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姨娘三十多岁,长的一张瓜子脸,容貌清秀,就是身形极为削瘦,即便身着臃肿冬衣,却依旧一副潺潺之躯,好似风一刮就会被吹走一样。
在偏厅里落座之后,秋玲各递给顾月池和二姨娘一个手炉暖手,又分别给她们二人沏上热茶,这才立于顾月池身前问她是否还有其他吩咐。
看着秋玲,顾月池似是想起什么,问着二姨娘,“二姨娘身边贴身伺候的丫头呢?”今日一日下来,三姨娘、四姨娘身边的丫头皆都时不时的给主子送些东西,倒是二姨娘的贴身丫头不见来过。
端着热茶暖手,二姨娘听顾月池这么问,只是点了下头,回道:“冬日严寒,身边的丫头跟着过来也是受罪,反正也没想着回去,我便没让她跟来。”
顾月池点点头,心想这二姨娘平日里素来跟三四房不和,看上去性情不善,没成想倒是个体恤下人的主子。喝了口茶暖身子,顾月池道:“既是如此,二姨娘若是有事要办,直接交代给秋玲便可。”
“倒也没什么事儿。”二姨娘到底还是点了点头,一脸的疑虑之色,她看了眼外面,轻声道:“我本是想有话要与大小姐说,却不想月瑶丫头不肯走,此时让她一人在外守着,只怕传到老夫人耳朵里,指不定又会出什么事端。”
“二姨娘也是见着的,不是我要她守,是她自己偏偏要守着为娘尽孝。”讪讪冷笑,顾月池轻蔑道:“如果女乃女乃有话说,我自也是有话要回的。”
随着赵氏的离去,顾月池对顾月瑶的忍耐已然到了极限,若对方再敢与她如何,她大可豁出去与她撕破脸皮。
明显感觉到顾月池的不耐,二姨娘面露担忧之色,“大小姐可知我要与你说些什么?”
顾月池摇头:“有什么话二姨娘直言便是。”
说实在话,顾月池对二姨娘的事情知之甚少,倒是这回赵氏故去之后,二姨娘的所作所为让她颇为眼善。
没有立即说什么,二姨娘再次瞧了眼屋里紧闭的门扉。“秋玲丫头到外面候着吧。”她嘴里说是候着,实则是让秋玲到外面守着,唯恐隔墙有耳。
并未立即应声,秋玲看着顾月池,等着她的吩咐。
“机灵着点儿。”轻点了点头,顾月池把手里的暖炉递给秋玲。
“奴婢告退。”微微福了福身子,秋玲捧着暖炉便退了出去。
待秋玲出去守着,二姨娘这才语气轻悠的开口问道:“世事无常,前次大小姐离府之时姐姐尚一切无忧,如今等到大小姐归来,却已与姐姐阴阳相隔。”
听二姨娘的话,顾月池难免感怀,不过很快她便收起心绪,正经追问道:“二姨娘想要与我说什么?”
叹了口气,二姨娘道:“就夫人的死,大小姐以为难产一说可足信么?”
顾月池心下一怔,,面上表情却并未变过,只是反问:“二姨娘可是觉得不足为信?”现如今她不是不信二姨娘,而是谁都不信。
明显感觉到顾月池的戒备之心,二姨娘不以为然的笑笑,脸色苍白的像是多涂了一层粉儿:“大小姐做的对,日后在将军府中你可信的,唯有你自己了。”
被二姨娘的态度整的有些发懵,顾月池蹙起眉头,刚想说什么,却听二姨娘长叹口气,幽幽说道:“这个府里的人和府里所发生的事情,远远超出你的想像。”
心下一凛,顾月池不再矜持,直接问道:“二姨娘可是要告诉我……我娘的死因并非是因为难产?”
“许是难产,但也有别的可能。”并未把话说死,二姨娘苦笑着说道:“我能说的只是那几日姨女乃女乃时常到三房走动。”
瞳孔微缩,顾月池只是静静的凝视着二姨娘。
二姨娘在府里这么多年,争斗看的自是不会少,不幸的是她没有子嗣,也就断了与人争抢的念头。可时至今日,她却在这个时候告诉顾月池这些,无非是想告诉顾月池赵氏的死跟姨女乃女乃和三房的那对母女有关。
只是她这样做的动机是什么?
二姨娘端起茶杯喝了口热茶,道:“你不必如此看我,我之所以如此,无非是就事论事,并无其他挑拨之意。”
二姨娘嘴上说没有挑拨之意,可在做的却是挑拨之事啊
冷笑一生,顾月池不由问道:“二姨娘此事说这话,很难让人不以为是心存挑拨之意……”后面的话顾月池没说,可她知道二姨娘一定听的懂其中含义。
自赵氏死后二姨娘的所作所为其实也有些出乎顾月池的意料,不过她直接将事情指到三房那里,又在情理之中。
“唉……”惆怅一叹,二姨娘低下头道:“这其中原委,你回头问过女乃娘便一清二楚。”
“问女乃娘?”想是里面还有事儿,顾月池点点头,“既是二姨娘让问,回头我问过便是。”
抬头对上顾月池有些晦暗的眸子,二姨娘颇有些无奈与心酸:“我本是京城一私塾先生之女,当年嫁与你爹为妾之时,还憧憬着日后会飞上枝头,却想不到终是落得满月复惆怅、色衰颓。”
顾月池没想到二姨娘居然在这会儿提及自己的过去,一时间有些转不过弯来。
二姨娘苦笑依旧,娓娓道出一些顾月池不曾听闻的事儿来:“当年与我一同嫁过来的还有三姨娘,合着我早入府一天这才占了个二字,也许是苍天眷顾,我的肚子也争气,早于三房怀上了身孕。”嘴角微翘,二姨娘陷入自己的思绪中,似是十分向往:“那个时候在府里人人敬我,连老夫人都对我宠爱有佳……”
原来她曾经也是怀上过身孕的。
一直以来顾月池只道二姨娘不能生养,却没想到她曾有孕。如若如此,合着她后来定是遇到什么变故的。
正在顾月池思忖之际,二姨娘冷笑着道:“但是你什么都好,势必有人会什么都不好,可惜那时我少不更事,不懂得何为人心叵测,可怜我那孩儿还没来得及到这世上走上一遭,就早早胎死月复中。”
若依着二姨娘所说,她该是那时落了病根,从此不能生养。
心中暗暗吃惊,也大概将事情猜出个大概,顾月池心绪难平。她想起了赵氏以前说过的话,朱门大户内人多嘴杂,争斗也多,有的时候在这些争斗之下,亲情和道德皆都不屑一顾。
眼中隐隐有了泪光,二姨娘戚然问道:“大小姐可知我今时今日为何再接疮疤提及这些?”
顾月池诚实的摇了摇头。
二姨娘道:“我可以直接明白的与大小姐说当初害我之人便是三房”
听二姨娘如此一说,顾月池难免心里一惊
“很惊讶是吗?”。二姨娘苦叹:“三房当时明明是想要害我,却只说是我的丫头无意将保胎药与三房的药拿混了。孩子已然没了,事情闹到老夫人跟前,她却只道这事儿没有确切证据,且三房也怀了身孕,此事只得委屈了我。”
话说到最后,二姨娘满脸颓丧:“我想说的是三房会做人,老夫人本就是偏袒三房的,待事情查明,若姐姐是死于难产也就罢了,若事情另有其因,大小姐也要切记,不可莽撞行事,毕竟在这里是老夫人当家。”看着顾月池,她哄劝道:“姐姐刚刚故去,你心情沉痛,今日之事也就罢了,大小姐万万记得,日后不可与老夫人撕破脸面。”
老夫人当家,她说一便是一,说二便是二。她想让哪儿个院子里好过,哪儿个院子里就能好过,她不喜欢哪儿个院子,哪儿个院子就没有好日子过。
二姨娘把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顾月池怎会不明白她的意思。不过若想到赵氏极有可能是被人害死的,顾月池心中便愤恨不已。既是二姨娘如此坦诚,她又有什么可藏着噎着的,迎着二姨娘的目光,她说道:“二姨娘的意思是若我娘也是被人害死的,让我就此息事宁人?”
“不是息事宁人,而是等待时机。”伸手握住顾月池的手,二姨娘目光坚定。
顾月池的手有些凉,而二姨娘的手本是握着暖炉的,此刻从她手里传来的感觉暖暖的,让顾月池因气氛紧绷的神经不禁松了下来:“等待时机?什么时候才是最好的时机?若那个时机一直等不到呢?”
顾月池苦笑:“眼下娘死了,日后在顾家的日子势必不会好过,难不成又要回到以往那种三姨娘当家,瑶妹妹最受宠的日子?”
“没了姐姐依靠,你还有小少爷可倚仗。”握着顾月池的手倏地收紧,二姨娘眸光闪烁:“只要你抓住十一皇子,等到你地位显赫,等到你在顾家一言九鼎之时便是最好的时机。”
小少爷
十一皇子
眸中光芒闪烁不定,顾月池心下思绪飞转。
正在顾月池思忖之际,外面秋玲喊了一声,只道是潘安回来了。
从二姨娘手里把手抽了回来,顾月池应了声,叮嘱二姨娘好生歇会儿,她便出了偏厅。
外面,灵堂之内顾月瑶依旧跪在赵氏灵前低眉顺目的往火盆里添着烧纸。不动声色的看了她两眼,顾月池直直越过她便出了灵堂。
屋外大雪未停,潘安周身被雪白色覆盖,在他身边赫然站着一人,这人竟是裴慕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