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见张永轻轻掸了掸衣衫。推金山倒玉柱,远远地向皇帝跪下行礼,跟众人一样,口称:“万岁”。毫不费力地,就化解了这场危难。
聚集十万兵,跋涉三千里。茫茫四下顾,匆匆一线机。
四月二日,雷又招到达波密。
首先,他们将所有乡民驱赶出来,集中在三间大院,命令不得外出。然后打桩竖木,修建哨台,绑扎栅栏,热火天地干了起来。紧接着,他们还选了一所院子充作帅府,打扫一番,重新布置桌椅家什,以供首脑人物聚商军情。
主力军有将军四名,监军五名,同行江湖好汉和工匠各五百余人,教化、医馆司人员无数。阵容空前强大。
是日,各方领头之人会聚帅府,接受雷又招发号施令。因主力军十分庞大,故此一般的管带就不参加了。雷再招留在后面,亦不参与。
此时,雷又招当中而坐,环顾周围,道:“温姑娘放权于我,却不知众位之中,可有谁不服的?”
在众人短暂的沉默之后,以勇猛著称于军中的漩口守将党稷山站了出来,抱拳道:“军师有什么话,尽管吩咐就是。说到服,军师至今尚未拿出一件骄人的战绩出来,有谁肯服?只是目前形势严峻,我们没有办法渡过难关,这才不得不听从于你。如果另有别的办法,鬼才愿意让你一个黄毛丫头在这里指手划脚。”
“既然这样,那我就不客气了。”雷又招虽被党稷山阴损了一下,但脸色不变,继续说道:“温玉华,我就委任你为江湖营的首领吧。”
温玉华微笑着点头应命,道:“行。”
“有四件事,需要江湖营办理。”雷又招抽出四枝令箭,掷于地上,待温玉华过来捡起之后,才道:“第一件。速派轻功高强、懂得医术之人士二十名,携带充足粮食及火种,沿来路找寻我军掉队的士兵。甘孜以前找到的分十人护送归队,以远的另分十人遣送至绝军师的次主力军。你可明白?”
“卑职明白。”温玉华心知要给旁人作出表率,回答得很是干脆。
“第二件,挑选武功上乘之顶尖高手十名,按图索骥,寻觅察尔汗盐湖,记准确切位置,然后回报。图,呆会儿散帐之后给你。”
这次温玉华不待问话,即答道:“是。”
雷又招接着说道:“第三件,肃清敌方哨兵,然后在通麦城的四周布上我们自己的哨兵。此外,还要对通麦往拉萨方向作好阻截的准备。第四件,挑选一百人,听从工匠营指挥,找寻煤矿和铁矿。就这四件,你去吧。”
温玉华听命往外去了。
“众将军、监军听令。”
待众人行礼之后,雷又招道:“我军按天干分作十营,每营一万。驻扎此地期间。陆通光、金夏甸、曹玉田三位将军自甲至己,各领两万。景怀忠、贾永清、叶新圩、余高安四位监军自庚至癸,各领一万。将军党稷山、监军吕孝直二人留在中军。清楚了没有?”
“清楚了。”
雷又招接着道:“现在,有四个地方需要特别注意。
“第一,我军初临战事,连日行军,士兵们腿脚酸软,有的脚上还打起了血泡。猛然扎营住下,有可能会伤及筋骨。需要立即加以操练,慢慢延长休息时间,才不会影响战斗能力。对脚上起泡或者腿脚酸软的士兵,可以用烟火熏之。这一条,在今后的行军之后,要形成惯例。我将不会再说。
“第二,此地风冷霜重,寒气逼人,床一定要垫上东西,架空起来。床不够,可以轮流睡,切不可让士兵睡在地上。
“第三,此地煮食不熟,烧水不开,吃了容易生病。在工匠们将炼铁炉架好之前,让士兵们先吃干粮,切勿自行生火。雪,清洁,可以吃;冰,看起来干净,却不可食用。
“此外。我军常居于平地,猛然间来到这高山之上,容易发烧生病。现在之所以还未发作,是因为士兵们心情紧张的缘故。然而,真正的战斗短期内还不会开始,而只要士兵的精神松懈下来,疾病就会趁虚而入,席卷全军。故此,必须未雨绸缪,让士兵轮流攀登更高的雪山,一直爬到头晕目眩的地方,然后返回。往返十数次之后,才能适应高山上的战斗。明白了吗?”。
三将军四监军都说明白了,然后领了令箭,出帐而去。
遣开党稷山、吕孝直之后,剩下最后一位付晋宁,乃姜百弯派到军中所有工匠的领头人,属于文人。雷又招虽然通文,却是父母不管的野孩子,归属于目不识丁之列。故雷又招按照常人的习惯,转用客气口吻说话:“付晋宁,姜百弯说你脑筋灵活,是他最得力的帮手。然而我派下的事情。可有些难办。”
付晋宁把腰躬了一躬,道:“小人不才,能有此独当一面的机会,幸何如之。小人若不殚精竭虑,倾尽全力,将难以回报又军师的知遇之恩。”
雷又招微微笑了笑,道:“但是,你都看见了。士兵们就雪吃干粮,不是长久之计。三日之内付兄若不能拿出烧水做饭的东西,我也只好拿付兄祭旗了。”
“又军师这是小看我了。”付晋宁没有领教过雷又招的厉害,又见雷又招对自己客气。故说话就有些随便,“只需在炼铁炉的封口之处稍微改动一下,烧水做饭又有何难?”
“好。”雷又招习惯地打了个响指,随即觉得有些不妥,四下一望,还好众人皆已散去,就只剩下亲兵跟付晋宁了。又道:“不过,做到这一点,只是你的本份。下面三件事,如果你能做成一两件,才算是你的本事。”
付晋宁心道,你又军师再怎么聪明,于工匠一道也是外行。于是他波澜不惊地道:“但请军师吩咐。”
“火山,你见过没有?”
“这个,正在喷发的火山,小人没有见过。小人只见过停止喷发的火山。”付晋宁回答,然后又卖弄地道:“我们一般把这种停止喷发的火山叫做死火山。”
“嗯──我就没见过。”雷又招道:“死火山什么形状,快说来听听。”
付晋宁略一停顿,道:“这个,一般来说,死火山要比周围的山略高一些。山的顶部就像是被大斧削掉了一样,是平的。不过,如果爬到上面去,就会知道,真正的顶部只是一个大圈,大圈的中间是一个很大的坑,就和翻转过来的窝窝头差不多。”
雷又招竖起拇指,赞道:“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
“哪里,哪里。”付晋宁心里也确实觉得算不了什么。
“好。”雷又招道:“有这样一个湖。它的南北宽有八十里,东西长有三百里。它是由非常纯净的盐构成的,又叫做盐湖。由于没有水,或者说水很少,在它的上面就结成了一丈厚的盐盖。人可以站在上面,跟土地没有多大分别。你见过吗?”。
“恕小人孤陋寡闻,没有见过。不过,小人曾在书上看见过有关盐湖的描写。”付晋宁道。
雷又招问道:“盐遇水即化。是吧?”
付晋宁答:“不错。只是盐湖的盐太多,一般的下雨是化不开的。”
“不是下雨,是火山。”雷又招道:“在盐湖的旁边,正好有座火山。啊,应该说是死火山。而在死火山的窝窝头里面,正好结满了冰。我想,如果能够将这些冰化开,这水总算是够了吧?”
付晋宁道:“一般说来,火山的坑很大,如果结冰其水量亦多。但是,像军师刚才所说的盐湖,宽八十里,长三百里,这么大的湖,死火山坑里的冰应该还是不够的。”
“我并不是要将盐湖整个化开。”雷又招道:“我只要沿着湖边,化出一条护城河来。然后用它代替千万军队,形成一个很大的包围圈。”
付晋宁怔了怔,道:“军师奇想,小人佩服。若只是化一条护城河,火山坑里的水也许就够了。”
“行,也许够就行了。不够的地方可以用军队守住。”雷又招慢慢地取出一枝令箭,道:“这就是第一件事。”
“第一件?什么事?”付晋宁一时还未转过弯来。
雷又招道:“做护城河呀,刚说的怎么就忘了?”
“这个,这里也没有什么盐湖呀。”
雷又招道:“必要的工具你先做好,保证随时可以开工。其它的事嘛……”本想说“你就不用管了”,又改口为“我来办。”
“这个,”付晋宁道:“火山坑化冰非同小可,还得容小人下去之后集思广益,然后再回报军师。”
“这下,你知道困难了吧?”雷又招笑了笑。
沉默了一会儿,雷又招忽然道:“付兄为何还没走?”
付晋宁道:“三件事,军师只说了一件。”
“看来付兄真还有些胆识,敢问另外两件。”
“在没有完成之前,难题才算是难题。但他们并不都是一样的。”付晋宁居然踱起了方步,走了两步,转身接着道:“有些难题,也许终身都无法解开;有些难题,也许明日就解开了。如果军师只给小人一道难题,小人很难说它能不能解开;但如果军师多给小人几道难题,小人就可以保证,总会有几个是能够解开的。”
“嗯,你所说的很有道理。”雷又招忽然又问道:“付兄今年贵庚,娶亲没有?”
付晋宁不明白什么意思,还是答道:“小人今年三十有二,娶妻苗氏,养育二子一女。”
“请恕我冒昧。”雷又招道:“我是想啊,如果你年岁相当,又尚未娶妻的话,岂不正好可以向我父母求亲。”略停,似思索了一番,然后说道:“去年底,我被阻在南边一个叫做墨月兑的地方,没了去路。除夕夜,一场地震,震倒了雪山,塞断了雅鲁藏布江,我们才得以离开那个地方。后来我就常想,那江水肯定会越来越多,慢慢上涨,总有一个时候,要漫过堵塞江水的土石。那漫过的一瞬间,却不知会是什么样的景象?”
“军师容禀。山峰倒塌而成的土石称作浮土,它经不起江水长时间的浸泡,很多地方会出现蜂洞。通常,不等江水漫过它的顶端就会突然坍塌。”
“突然坍塌?那么多的水、石、泥土,那不成了泥石流吗?”。
“比泥石流凶猛。”付晋宁解释道:“这种现象,我们叫做崩溃。”
雷又招将眼睛闭了一会儿,睁开,又道:“如果那不是浮土呢?”
付晋宁道:“如果不是浮土就会形成瀑布。”
雷又招问道:“你喜欢看瀑布,还是喜欢看崩溃?”
“这个,小人不知。似乎无所谓喜欢也无所谓不喜欢。”付晋宁道。
“我不一样。我喜欢,两样我都喜欢。”雷又招道。
付晋宁道:“这很容易。我们可以修筑一条高坝,拦住小溪。等看了瀑布之后,把它炸掉,就成了崩溃。”
“这次你想得挺快啊。”雷又招再次打了一下响指,递过第二支令箭,道:“不过这还不是全部。波密的两条小溪水都不多,我可等不了,只好改在易贡藏布。不过,易贡藏布夏天的水才多,现在它还是一条冰川,水也不是很多。你得想办法,把这条冰川给我化了。”
“化冰川?”付晋宁睁大了眼睛,一时未接令箭。
“然也。”雷又招反问道:“要不,还能算是难题?”
“第三件事情是造火炮。”雷又招道:“听起来,似乎比前两个容易。是吗?”。
付晋宁道:“军师叫小人造的火炮,肯定不是一般的火炮,其中肯定别有玄机。”
“付兄过奖了。”雷又招道:“要求只有两个,能及远,打得准。没有什么玄机,当然也确实不容易办到。眼下呢,我还没有准备炮轰敌军。所以,你只要造它个两三门就可以了。最终我需要的,实际上一门足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