寿宴之后,我一直安心住在朱明府邸。他给我配了一个不会说话的丫头,虽然做事不是很利索,但好在人老实,要紧的是不会泄露秘密。朱明还是照常去上朝。
前方战局一直持续着,双方战力不相上下。这一场战争变成了持久战。而尚在前方的白玉堂却不知道,自己的父亲早已被弹劾软禁。白氏一族百余人几乎都被秘密圈禁起来。
大公主先是提拔自己夫家薛家,将薛家长子薛仁耀从礼部仆从提至尚书局尚书。接着又将自己的舅舅手握十万御林军的皇宫禁军统领提拔至京师总督导。这样一来,京师这一地区就全部落在她的手中。
接着,她立刻下令开科考,原本只有新帝登基或是天下大丰之年才有的科举,却在这战乱之时开展开来。
开科考试需要大量的人力物力,这让原本不充裕的国库更加雪上加霜。因为战乱导致原本扬广两州的税收只收到了往年的三成。如此一来,国库恐怕连上已节的庆典的费用都不能支付。
朱明将这些情况说与我听的时候,眉头深锁,忧虑重重。我却反倒不以为然道:“不必担心。这日子还是能过的下去的。你可不要忘了,德佳贵妃家可是世代的名门,这一点数目还是拿得出来的。”
昭和四年三月,昭和帝因病不上朝三月有余,下旨将大公主萧君如进封为镇国公主,全权代理朝政。
春暖花开三月里,莺飞草长西湖边。我撑一把伞,协同朱明一起泛舟湖上。乡试已过,科举即将进入会试的阶段。而各地的人选陆陆续续都已呈上来。其中位居前三甲者不是姓薛就是姓安。这可真是巧合啊。
狐狸在失踪十五日之后,终于在三日前给我送来消息。他让我先在京师观察,他前往扬州打探花叶一的消息,看看能不能通过他缓解战局。战场双方粮草已然告罄。战争持续不了多久。京师也没有送粮草过来。白玉堂的军队如今只能喝白粥度日。
“湖光山色美如画,难怪所有人都想要这江山。你说是不是,朱明。”我呷一口茶,慢慢说道。
朱明左手执白右手执黑,自己同自己下棋。半响,他落下一子,随后抬头道:“小姐说得不全对。也有人倾心自由,纵情山水间,你不就是一个么?”
船舱外风光正美,和风日丽,不少贵族子弟都出来游山玩水。湖上不时传来笛声箫声古琴声。
“我不过是懒得去动那样的心思。倒让你谬赞一番了。”我随手执起一个白子落下,一字一顿轻声道:“平局。”
朱明面带自嘲笑道:“小姐棋艺精湛。我自行对弈一个时辰,始终不能将这一盘残局扭转,想不到小姐只用一子就将棋局化险为夷。我甘拜下风了。“
我将棋局中的白子一个一个收回,了然道:“一味注重眼前的棋局,往往会错失先机。伺机而动,韬光养晦这才是真正的制胜之道。”
朱明怔忪半响,随后开怀大笑:“小姐,是我多虑了。”
我摆手道:“这倒不是。未雨绸缪也是必要的。朱明,我手上有几封信要交与你。这些信件一定要安全送到。大事能不能成,就在这一举了。”
朱明见我面容严肃,也不禁收起笑颜,沉声道:“朱明定不辱使命。”
上已节之时,宫中安排了一场浩大的庆典。那仪仗堪比新帝登基,一应器皿皆是全金,连所有庆典用的桌椅幡胜皆是檀木而制。单单这一项便花费上万两白银。萧君如的衣服更是动用了整个尚衣局的所有绣娘连续三天三夜不眠不休才赶制完成的凤舞九天。从领口处直至下摆,正件衣服上都是一只栩栩如生的凤凰,凤首高昂,宛若鸣啼,展翅处羽毛混合的金线,在日光下熠熠生辉,让人不能直视。
三礼过后,便是宴会。自当是歌舞升平的一番景象。
我远远看着坐在王座上,蒙着面纱,连饮食都需要身旁的内侍夹菜的皇上。心中顿时不忍。毕竟是身上流着同样的血,他被幽禁在宫,又被下了药物,变得这副模样,让人如何不恻隐。
原本公主应该坐在群臣所在的坐席上,可是萧君如却堂而皇之的将自己的凤座搬到与龙椅齐平的地方。这般猖狂,朝中大臣却没有一个胆敢进言。
我不禁心中仿佛有一腔怒火在烧灼一般。正当我按耐不住之际,一只手却覆上我紧紧握住的拳头。“小姐,关心则乱。皇上只是暂时被下了药。你看皇上能尚且能坐在龙椅上,那便证明他四肢尚能活动。小姐,请不要担心。”
我仔细一看,果然如此。这才放松下来。
朱明假借夹菜,对着我小声说道:“小姐方才的眼神,我看着都觉得不寒而栗,仿佛要将人带入地狱一般。”
我脸色尚有些难看,听道他如是说,也不由心想:若是当时他未及时提醒我,我这样怨恨的看着萧君如,若是让人看见的定会起疑心,招致麻烦的。
“朱大人和朱夫人两人好生恩爱啊。真是羡煞旁人。”萧君如语带嘲讽的说道,“也不知朱夫人是有如何法宝,让朱大人如此俯首称臣的。听闻朱大人府上除了您房里的一个丫鬟之外,全是男子。是也不是?”
我闻言脸色一僵道:“确有此事。”
萧君如掩嘴大笑道:“想不到朱大人如此惧内。连一个小妾也不敢收。来今日,本宫做主,将本宫的十妹墨香下嫁与你。”
此话一出,我和朱明脸色皆是一变。若论身份,墨香虽然不受宠,但还是公主,如果下嫁,她要让我如何处之?总不能让她做妾,我做正房。而且,墨香很有可能是萧君如派来的奸细。如此一来,我的计划就得诸多小心,不能让她发现了。
“镇国公主请恕臣不能接受你的好意。”朱明突然站起来,走到中央,跪下道。
萧君如大怒斥责道:“什么意思?难道我锦绣一国公主还配不上你一个小小的翰林院学士吗?朱日月你这是抗旨不尊,你想灭九族么?”
朱明不卑不亢道:“臣自知资质浅薄,不能与公主相配。如何敢求娶公主。况且,臣早已娶妻,堂堂一国公主怎能下嫁当臣的妾室。这更是有辱国体。这不仅是对公主的藐视,更是对我朝的藐视。臣纵使粉身碎骨亦是不能。更何况,臣早已和内人定下三生白头之约。怎能背弃誓言。对公主不敬是不忠,对内人背弃是不信,对我朝藐视是不义。如此不忠不信不义之事,臣岂能做?”说完,他连着三叩首一字一句道:“还请公主三思。”
宴会场上众人皆是鸦雀无声。一干臣子皆是冷汗棽棽,生怕被叫道问话。萧君如沉默一瞬,突然大笑:“好一个不忠不信不义。本宫本是一番好心,你却如此做想。我敢问一句,在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镇国公主”
起先大约只是想要让我和朱明难堪,如今朱明如此反抗,到像是刻意和她作对一般。以萧君如的气焰定是咽不下这口气的。
此时翰林院孟学士站出来道:“公主婚事想来都是有皇上做主。如今皇上尚在,大公主此举未免有越俎代庖之嫌。况且,婚姻大事并非儿戏,墨香公主尚不知情,如何能安排婚事?还请大公主从长计议。”
萧君如被将了一军,语塞半响,脸上表情青红莫辨,最后恨恨道:“多想孟学士建议。”
回去的时候,我坐在马车里想起萧君如那不甘心的眼神,不禁大笑。朱明见我如此,反倒是担忧道:“小姐,我担心。我们今日开罪于她,日后必当处处受到针对。”
我故作玄虚道:“朱明,你可知道。今日,萧君如为何会突然对我们动手么?”
朱明摇头,我得意道:“你可看过会试前三甲的名单?薛姓和安姓之人一个都没有。那些学子中但凡和大公主有所关系的人也统统没有进入殿试名单。这才是萧君如发怒的真正原因。”
朱明恍然大悟,随后又一副沉思的样子。
“你不必再想。我直接说与你知晓好了。前几日,我曾让你送信去扬州几个地方,你可记得?其中有一个是镖局世家的唐门镖局。他家七公子与我本是旧交。如今唐门生意大半都是由他接手。我让他将那些考生拦在半路。这样一来就顺利将那些人给排除在殿试之外了。”我解释道。不过,说实话,我倒是没想到,想当年莽撞的唐三生如今已经长成能独当一面的男子汉了。不知他和青桐碰面该是如何一副情景了呢?
“小姐,想不到还和唐门有所来往啊。”朱明感慨道,“我尚记得唐公子那时还年幼,总还跟在青桐公子身后。李齐公子和唐公子总是在一处。那时,小姐您时常看着他们三人露出匪夷所思的笑容。”
匪夷所思?额,原来当时那些下人是这么看我的啊?我不禁汗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