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莲姐,你别这么声嘶力竭的成不?他就算是活过来了,也会被你再吓死的。”六儿瞪着流满泪的双眼嚷道。
“不……会……吧。这样就……这是死了吗?”。陈玉莲探着身子左看看,右看看。
啰嗦僵硬的身体似乎开始复苏了,他缓缓睁开了眼睛,艰难的竖起了右手食指并轻轻摆动着。
邓老头见况附子,把耳朵贴在了啰嗦青紫色的唇边,啰嗦在他耳边咬了几句话,邓老头不住的微微点着头。
表情十分漠然,漠然而冷静。
邓老头慢慢竖起了身子,对着啰嗦说道,“想说什么就说吧。”
陈玉莲拉着邓老头的衣襟,“他这是,是不是死不了了?”
邓老头回头瞪了一眼陈玉莲,小声的嘀咕了句,“回光返照。”
六儿轻轻的抓住了啰嗦的手,“啰嗦大哥,你要挺住,你不会走的。”
啰嗦看着她,嘴角微微颤抖着,“我的名字……叫端……木……凌……云,别……哭…都好好活着……我会……投胎……姓马。”
这是自己十岁离家以后,端木凌云第四次说起他的真实姓名。
第一次是在丐帮。
第二次是加入组织。
第三次在审死官面前。
第四次在苏六儿的面前。
端木凌云最终决定拿了审死官的那个私藏名额,如审死官所说:他会在一百二十年之后投胎,名叫——马可点波罗。
啰嗦终于去了……
准确的说是端木凌云终于去了。
在现实的旷野上……
在苏六儿,老邓,陈玉莲,朱十一的面前。
含笑九泉。
六儿不愿意相信这个事实,直到啰嗦的心跳和脉搏完全的停止了,整个人僵硬而苍白了,她才渐渐放开了他的手。
六儿回头望着邓老头,泪眼婆娑,“干爹,啰嗦大哥,是真的死了吗?”。
邓老头拍着六儿的肩膀,沉沉道,“是,别哭了孩子。他说,他很开心。”
六儿扭过头,风再次吹着她凌乱的飘舞的长发,泪水此刻吞没了她的理智,“你是骗人精,人死了怎么会开心哪?”
邓老头低着头,表情仍旧冷漠,他不想看到六儿悲伤的样子,“傻孩子,人总有一天会死的。死亡不过是新生命的开始。你要习惯分别,毕竟真正的人生,分别比相聚要多。”
六儿拼命摇着头,她不愿意接受这个残忍的结果,“胡说,你胡说。我们来打仗,不就是为了大家都不要再分别吗?家人不再分别,爱人不再分别吗?”。
陈玉莲怀抱着睡得甜甜的朱十一,努力劝着六儿,“妹,莫哭,大伯莫说谎,俺一天间没了爹和娘。俺不是照样活到现在,俺现在不是,也没了娃儿爹。”
六儿抹了抹泪水,声音哽咽,“干爹,你说实话,如果不是因为救我,啰嗦大哥是不是不会死?”
六儿的问话,邓老头一时竟不知该如何作答了。
这是一个无解的逻辑问题。
如果六儿不出来瞎溜达,就不会碰到金扎吉,不碰到金扎吉就不会阻止一场残酷的夜袭;
而啰嗦不去救六儿的话也确实不会死,他一直隐蔽的非常之好;
但是啰嗦的使命就是一定要救出六儿,所以他死了。
一言以蔽之就是:苏六儿救了大宋当夜狂欢们的士兵,而啰嗦救了苏六儿。
只是啰嗦的死,没有任何一块墓碑可以清楚的记载,也没有任何一个墓志铭能够写上他人生的丰功伟绩……
邓老头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他应该怎么和六儿解释哪,他只能安慰六儿道,“其实他比很多……都幸运,不但留了全尸,还有人能够记住他是为何而死。”
六儿拉着邓老头的胳膊,祈求道,“干爹,我们把啰嗦大哥好好葬了吧,总不能让他曝尸荒野吧。”
邓老头点了点头,仍旧面无表情,“走,我要把他和为国捐躯的那些将士们葬在一处,没有……可以死得像他一样,这么……”
荡气回肠?
可歌可泣?
英勇壮烈?
惊天动地?
其实,邓老头想用的只是安详坦然。
多少年了,多少大宋的特务和密探暴露身份后,被金人酷刑拷打,抽筋扒皮,挖月复掏心,群狼剥食……
每个人都不应该忘记,那些为了自己的民族和信仰而牺牲的无名英雄。
端木凌云是幸运的,他有幸和那些好汉们同葬在一起,死也可以死的安然,没有遗憾了。
六儿一行人将啰嗦的尸体,仔细掩埋在了五里坡上,和大战那天牺牲的士兵们一起安葬了。
老邓,六儿,陈玉莲抱着朱十一,四个人最后留恋的望了一眼啰嗦的墓碑——一根枯树枝。
六儿细心的在上面用小弯刀刻上了四个大字,“永远不死”。
陈玉莲一直在劝着六儿,“妹,别太难过,走吧,好好活下去。俺下女乃的事儿,你还得给张罗哪,十一可是你给弄出来的。”
老邓听了这话,无奈的望了望六儿,紧接着摇了摇头。
六儿猛然间觉得自己活着的意义果然十分重大,也就渐渐止了哭声。
世界就是这样在轮回着,有些人来了,有些人去了。
周而复始。
始而复周。
谁能知道,就在这几天的光景,寸草不生的五里坡,在被灵魂与热血浇灌后,默默滋生出了一颗颗根芽。
待到春暖花开时,会有一片又一片并不鲜艳,却异常坚强的小花,在漫山遍野里悄悄开放。
那种花叫做——死不了。
因为中华民族的魂不会亡。
永远不会。
他将与天地日月同辉。
金营粮仓的火仍然在熊熊的燃烧着,火势只比开始时稍稍有了些减弱。
这冲天的火光不但搞得金营一阵大乱,连远处大宋军营中正在熟睡的人们都被惊醒了。
大家纷纷跑出帐篷往金营的方向放眼望去。
整个大营乱成一片,就连睡的跟死猪似的宋营统帅——大将军于达都被惊醒了。
于老头怎会错过如此精彩的场面,他手脚麻利的翻身起床,披着大斗篷,塔拉着暖鞋,斜斜依靠在一棵歪脖树下,边看边拍巴掌叫好。
准确一点的说,应该是开心的都快哭了。
女乃女乃个球的,怎么着的火?
还着那么大!
快哉!快哉!
不过,这大火可不能白烧?能不能做点文章……于达老头眼珠子一转,计上心来。他命人速速传来了周福臣,在新近红人周福臣的耳边嘀咕了几句,如此这般,这般如此。
周福臣接到命令,立刻转身离去。
第二天一早,日出东方。
整个宋营再次的沸腾了,前几天丢失的两个女人全部都找到了;不仅找到了,还多了个小孩儿——朱十一。
去了俩,回来叁。
大大的喜事。
这个新生命的诞生,给平西战场大宋军营的人们带来了一种新的希望。
苏成渝,苏猛儿,素素,彩云和姑娘们闻讯后,也都匆匆赶来看六儿,见小丫头毫发无损,就是弄了一身的血迹,便拿了换洗衣服给她穿上。
在金营,金扎吉倒是叫人送了换洗衣服给六儿,可是她没敢换,生怕一个不注意,让人占了眼睛的便宜。
如今这接生婆的一身臭皮,早已经臭气熏天,腥臊难闻了。
彩云依然装作没事人似的问候着六儿,六儿倒也客气的回应,同样装成没事人一样的说笑。
但是彩云半夜抢走追风的事情,小丫头可是在心底里记下了一笔小账。
有怨抱怨,有仇报仇。
六儿一贯是如此的性子。
军营里产仔的利好消息,让大家难以抑制心中的喜悦。
各分营区的人们奔走相告,一拨又一拨的人们激动不已的去看望这个坚强的母亲——陈玉莲。
陈玉莲吓得直拉六儿的小手,“六儿,这咋,俺一走失,再回来,咋就成名人了。俺有点迷失……还有俺那个下女乃的事儿……”
六儿呲牙裂嘴的点着头,然后匆忙去给十一洗新扒下来的臭尿布。
小丫头现在有了一个新的责任——朱十一的贴身女乃妈。
她边用冰冷的水揉搓着尿布,边不停的向来往的人们,耐心解释着这个孩子的出生,以及她们三个人不小心的走失。
什么遇到饿狼……
什么遇到猛虎……
什么遇到豺狼虎豹的围攻……
全部被她一个人赤手空拳,打伤打死打跑啦……诸如此类。
牛皮吹的那是天花乱坠。
但是被掳到金营的事情,她只字未提,她和陈玉莲说好了,这段,打死也不能说,包括老邓和啰嗦的事情。
全部都要咽到肚子里,烂死在肚子里。
陈玉莲傻中带着机灵,她琢磨着自己的男人走后,得有几个知心的人儿照料贴己,六儿和这老头都是神通广大了不起的人,更要好好维系,不敢疏忽。
邓老头在旁边看着六儿眉飞色舞的这通吹牛呀,听的鼻子都要歪了;但是又觉得这孩子越胡诌,便越没人再会仔细追查了。
邓老头想的及是,于达于老头哪有闲心去管两个女人的来去与死活。
昨夜,周福臣领了于达的命令跑去探听金营情况,他在路上遇到了邓老头,问了详情,于是回来汇报。
今天清晨,金营的大火终于被扑灭了,大军整顿后足足撤了至少五十华里。
于达琢磨了片刻,奋笔疾书,承上奏折:“急奏平西战场告捷。”
蒙我主隆恩浩荡:微臣不敢倦怠乘胜追击,连夜火烧金营粮草大仓,未损一兵一卒,重创平西金营大军,尔等小辈退兵一百五十华里,大乱矣。
连日快马,五百里加急密电直奔皇庭。
这期间,有好事者频频汇报大营走失妇女的事情,于达却只顾喝着小酒,写着奏报,如此一个从天而降的大功劳都砸到头上了……
什么走失不走失的?
还不明原因走失?
还走失的蹊跷?
走失的奇怪?
于达一概推去不查,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根本不想细问,有什么可问的,活着回来还问?
眼看宋军的平西大营在他的管理下,那是蒸蒸日上,屡创佳绩。
谁敢破坏和谐?
谁破坏和谐弄死谁。
不过,于达于老头到也不是傻到一无是处,他怕大营里有朝廷的密探监视,便让周福臣悄悄放风给大家:昨夜大火全系于大将军精心安排,注意保密,不要乱传。
哗……
于是宋营又再次沸腾了,大家纷纷膜拜着这场熊熊烈火和于达于大将军的审时度势与足智多谋。
整个宋营的人都充满着喜悦与激动,唯独有个人,闷闷不乐,一看到六儿回来,竟然气都不打一处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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