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公主 正文 二百零七 我本楚狂朝凤歌(三)

作者 : 十四娘

不知为何,身处后宫权利中心的女子似乎不会老去一样。若论年纪,萧君如长我十岁有余,可是现在看起来却几乎于我年纪相仿。而已经生有三女的德佳贵妃看起来也不过三十左右。时间总对某些人特别的优待。

今日,萧君如穿了一件百鸟朝凤的袍子,衬得她的身形丰满圆润。她本就身量高大,如今一穿上这件袍子,登时便有巾帼不让须眉的威武气势。头上的凌霄髻高耸如天,酷似男子梳的发髻。她虽然带笑,眼神却透着一丝威严,像是天生而具的皇家的姿态。

寿宴照常开始。朱明是闲职大学士,自然坐在远处。和我们同在一处的还有翰林院中和朱明共事的孟大学士。孟学士为人刻板,对当今公主监国颇有微词,为了不扫寿宴的兴致,这才将这位一品大员安排在此处。

命妇们纷纷献礼祝寿。德佳贵妃脸上虽是不动声色,眼里的高傲的笑意自是不能骗人的。我猜想她如今定是自满的,在这宫中争了二十几年,到最后还是她一枝独秀,屹立不倒。这一点无论是我娘瑶池贵妃,还是生育了唯一皇子的蝶妃,亦或是子女最多的瑾妃都不能比拟的。无怪乎,宫中称她为常青树。即使先帝驾崩,宫中妃嫔都将遣送至庵堂,却独有她和皇上生母蝶妃留了下来。

朝中的关系和后宫的关系永远是紧密相连的。光看朝中谁最为器重,便能知道后宫中谁正当强势。如今,自然是手握十万御林军的德佳贵妃兄长安陕禄。京中上下无一不对他礼让三分。

今日更是以朝臣出入后宫,前来参加寿宴。坐在离凤座最近的位子,他一身戎装,银甲铁盔,身长八尺,体型健硕如熊,远远望去就让人不禁生畏。

安陕禄一口气将桌上的一坛子酒一口气饮尽,长呼一口气,大喝一声道。“好酒。知我者莫若大公主。”

萧君如拍手称赞道:“舅舅果然好酒量。”

“可惜,有酒无歌,难免扫兴。”安陕禄突然如实说道。

“这有何难。”萧君如大笑,“听闻朝中家眷有善歌舞者,今日兴致正好,不若放歌一曲,也能应景。”

方才还争先恐后想要逢迎的命妇们此刻却像是被石头堵住了喉咙,半句话都说不出来。一个个噤若寒蝉。我不解的看着朱明,朱明小声在我耳边道:“小姐有所不知。安陕禄此人平生唯有两好。一时饮酒,二则是美色。先前京师中已有不少年轻少女被他强行带回府中。上一回更是将一个有夫之妇强占了。奈何大公主权势,这事情才被强行压下来。如今,女子自当不敢在他面前表演,恐入得他眼,引火上身。”

原来如此。这样看来,此人就是个酒肉草包,不足为患。

“朱大人,您今日带来的家眷可是尊夫人?听说她乃是南边过来的苗女,精通歌艺。不如唱一首,也让我领略领略苗族风情。”萧君如突然如是说道。

我抬起头,对上她的眼。她高高在上的样子依旧没有改变,像是与生俱来的尊贵,世人都该匍匐在她脚下一般。透过她的眼,我看到一种明显的挑衅。这一刻,暗藏在身体深处的血液霎时觉醒。我和她一样也是这天朝的公主,身上流着最尊贵的血液。你若是前来挑衅,那我也会还击

我按住正打算站起来推月兑的朱明,自行起身,走到宫殿中央,行礼道:“民女见过大公主。”

“免礼。”萧君如见到我行礼的这一刻,脸上的笑容更胜之前。

我起身站毕。萧君如装作不经意一般突然说道:“朱夫人,面容好生眼熟。细一看,倒像是我的一位故人了。”

她必是故意的,她早就认出我来了。故意设这么一个圈套等着我进去。不过,没关系,我也是故意的。我之所以没有易容就进宫,自然也就是为了让她认出我来。无论如何,只要我说出自己的身份,她就无法再对我下毒手。城外的通缉令也会统统作废。没有人该通缉一国公主,更何况我是先帝最宠爱的十四公主。

“母妃,您来瞧一瞧。你说她长得像谁?”萧君如亲昵的挽过德佳贵妃,天真道。

德佳贵妃的注意力也被引到此处,她仔细端详了一会儿,像是恍然大悟一般道:“啊,被你这孩子这么一说,我倒想起来了。这位姑娘和已经仙逝的无双公主长得有几分相似。”

我笑,不是相似,是根本就是。以德佳贵妃对我娘的怨恨程度怎么会将我忘却这母女两人真当是实力派啊

既然你们演戏,我自然要陪你们演下去了。我惶恐跪倒道:“民女蒲柳之姿怎能与无双公主相提并论。大公主折煞民女了。”

“这么说来,仔细一看,也倒也不想。无双妹妹自然没有眼前的这位朱夫人美。她的肌肤哪有那么莹白似雪,她的脸颊哪有那么光洁无暇,她的眉目哪有这么盈盈动人。况且,无双早已死在齐王宫,这世上哪里有第二个箫无双呢。你说是吧?朱夫人。”她话锋一转,立刻顺着我的话,将先前的猜想给否认了。

这一招实在巧妙,一来将我的日后表露身份的契机给切断了,二来将我与无双公主两相比较,既贬低了无双公主,又将我推到风口浪尖,让安陕禄对我起色心。

“公主谬赞了。听闻无双公主大丧之时,白将军为其废寝忘食,齐王为其守灵三日。公主的遗体下葬之时,白将军几度悲泣。两人都是锦绣公认的美男,能得他们倾心,十四公主想必也不会差到哪里去。”我笑着将她先前说的那些都给否认了。回想当初,我确实就如同萧君如说的一样,长得确实惨不忍睹。

出宫这三年里,我可谓是女大二十八变了。硬是将之前的一张脸,变作现在的这一张完全陌生的脸。每一回长眠,脸都会发生些许变化。时日一长,整个脸都变成了另一个人的脸。但是,我相信就算如此。萧君如也能知道我现在的容貌。以她的本领,绰绰有余。不然也不会有那一张通缉令。

“说了这么多,不如唱得好听。朱夫人先来唱一首吧。”安陕禄突然不耐烦的打断了我和萧君如的对话。

“既然将军如此说了。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还请公主借我一把古琴。”我镇定自若道。

“来人将我宫里的绿珠拿来。”萧君如颇有兴趣的看着我。

七弦琴安置在桌上,我席地而坐,宽大的裙摆铺洒一地,宛若一幅山水画。身后是秀娟的牡丹,一株株绽放着。传说牡丹不惧权贵,铮铮傲骨。这花看似柔弱,实则坚韧,就如同我一样。

十指转动间,琴声袅袅。像是山岭间清晨的黄莺一般出谷清脆,又像是山中流淌的溪涧淙淙做响,有好像是山谷里呼啸而过的风自由奔放。

“连就连,你我相约定百年。谁若九十七岁死,奈何桥上等三年。

连就连,你我相约定百年。相恋只盼长相守,奈何桥上等千年

连就连,你我相约定百年。不怕永世堕轮回,只愿世世长相恋

连就连,你我相约定百年。不羡西天乐无穷,只羡鸳鸯不羡仙”

这首歌是从前笙歌唱过一边给我听的。是女子想男子诉衷情的歌谣,若是两人情定,女子就会唱这样的情歌以表忠心。那时我听着这首歌,脑海里突然浮现的便是狐狸。每每看见狐狸,我总会有相识已久的感觉。他听到这首歌的时候,脸上就会出现复杂的神情,仿佛甜蜜又仿佛痛苦,像是在追忆,又像是在缅怀。这种时候,我就会觉得狐狸离我分外的遥远。

如今,唱起这首歌,心中却突然一片苦涩。他如今不知身在何方,是否安好?

一曲唱毕,殿内寂静。突然间,萧君如鼓掌笑道:“朱夫人果然好嗓子,婉转如出谷黄莺。本宫听了,一时新潮澎湃。来人,赏。”

我低头谢过,慢慢退回自己的座位。我方才坐下,朱明的手指就缠绕上来。

“不过半年,小姐风姿更胜当年。这一首歌却不知唱给谁人?”朱明的眼睛明晃晃的,透着期待的光芒。

我略略挣月兑他的手,平淡道:“我自然是唱给我的夫君听的。他如今再詹台明灭手中,待到他归来之日,我自当亲自唱给他听。”

朱明眼神黯然一下,随后脸上露出浅笑道:“那我便祝小姐心想成真。”

寿宴一直进行到寅时。最后,散场之时,安陕禄已喝得酩酊大醉,被内侍监扶到宫中的一处宫殿休息。宴会从始到终都没有看见皇上的身影。这让我分外在意。

出宫之时,内侍监拿来萧君如的赏赐。一匹上好的白绫,一盘点心,黄金千两。

我坐在车内,看着这些物什,嘴角微微勾起。白绫赐死,这是对后宫中有品级的人的死法。一匹白绫是示警。而这一盘苹果干做的糕点,便意味着平安无。黄金千两,便是告诉我结局就是被埋葬在黄金做的皇陵中。

萧君如,这等小把戏,你以为我会怕了么我如今会回来,就早已做好了觉悟。必要之时,就算是玉石俱焚,也要阻止这场无意义的战争,决不能让詹台明灭坐收渔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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