咱俩相好了一场。”
老王头脸都没扭,淡定的一笑,“那银锭你千万藏好,那可是无价的宝贝,但也是惹事的苗子。这两天,我先不去卖瓜了,住你这。灭灯,睡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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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门丁的寝室外,他的头牌身边人胡翠花徘徊了一会儿,没敢敲门。白天见西门丁回家后若有所失,她便觉不妙。
根据以往的经验,西门八成又在外面遇到什么莺莺燕燕,红粉知己了。瞧那魂儿呀,啧啧,跟丢了似的,这是又让谁给勾搭走了?
自从胡翠花使用各种暴力和非暴力,以及冷暴力手段以后,西门很少往家领相好的了。
原来那些个,基本都让大鼻子大眼大嘴巴大力气的胡翠花给大规模肃清了。
这是出了啥事了?
甭管出了啥事都得掐死在摇篮里。
自从西门丁的正房看破红尘出家为尼以后,他的正房就一直空缺。
胡翠花万分恼火,自己青春貌美,体格风骚,热情奔放,又会花钱,凭啥不给自己转正?真是越想越来气,胡翠花不由得在门外哼哼了几声。
西门丁的寝室里忽然亮了起来,西门不耐烦的甩了句,“我说外面闹耗子哪,还让不让人睡了。”
胡翠花扯着脖子啐了句,“没闹耗子,闹猫哪。”
过了半晌,西门丁披着长衫打开门,惺惺睡眼,正义凛然,“胡翠花,向后转,回屋去,别废话,老子最近谢绝。”说着,西门刚要关门,胡翠花一脚顶在门上,“丁丁,干嘛呀你,你这是要守身如玉啊。老娘告诉你,你要是再不稀罕我,小心我把你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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