尊重道:“下午初试。十六人分八对。朝庭为了防止两强相遇,特别在事先将十六人排了个队,最强对最弱。你上午表现较弱,下午将对强手,也就是隔壁的万临山。”
见李远方面露后悔之色,尊重续道:“李兄可有胜过万临山的把握?”
李远方道:“论武艺我也许能与他平分秋色,但他功底很纯,胜负委实难料。胜过他的把握我是一点没有。”
尊重道:“若是一定能胜又如何?”
李远方听了,慨然道:“世事如此,也只有各凭本领远气相搏。若要我暗中加害,万万不能。”
尊重道:“我大名在外,岂不爱惜羽毛,安有让你做如此卑鄙之事的道理。我有一计,可以让你只凭真实本领却一定能战胜他。”
李远方道:“此等计策,我当然想知。你不用吊我胃口,有什么条件你先说出来。”
尊重道:“条件也就是结果,你必须战胜他。”
李远方沉默了一下,道:“这样,对万临山岂不是不公?”
尊重道:“实话说,我想邀万临山入川,同为张永大人效力。而他可能鄙视官府。不愿答应。所以我要让他事事碰壁,好逛他入川,绝非对他不利。”
李远方道:“他既然鄙视官府,如何又去参加会试?”
尊重道:“他这只是兴之所止,随便而已。”
李远方沉思良久,终于点了点头。
是日午时三刻,十六名应试武举齐聚迎宾馆。点名已毕,差人道:“下面由赵大人宣布比试规则。”
赵大人干咳了一声,站出来道:“众武举听了!天下武术会试,乃以武会友之试。朝庭此举的本意,选拔人才,保家卫国,护境安民,此一也;强身健民,长寿安康,此二也。因此,比试之时,只决胜负,不决生死。大家一准奉行。”
一武举问道:“要是对方不服输怎么办?”
赵大人道:“打得他无还手之力就是了。”
“这分寸可不好掌握。”“双方武功相差不大的时候怎么办呢?”
差人叫道:“勿得喧哗!听赵大人解说。”
赵大人道:“这个,双方如果出现缠斗的情况,胜负就由官方判定。”
另一武举从怀中掏出黄灿灿一锭金子,道:“赵大人,我们泰安县里的马富贵老爷说欠您老2十两黄金,托晚生顺道给您老带来,请收下。”
赵大人笑吟吟地收下黄金,道:“你是泰安县的张宁生是不是?”
那张宁生见收了他的黄金,道:“正是。正是。”
又一武生见状,也站了出来,从怀中模出一对玉马,道:“晚生乃高丽国长白派的林秋泽。临行前家父说赵大人曾送我家这对玉马,家父不敢拜领,令晚生还给赵大人。”
赵大人收了玉马,吩咐差人记下了林秋泽的名字,转身道:“还有这样的事吗?”。
人丛中李远方按捺不住,正欲往前窜出,旁边万临山拉住他的衣襟,低声道:“别去!先看一看再说。”
停了一会,见再没人“归还”金银玉器了。赵大人才道:“我从关内调入京城尚不足半年。常想往泰安一行,尝一尝‘一览众山小’的滋味;至于高丽的长白山,则想都没想过。张宁生、林秋泽,你们若能说出我的名字,就算你们是我的旧识,就恕你们当场行贿之罪。怎么样,我叫什么名字?”
张宁生、林秋泽面面相觑,答不出来。
“好。泰安张宁生、长白林秋泽二人会试判负,记录在案,永不录用。来人哪!”旁边一众差人一拥上前。赵大人续道:“将此二人轰了出去。”
众差官连拖带拽将二人弄了出去。剩下的人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此后,又由差人宣布了许多详细的,诸如放暗器之前须先打招呼之类的规定,然后就开始分组比试。
李远方果然与万临山分在一起。万临山心想人既浅薄,功夫必不会好,是以对于这个对手半点没有在意。只是一心观看其他武举的比试,直至二人上场。
万临山仪态从容,胜有成竹,缓步上场,对李远方一揖道:“没想到对手是李兄。还望李兄手下留情。”言毕,气沉丹田,摆了个架子。
这架子名曰“黄河”,乃指西夏境内处于发源阶段的黄河。架子小巧,貌似恬静,却变化多端,后劲十足,含有以静制动之妙。
李远方见状,忙道:“万兄且慢,我有一事请教?”
万临山心想难道这莽撞之人还会心怯?颇感诧异,仍道:“李兄但言无妨。”
李远方道:“今日我遇见四川的尊重。他言道万兄无意功名,不愿与官府拉上关系。不知可有此事?”
万临山道:“不错,确有此事。”
李远方道:“既然万兄无意搏取功名,就将此局让我如何?”
万临山道:“此事原本无妨。但假如遇见上午与我对掌之人,不知他是否会让你?”
李远方道:“这么说万兄是不肯让的了?”
万临山道:“你若能胜过上午那人,就勿须我让;若不能胜他,反正都做不到魁首,败于何人之手还不是一样。”
李远方道:“朝庭论功派事,我多过一关,便能多一份功名。你反正无意功名。正好就此相让。”
万临山道:“此言也有些道理。好,我不出绝招,但亦须你拿出本领来取。”
李远方心知计策已初见成效,道:“好,你不得施展冰原剑法。”
万临山道:“依你便是。李兄请!”言毕,又拉开架式。
李远方也亮了个金鸡独立之式,道:“万兄请!”
二人四目相投,对视半晌,谁也不肯抢先出招。万临山心想,总得有人先行进攻,于是连打十几个转身,忽远忽近,准备抢攻。此身法名叫“远上”,意在用变幻莫测的身法幌过对方眼目,身形近时复又纵远,身形远时却窜跟前。
万临山抢得一个机会,挨近李远方身边,手掌一扬,幻出一片掌影。此招名叫“万仞”,掌势较之少林派的千叶掌还要繁杂,令人难以看清来势。
却见李远方身形暴退,闪电般退到赛场边缘,喝了声:“万兄且慢!”
万临山上午与王统领对掌之后得李远方照料。闻言只得硬生生止住攻势,问道:“又有什么事?”眼睛一晃,见李远方脚步离赛场边缘只有一线之差,心里一惊,暗道这姓李的恐怕也有些真本领。
旁边差人喝道:“哎,李远方,是不是准备认输了?哪来这么多话?”
只听赵大人道:“休得阻止。争战之中,用些谋略,能不战而屈人之兵者,厥品上上。朝庭正需此良才。”
有赵大人发话,众差官只好静观。
但见李远方道:“万兄不愿与官府拉上关系。是否因为官府中多是品行不端之人?”
万临山也感觉有些蹊跷,道:“这与现在的比试有何关系?”
李远方道:“官府中仗势欺人之徒比比皆是,但也不乏人品出众之人。刚才拒收贿赂的赵大人便是一例,万兄以为然否?”
万临山道:“就刚才拒收贿赂之事而言,赵大人品行的确方正。”
李远方道:“这就好,这就足以说明官府中人有坏的也有好的。万兄该不会否认民间俗世人等也是有好有坏的吧?”
万临山道:“当然。”
李远方道:“哪,万兄为何不愿与官府拉上关系呢?须知多一个好官便能造福一方百姓啊。”
万临山道:“你为何要劝我步入仕途?我若从你所劝,却又如何让你?”
李远方道:“这有一个前提,那就是万兄的人品也如赵大人那般端正。是故,我答应尊重前来劝你。但常言说得好:‘知人知面不知心’,想不到尊重也有看错人的时候。”
万临山眼见李远方话中奇峰又起,却猜不透他的含意,便道:“我若有不是之处,还望李兄指正。”
李远方道:“不义之财不可取也。万兄凭良心说,有没有从我身上偷窃银两?”
万临山不料李远方知晓此事,更不料会在这种场合下抖露出来,但又不便否认,只得道:“有过。但我又还回去了。”
李远方道:“一个贼良心发现,有悔改之举,还是抹不掉做过贼的经历。”
万临山辨道:“但李兄那时的表现……”
李远方道:“你也许认为我乃纨绔子弟,钱财取之不伤廉耻,但这只是想当然耳。安知我的钱财不是血汗换来?”
万临山居然被编派为下三滥的偷银贼,却又无法否认,浑身是口也说不清楚。
一旁赵大人听了,叫道:“来人哪,把这个窃贼拿下!”
众差官正要出手,李远方道:“赵大人且慢。‘民不告,官不究’,我不愿告他,我要凭一双肉掌败他以泄恨。”
这一来,局势大为改变。万临山仪表再难从容,心中方寸已乱,思绪不清,出招生硬,变式沾滞,十数招便被李远方抢得上风。
两人斗得百余招左右,万临山左肩、左腰分别被李远方印上一掌。若是没有打斗前的一番话。遭遇如此败绩,万临山认输也罢;有了这番话,便不能认输了事。
斗到分际,万临山又被一掌击在当胸,不觉吐出一口鲜血。李远方道:“刚才万兄不肯相让,现在可以认输了吧!”
万临山耳闻此言,心中气极,说不出话来,猛然间再吐出一口鲜血,晕倒在地。
当万临山醒来之后,发现尊重在旁。忙欲起身,尊重按住他,道:“勿须多礼。”
万临山回想起晕前之事,见尊重还愿与自己相交,不觉露出又是惭愧又是感激的神色。
尊重见了,安慰道:“万兄休要担心。昨日与你对掌之人乃当今御前侍卫统领王宗浩。他对你极为赏识,已命赵志群破格让你进入擂台赛。至于昨日下午李远方之言,圣人有云:‘刑不上大夫,礼不下庶人’,我们官府中人是不会放在心上的。”
万临山经昨日一事,对官府的看法刚有点改观,闻“刑不上大夫”之言,感到实在难以接受,不觉有些迷朦。
尊重却以为万临山担心自己的伤势,宽慰道:“万兄的掌伤并不重,只要放宽心,日内就可复原。你好好养伤,明日轮到你出场之前,我再来看你。”
尊重走后,万临山思绪如潮,久久不能平静。
大丈夫立身处世,应该侠义为怀,惩强扶弱。然而强的就一定该受惩么?这似乎也要分一下强是怎么来的。只是若要查清楚,时间多半不允许。
万临山又想,劫富济贫,必须同时进行。如不劫富,哪来金银济贫。然而富的不一定就不仁,似乎富裕本身并不是罪过,不仁者才应该劫。劫富济贫四字应改作劫不仁者济贫才好。不,贫者也可能不仁,应改作济仁才是。
回想自己一念之差,就被李远方逮住了口实。好在大错尚未铸成,今后须得防微杜渐,一点大意不得。绝不能从自己这里坏了冰原派的名头。
想到尊重的邀请,自己尚有顾虑。无论如何,长期以来的耳熏目染,总觉得官府不是好东西。昨日被李远方一说,也觉得若是好人当官,似乎也能造福于天下。只是官府中种种行为,自己总觉得格格不入。
就这样胡思乱想,不知何时,竟入眠了。这一觉直睡到次日日上三竿。起床后,稍事梳洗,听到脚步声响,原来是尊重又来了。
尊重一进门,瞧万临山的气色,高兴地道:“万兄恢复得不错啊!”
万临山道:“只是觉得浑身无力。”
尊重道:“没有关系。来,服下这颗丹药,我再助你行一遍功,包你旗开得胜。”说着,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盒子,打开,取出一颗黄色的药丸。续道:“一般说来,擂台赛第一场比较容易,难的是第二场,万兄可要挺住。”
万临山问道:“这是什么丹药?还不知对手是谁就一定能胜,竟有这么大的威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