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越走出洞去,脚步声越来越小,逐渐消失。田润想打自己两耳光,却担心被武功绝顶的王越听见。再过了一刻钟左右,估计王越听不见了,抬手想打,这才发现,自己是被捆着的,根本就动弹不了。
昨日广宗守城之战,众将士舍生赴死,英勇抗敌,仍历历在目。今日,广宗城外黄巾军多饿一日,又因昨日进攻未果而挫了锐气。因此,田润料定,今日黄巾绝对不会再像昨日那样猛冲猛打。黄巾军也一定会想办法了。而最容易被想到的,必然就是全线围城,多点攻城。黄巾军人数仍有四万,而城内已不到两千。就这么守,是一定守不住的。因此,在被王越抓住之前,田润正在安排出城扰敌。
前面的夜袭,建功甚大。黄巾伤亡三万余人,而自己这边仅仅伤亡了四十多人。但那种办法,属于一种欺骗手段,可一而不可再。黄巾军遭受重创之后,必定有了识别自己人的有效办法。因此,今日的出城扰敌之战,绝不同于夜袭的混水模鱼之战。出城扰敌,不仅仅是扰,而是一定要硬碰硬的。也就是说,要把黄巾军的多点攻城,强行打成单面攻城。
当时,田润想的是出城人选是强将弱兵。将,有自己和关羽、张飞。兵,则是前日守城战后余生的五百余人。无奈,将少,兵少,总之人少。
自己被王越抓了。如果按照原定计划,最直接的影响,就是出城战中少了自己。自己武艺虽然不行,但经过这段时间的摔打,田润感觉自己眼力劲儿不错,颇有军事天赋。因此,不避讳地说,少了自己,就少了一成胜算。
但是,临走的时候,高顺却问了一句。从高喊的问话中猜想,高顺是一定会改变自己的计划的。高顺将会怎样改变呢?广宗城里的所有资源就摆在那里,最有优势的就是粮食多。但馍馍之计昨日已经用过了。今日就算此计依然有用,但黄巾军那边一定会有专门针对此计的准备。所以,想来,粮食的优势一定不能起到决定性的作用。
然后就没有优势了,剩下的都是劣势。田润感觉,无论高顺怎样改变计划,都很难守住广宗。而高顺的用兵能力,老实说,田润仅仅认可历史上的高顺。现实中的高顺,还不够成熟,还没有成长起来。
……
今日的广宗城,又是一个血流成河之日。地面的血流,有黄巾军的,肯定也有自己部下的。昨日只死了七百多人,而今日,一定不止七百了。说不定将领方面还会有所损伤。关羽、张飞、高顺,损失了任何一人,都是极为重大的损失。如果只说伤,田润相信,今日,这三人肯定都会受伤。都会流血。
今日,战友们在浴血奋战。自己在做什么?不错,自己被抓了,身不由己。但是,自己无论如何都不应该动芳心。他王越,就是抓自己的王越,就是减少了战友们一成胜算的王越,自己绝不应该对他有任何想法。
……
田润嗓子有点发痒,就咳了几声。这是因为,自早晨起来田润就没有喝水。没有喝水,是因为要憋尿。预计王越要下午申时左右才会回来。如果有点什么耽搁,只怕更晚。自己得作好坚持到天黑的准备。如果让王越回来,看见自己尿裤子了,就不好了。
为何自己仍然在乎他的看法呢?他无非就是武功较高而已。会物理吗?会化学吗?当然,他的襟胸还是不错的。当自己以“画蛇添足”故事去试探他的时候,他居然很坦然地在一个被俘者的面前承认了自己的错误。
真该死!自己又为什么要去试探他呢?自己不是一个好人吗?自己是什么时候开始对他有好感的呢?
绝不是一见钟情。这是因为,直到现在,田润都记不住王越的相貌。田润记其他人的相貌是很容易的,一记一个准,过了很久都不会忘。偏偏这个王越,看了很多眼了,就是记不住。
不想这些了。日已偏西,也许王越就快回来了吧。
……
不想这个,就得想其它的。人只要活着,只要精神头还好,自然就会想事情。什么都不想,那是得道高僧才能达到的境界。我田润,就只有一念代一念了。
想点什么好呢?对了,猜猜王越的对手吧。可惜,这方面,田润知道得太少。三国时期,武将不少,但江湖游侠,流传下来的却不多。就田润而言,几乎一个都不知道。
几乎一个都不知道,说明田润还是知道几个的。田润知道的头一个,便是徐庶。徐庶,徐元直,颍川人。自幼就喜爱击剑,行侠仗义。后来为了朋友而杀人,四处逃亡。改名单褔。再后来弃武从文,遍寻名师,经过刻苦学习,学业大进,终成一代军师。
徐庶应该是三国时期所有军师当中武功最高的一位。只不过,想来,与王越的差距一定很大。这从后来徐庶担任军师之后,没有亲上战场进行武将单挑的行为中可以看出。
典韦,陈留人。也是为朋友杀人,逃亡在外。后来成为曹操的近侍,也就相当于警卫连连长。典韦还能上马作战,好像与吕布交过手。看起来,典韦非常符合“马战,与关羽相当;步战,比关羽略强”的标准。
许褚,谯国人。是典韦战死之后,曹操警卫连连长的继任者。也就是说,步战与典韦相当。好像有个“许褚果衣斗马超”的故事。马战斗过马超。那么,许褚跟典韦一样,也符合王越描述的条件。
还有谁?田润一时之间想不起来了。
……
不知不觉之间,天色暗了下来。应该回来的王越没有回来。看来,王越担心的事情发生了。王越在生死之约的决斗中输了。输钱输米输什么都可以,就是不能输性命。性命输了,就什么都没有了。
一阵山风吹过,树林激起一阵涛声。这是王越回来的声音吗?等了一阵,可惜不是。
慢慢地,天色黑尽了。田润的希望破灭了。憋了一天的尿,就这么拉在裤裆里了。田润万念俱灰,无意中达到了得道高僧的境界。
……
不知不觉间,田润迷糊了过去。醒来的时候,天还没有亮。洞里漆黑一片。洞外略有一些月色。月亮照在洞口。就在这个洞口,王越曾经睡过。就在这个洞口,自己曾经为熟睡中的王越添衣为被。
唉,自己转眼就会被饿死了,还哀叹王越做什么?
这个死王越,怎么捆的?让人这么难受!
接下来,田润就不停地变换姿势,想让自己好受一点。翻来覆去,却没有成功。最后累了,才老实了。
……
再次醒来,天已经亮了。看看日影,已经接近中午。尿又急了。管他的,就这么拉了。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
这时,洞里光线相对较好。田润开始观察洞壁,希望能找到一个凸出的棱角,好磨断手上的绳子。头天没找,是因为那时候还没有逃走的心情。
为什么那时候没有逃走的心情?真该死。又把希望寄托在王越身上了。
看遍了洞壁,居然没发现棱角。当然,也不能说全没有。而是说,靠近地面的,没有。田润选了一个看起来稍稍突出一点的地方,慢慢地挪过去。由于身体被捆绑,挪动极不方便。挪了大半距离,没力了。田润就休息了一下。
再次挪动,不久,到了。田润反手模了模壁上的突出之处,无棱,略像一条圆柱。突出不多,磨的时候,手会碰到洞壁,会受伤。
再怎么说,手受伤也比饿死强啊。田润就开始磨了起来。
田润很注意,小心翼翼地磨。这是因为,田润知道,慢功出细活,这事儿急不得。因此,近半个时辰之后,田润的手才开始受伤出血。
……
受伤出血之后,效率就不行了。每磨一下,伤口就会钻心地疼痛。最多磨得十来下,田润就承受不起,需要休息。于是,接下来的半个时辰里,几乎没有进展。
……
忽然,在一次休息的间歇里,田润听到了异响。仔细一听,异响又没有了。休息够了,正准备再磨,异响又有了。这次,田润听得分明,是枯枝被践踏的声音——有动物来了!
不会是人。人的脚步声是有节奏的,不会这样隔很久才响一次。所以,一定是动物。而且,这个动物还发现了猎物。隔很久才响一次,说明这头动物正在悄悄地接近猎物。而那猎物,应该是不发出声音的另一种动物,比如蛇。
田润当即吓得不敢再动。在惶惶不安之中,听着一次又一次的异响。
……
又一个时辰过去了。异响的声音大了一些,但响动的频率还是那样。田润觉得不对了。
动物接近猎物的声音,的确是这样的。但那都是在距离猎物很近的时候,才会这样隐匿行踪。如今,从洞外的异响来看,如果是动物,潜伏行进的距离恐怕有一里了吧。哪有看见一里之外的猎物就开始隐匿行踪的动物啊?
不是动物,就是人。是人,就是受了伤的人。受了伤,还朝这个方向爬这么远,那么,这人就是王越。王越没死!田润这么一想,心里又立即否定,不是,一定不是!自己是王越的什么人?是俘虏。如果王越有力气爬这么远,那么他一定会选择就地疗伤。他如果爬过来给自己松绑,难道不担心自己月兑困之后逃跑,甚至反过来把他杀了?
……
犹犹豫豫之间,异响的声音越来越来。听上去,的确是往这个山洞而来的。田润把心一横,不管了。如果是狮子老虎,就让它们把自己吃了吧。说不定比饿死的滋味要好受些。
想到就做到,田润立即往洞口挪动身体。不久,出了洞口。出洞口之后,是个平缓的下坡。挪动身体将会变得容易一些。但因为自己行动不便,方向可能有些不好控制。
田润停了一下,略事喘息。同时辨别异响传来的方向。下一刻,田润就顺着山坡滚了下去。
滚到滚不动了,田润停了下来。这一路滚下,力气没花多少,就是身上被硌得非常疼痛。田润挣扎着跪起身来,四处一望,果然,望见一个人,正趴在远处的地上。
“王越!”田润喊了一声,挪了过去。这时候,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力气,居然支撑着田润一口气就挪到了王越的身旁。一看,果然是王越。而今的王越,衣裳破烂,遍体鳞伤。而如此重伤的王越,竟然真的没有就地疗伤,而是赶回来为自己松绑!田润的泪水当即就涌出了眼眶,哭道:“王越,你怎么这么傻呢?你应该就地休息疗伤的呀。过得十天半月再来给我松绑也可以的呀。”
王越嘴唇略动,但声音较小。田润立即伏下。听王润说道:“你没有水,活不过三天……”田润道:“活不过就活不过吧,我不过一个俘虏。你这样,受了多大的苦啊。”王越说:“先解开,先解开。”田润依言,挪动了一体,让王越解开了手上的绳结。接下来,田润就自己解开了其余的束缚。然后,田润准备抱王越,却又担心抱不动。见王越好像又要说话,又伏体倾听。
王越说:“我就要死了。你听我说。我原以为你就是俘虏。但是,在生命受到严重威胁的时候,我才突然发现,你并不是我的俘虏。反而是我的心,被你俘虏了。我可以死,你一定不能死。所以我一定要爬回来为你松绑。你现在自由了。你可以就此离去,或者杀了我之后离去。”喘息了几下,又接着说,“按年龄算,我也许是你的长辈了。本来,我不应该说这些。但是,我马上就要死了。说了,我才痛快;说了,我才会瞑目。你不要怪我。”
田润听了,哭道:“傻瓜,你根本就不是我的长辈。你四十一,我三十九。我也喜欢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