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绝招绕过几个人。打马跟上:“什么事啊?”
雷又招道:“没想到吧──特别好的,居然是万兄。”
“什么意思?”雷绝招问。
雷又招道:“万兄,把刚才的答案给她再说一遍。”
万临山依言说道:“刚才,又招姑娘问在下行军之道,最重要的是什么。在下回答,最重要的是要让大队人马的进发在敌国的探子眼中变作小股军队的行动。只是如何才能办到,在下却想不出来。”
“如何?”雷又招炫耀地道:“这次统帅之考,答案普遍限于处军,就是处置,嗯,应该是安置军队方面的。万兄一口便说到军队的征行,不错吧?”
雷绝招道:“万相公未读兵书,不受兵书的束缚,加上头脑灵活,机变通达,反而能接近正解。只是若要万相公真正统兵,还得跟着你我二人之一,历练一百零八天才行。”
万临山此时已知二人绝对没有恶意,于些许取笑不予理会。当下抱拳道:“在下就行军之道请教绝招姑娘。”心中也确实真想知道答案。
雷绝招道:“万相公咋不问三姐?”
雷又招道:“没什么。他不问我,我来问他:万兄,你可知从刚才的崇阳镇到成都有多远。要走多久?”
万临山想了想,道:“大概七十里,要走两个时辰吧。”
“万兄看这官道能够同时并排走多少人?”
“骑兵三人,或者步兵四人。”
“骑兵和步兵,前后相距多远?”雷又招再问。
“骑兵相距两丈,步兵相距五尺。”
“假设道上排满了人,有多少呢?”
万临山心中算了算,答不上来。雷绝招道:“我代万相公回答:如果全是骑兵,有一万六千人;如果全是步兵,有八万五千人。”
“这就是说,十六万骑兵或者八十五万步兵,从崇阳镇到成都就要走十一个时辰了。”雷又招道。
雷绝招道:“是啊,道上全都是人。我们的最后一名士兵不得不先睡一个大觉,等上十几个时辰,然后才能出发。”
万临山道:“古时候已经发生过的行军,想必不是这个样子的。”
雷又招道:“但是,真正的,已经发生过的行军就偏偏是这个样子的。”
万临山道:“嘿,要是这样,我守成都,只要三千人。分作三轮,一千人睡觉,一千人吃饭休息,剩下一千人作战。敌军纵有百万,但最先走到跟前的也只有一两百人。成都定能守住。”
雷又招扳着指头道:“好像还守不住哩。我算算,嗯,还要一千人抢尸首。一千人运尸首,一千人挖坑,一千人埋人,一千人做道场。共八千人才够。”
雷绝招道:“只可惜万兄与我们姐妹同时,三千人想守成都就不行了。这便叫做‘既生万临山,何生又绝招’。”
赶到成都,已是未时二刻了。雷招弟住在成都一处名叫“锦江庄园”的地方。赶到锦江庄园,雷招弟却不在。一问之下,说是到如意赌坊去了。留下随从和马匹,五人又转到如意赌坊,谁知雷招弟还是不在。商量之后,由雷再招定夺,就在街上随便找了家饭馆吃饭。
饭后,五人慢慢地往锦江庄园走去。转过两条街,前面,一个杂耍摊子正在鸣锣开场。
只见一个小厮当当当敲了一阵锣,然后喝道:“快来看哪,断绳再接,空中取物。快来看哪,空中取物改成空中取人啦。”
雷再招一睥之下,惊道:“大姐在这里干什么?”
“哪里。在哪里?”雷又招问。
“喏,就在杂耍摊子那儿。”
此时,看热闹的人尚未聚齐。众人看了看,不见雷招弟。
“我知道了。空中取人,就是取大姐。哈哈,也算我一个!”雷再招说完,将身一晃,霎时不见踪影。雷又招、雷绝招、万临山立即会意。雷又招叹道:“真是童心未泯。”巫苓燕问道:“怎么?”雷又招道:“看看就知道了。”
四人走了过去。等了一会儿,一些过往行人也围了过来。小厮停了锣声。杂耍师傅出场交待了几句,便开始变起了戏法。只见他先将一个筒子扬了扬,再将桔子放入筒中,用布盖住,凌空向筒子抓了一把,向空中一抛,拿开布,筒子里的桔子就不见了。
接下来,又表演了几个其它节目。最后,杂耍师傅道:“下面要表演的是凌空取物。常言说,杂耍,小打小闹。今天,在下要改变这种说法,要取个大的,凌空取人。众位父老乡亲,看好了!”说着,杂耍师傅脚踏八卦,掌开七星,演了一套劣等拳法,然后假装运了运气,右手向前一抓。大喝一声:“出来!”
“噗!”一颗秭归雷家的霹雳弹在眼前炸响,烟雾中出现了两条人影。自然,这两人便是雷招弟和雷再招。
旁观百姓一阵喝彩。杂耍师傅却有些懵了:“这个,怎么一下子出来俩?”
雷招弟低声道:“你怎么来了?啊,万临山也来了。是不是有什么事?”
雷再招答道:“当然有事。是温玉华让我们来的。明早温玉华也要来。”
次日万临山、巫苓燕及雷家四姐妹早早起来,等候温玉华。结果日上三竿,温玉华才到。
“今日我要带各位到江湖上历练历练。”温玉华道。
巫苓燕道:“我们不正是在江湖之中吗?”。
万临山知道,现在大家只能算作身在公门,而绝不是身在江湖,温玉华此语当有别的含义。于是问道:“但不知温姑娘准备带我们去何处?”
“江湖,真正的江湖。”温玉华道:“万兄不知道是什么地方吗?”。
“这个,似乎江湖并不能说是某一个特定的地方。”万临山道。
雷又招帮万临山解围,道:“万兄之言有理。所谓‘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就是指江湖有江湖的道义,既然身在江湖,就必须遵守,有时就不得不作壮士断腕之类的举动,否则就难以掩住天下人悠悠之口。因此江湖一般泛指茶坊酒肆等闲人聚集之所。”
雷绝招跟着亦道:“江湖者,众人之口也。然众人之口,最易被蛊惑之徒牵引。人心难测,就是指人口难测。故此,我们四姐妹不愿介入江湖。”
“是这样的吗?”。温玉华环视了一下众人。道:“闲暇时分,三五农夫,饮茶话语。自公鸡下蛋,至女娲造人,并不局限于武林中的腥风血雨。说得最多的,其实还是官税、公差、收成和雨水。所以,除闹市的凡夫俗子、山野的高人隐士之外,凡有所作为者,皆逃不过众人之口。绝军师之不愿介入江湖,其实只是不擅长武功,不愿介入武林。要想逃避江湖。其实是不可能的。”
雷绝招脸色转阴了一下,然后叹道:“古人云:‘防民之口,甚于防川。’此言诚不欺我。”万临山这是首次见到雷绝招公开认输,但自己心中却并没有幸灾乐祸的感觉。
温玉华道:“绝军师之言正好映照了张大人之举。既然万民之口易受蛊惑,官府正好可以派出蛊惑之人,去正民风,安民心,牵引其话题,控制其褒贬,让江湖掌握在官府的手中。”
万临山道:“在下风闻四川各县都配有食客,想必就是干蛊惑之事了?”
“正是。”
“砰”的一声。众人循声望去,却是雷再招将手上茶杯放于案几上所发出的声音。由于用力过猛,杯中之水四溅而出,沾湿了雷再招的衣裳。却见雷再招怒睁双目,左手在胸前隔空一拂,喝道:“温玉华,牵引话题,是不是让说什么就只能说什么,不让说的一律不许说?”
温玉华道:“是啊,怎么了?”
雷再招又道:“那控制褒贬,是不是不管这人是好是坏,许说好就不许说坏,许说坏就不许说好?”
温玉华道:“师妹不如直接问我,是不是颠倒是非、混淆黑白。”
“我就是这个意思!”雷再招道。
“很尖锐啊,小师妹。”温玉华却笑了,又慢慢说道:“对于巫姑娘,我还不了解。其余各位,相信都能提出这样的问题。但是,这勇气,还是小师妹才有。”
众人不发一言,静待下文。
温玉华道:“适才所说的牵引话题、控制褒贬的举动,其实就是将官府的意志向百姓灌输。治国需要安邦,安邦才能治国。设或百姓整日里谈论的都是贪官逍遥,歹徒越货,大旱大灾,邻里通奸之类的事情,必然人心惶惶……”
“若是国家治理得很好……”巫苓燕不甘坠于雷再招之后。却又中气不足,欲言又止。
“嗯?巫姑娘请坐,不用站起来说话。”温玉华点头表示赞许,却又转向大家,续道:“巫姑娘之言很有见地。若是国家治理得很好,少一些恶事,百姓谈论的机会相应地就会少一些。但一时一地确如巫姑娘所言,以天下之大,总还是有丑恶可谈的。”
“此言有理。”万临山道:“有道是‘好事不出门,丑事传千里’,争奇斗趣,耸人听闻,乃常人之所喜。若为大局着想,确实需要约束。”接着话锋一转,又道:“然而再招姑娘所虑也很有道理。在下以为,官府的食客在抑恶扬善的时候,是否巅倒了是非、混淆了黑白,关键还在于官府的意志本身是不是对的……”
“哼!百姓的呼声都变成对官府的颂歌了,官府的意志又怎么会错呢?”发难者依然还是雷再招。
“小师妹稍安勿燥。”温玉华道:“这一点,张大人定下了两个方面的规矩。首先,食客的身份不能特殊,食客的俸禄必须定得很低,必须没有丝毫的权力,保证他们的身份等同于平民,保证他们只能把官府的意志向百姓进行灌输而不能强加。其次,我们对食客定下了忌讳,犹其是对王法的改动不准妄加猜测,对现任官员的政绩不准加以评说,从根本上保证王法的修改和官员的任免真正来自民意,从而就保证了官府意志大致上是正确的。”
一阵沉默之后,雷绝招问道:“请问温姑娘,这个‘王法的修改和官员的任免真正来自民意’,是什么意思?”
温玉华伸出右掌,拇指一卷,道:“四个字:江湖决断。”
雷绝招道:“这谈何容易。”
“是不容易。为此,张大人也费了不少心思。所幸的是,辛苦没有白费。”温玉华又道:“百闻不如一见,我带各位去看看就知道了。”
对“江湖决断”四字的意思,万临山本来并未明白,但听温玉华后来的意思,分明是指,所幸张永终于可以隐居了。由此可知,本应由张永决定王法的修改和官员的任免,现在已经改成由江湖作决定了。
自己以往所知的江湖决断,一般是指几位德高望重的武林前辈聚在一起,对某一个人如何处置进行商议。现在,按温玉华所言,江湖决断却变成一帮百姓坐在茶馆,决定官府的大事。
万临山心中暗道:如此新奇之事,须看仔细了。
这是一座天井式房屋改装的茶楼。中间的天井,上面架了天棚,被改作大厅,喝茶的百姓便坐在那里。三厢楼房留作雅间,专门招待有钱的、喜爱清雅的人士。
温玉华带众人从后门上了茶楼,进了楼上一个雅间。
泡茶之后,茶博士退下。温玉华道:“所谓江湖决断,首先要产生一批江湖人士,然后由这批江湖人士对某件大事进行决断。昨日,我们出了一则告示。告示称,七日后张大人将有一个重要的决定,特邀各方人士到闭合堂猜测。这种猜测,十之八九都是很准的,故此所有到闭合堂之人均能获得重赏和荣耀。这样也利于百姓们争相进入闭合堂。”说到这里,分别向雷又招、雷绝招点了下头,二人均点头还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