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大殿外来报。安陕禄单膝跪地,抱拳道:“参见皇上。逆贼白玉堂已于午门击杀。”
我隐在大殿之后的身子霎时颤抖了一下。不可能,白玉堂不会这么轻易就被击杀的。
殿内大臣对此事无不恐慌。萧君如连忙解释道:“白氏一族,手握重病,与齐王相交过密。先帝派去的大军,在前线迟迟没有动静,怕是早已和齐王串通打算要谋反。朕已经掌握了他和齐王互相通信的,密谋叛国的证据。各位大人请看。”说着,将手中的书信亮出来。
那明明就是我和白玉堂通信的书信。萧君如这个贱人,居然这样诓骗大臣,抹黑白玉堂的名声。我咬牙切齿的看着她,心中不忿,从暗处走出来道:“各位大人不要被她骗了。这个女人杀帝弑君,现在更是在这里妖言惑众。白将军根本就没有通敌叛国。只一点,我可以作证。”
殿内霎时一片议论声。其中一个较为年长的大臣站出来道:“敢问你有何证据?”
我指着萧君如手中的那一叠信纸道:“证据就是,那上面的信都是我写的。这本是我和白将军联络的书信,却被她私自截下,断章取义,那座通敌叛国的证据。不相信的话,大可以对比笔记。”
那个大臣狐疑的看了我一眼,随后对着萧君如恭敬行礼道:“还请公主分明。”
萧君如脸色一僵硬,眼神愤恨的看了我一眼,包含威胁,最后转身道:“那笔墨纸砚来。”
我拿着笔写下几个字。那位大人拿下去和回信中的字迹相比,随后又和几位大臣私下商讨一番,随后将两份信纸呈上,跪在地上道:“臣等今日还请皇上赐教。”
为首大人道:“臣仔细对比过笔记,却是出自同一个人之手。但是,上面的印章却是看似是齐王宫的印章。这通敌叛国的信竟然是从宫中传出来的,还请皇上为臣等解惑。”
萧君如大怒道:“大人这是不相信本宫的话了。白玉堂在前线几个月,始终没有战报前来,难道不是有异心?”
我立刻辩驳道:“那是因为,军中粮草不足,马匹不足。后方军对没有补给。他才迟迟没有开战。而且,战报的话不是就在你的御书房里么?你从来收到战报之后,连看都不看一眼。你故意切断后方粮草,为的是就是让白将军不得不回京。倒时候,你就可以随便捏造一个罪名扣在他头上。我说的是也不是?”我的视线牢牢擭住她,心中的恨意一下子爆发出来。
面对朝中大臣质疑的目光,她脸上的笑容有些挂不住了。渐渐有人小声议论。
“听说,先帝驾崩时,也甚为古怪。御林军当夜并未看见任何刺客入侵皇宫。皇上明显就是被毒死的。”
“说起来,大公主监国后,就禁止皇上和大臣接触。将皇上锁在紫微宫,任何人都不能见。”
“国丧未过,大公主就迫不及待登基,难道是为了掩饰先帝突然驾崩的事实?”
一张张嘴脸,一个个眼神,一道道视线,所有的一切汇聚而来。萧君如登时怒道:”来人,将这些乱臣贼子拿下。”
终于,她的真面目要暴露出来了么?那好吧,就让世人都看看吧。那个所谓仁义的大公主是怎么样的一个人
“你们都想造反么?”萧君如怒极反笑,眼带戾气的扫视跪在地上的大臣。目光所到之处,众人纷纷垂首不言。
唯有那个老臣依然笔直的挺立上半身道:“还请公主示下。”
“礼官,继续。”萧君如不再理会那个白发苍苍的老臣,直径走向太庙内的各位祖先牌位前。
礼官被突然其来的状况给吓蒙了,一时间还未反应过来。被身边的小太监推了好几下,这才尖着嗓子继续道:“选先帝遗诏。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今朕膝下无子,皇室微薄。镇国公主,躬厚孝亲,文韬武略,才德兼备,乃新帝之不二人选。朕领天命,观星象,得知钦天监告曰,紫薇星暗,朕命不久。夜内,紫薇大帝现身朕梦中,告之朕要不拘一格降人才。自此,朕将帝位传于镇国公主,愿众大臣尽心辅佐女帝,保我锦绣百世长隆。”
我突然笑了。原来她也知道自己名不正言不顺。所有才拿出天上神仙做幌子,巧立名目将自己说成天子。
“臣请公主殿下示下。”一声苍老的却不屈的声音继续叫道。
那位老臣跪在地上,清癯的双眼透出睿智的光芒,冷冷的宛如夜里的琉璃盏折射冰凉的光芒。
礼官这下不知措辞了。礼乐声停,萧君如慢慢转身,幽暗的瞳孔中泛着嗜血的红光,“扰乱登基大典者,杀无赦。来人拖出去,待礼成之后,杖毙。”
老人被强壮的侍卫拖了出去,一路呼喊,殿内无声。方才议论纷纷的大臣此刻却如同吞了鸡蛋一般鸦雀无声。
礼官不敢怠慢,生怕也像那位大臣一样被拖出去杖毙,急忙道:“皇上受封。”
这时站在一侧的德佳贵妃慢慢踱步上前,将放在香炉前受香火熏染七七四十九个时辰的玉玺拿起来,郑重的交到萧君如手上。萧君如跪地接玉玺,口中高呼:“锦绣永昌,万世交代。”
接过玉玺后,便是将金案放置太庙下,示意此生已入太庙,成为帝王。
“礼成。”礼官高呼,率领所有朝臣跪下道,“奴才见过新帝,愿新帝流芳千古,刻字丹青。万岁万岁万万岁。”
三声万岁,直冲云霄,仿佛要将整座宫殿都震动一般。
礼毕,萧君如端坐在城墙的高台上。这里本是皇上观看三军操练时用的台子。如今,偌大的校场内却只有几个侍卫压着一个已经白发斑斑的老人。方才的那位老臣除去朝服,摘下乌纱,跪在地上就如同一个渺小的蚂蚁,只消萧君如一声令下便能将他轻易捏死。
“今日是皇上登基的日子,不宜见血。还请皇上三思。”我看着那个老人,心中不忍,强压下心中的一口气,跪下恳求道。
萧君如目不转睛的看着下面,半响仿佛嘲笑一般,轻轻吐出几个字道:“你不是在大殿上口口声声说我杀弟弑君,妖言惑众。如今为何对我这个妖言惑众的女人跪下,要我放过他呢?”
嘲讽的话语让我屈辱不堪,明明一切都是她犯下的过错,我却无能为力,不禁无能为力而且还必须摇尾乞怜。可是,心中想要救人的信念早已胜过一切,我抛开所有尊严,低头道:“奴婢知错。还请皇上饶恕殿下的那位大人。那位大人年事已高,就算皇上不动手,也活不了多久。若是皇上看见他心烦,不如就放他告老还乡。这样既能彰显皇上仁义的美名,更能让众位大臣都得知皇上心胸宽广。”
“十四妹说得比唱的还好听。其实不过就是想救那个老东西。”她目不斜视,毫不留情的戳穿我心中所想。“不过,这一次,我倒是准了。”
“真的?”我脸上霎时露出惊喜若狂的笑容。
她冷眼一斜,伸手道:“别高兴的太早。我只说过不杀他,却没说放过他。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来人拖下去,重大五十大板。”
五十大板那岂不是和杖毙是一样的刑罚,那个大臣早已是半只脚踏进棺材的人,这五十大板下去,还不要了他的老命
我跪在地上,拉住她的衣袍恳求道:“他一个老人家,怎么承受得了五十大板?还请皇上开恩。”
她甩开我的手,红色的龙袍逶迤一地,曲折盘旋的龙旋绕周身,仿佛是一条巨大是锁链将她紧紧捆住。行至半路,她突然转头道:“你可知晓,我等这一天很久了?等你低头,等你恳求,等你卑微。”
我低下头,血夹杂着眼泪从我的嘴角滑落。我不得不这么做,都是为了救命。如果我的下跪能求得她放过一条人命,我为什么不能放下尊严下跪?尊严算什么?在这皇宫中,只有你强大了,才能谈得上尊严。我从小就知道,带上顺从的面具逢迎,这样才是真正的生存之道。
下面的老人正在受刑,我跪在地上,心中万分凄凉。嫣红的血,溅在了沙土上,我看着只觉得仿佛回到了那些日子,十五弟在我怀里一点一点变冷。朱明在我眼前被一剑刺穿心肺。我不能在看见有人死在我眼前了。我不想再看见血腥了
我提起勇气,赶上萧君如的脚步,拦住她的去路,跪在地上道:“你不是想看我屈服么?那好,我便向你磕头,只求你放过那个老人。不要再造杀戮了。我不想再看见有人在我面前死去了。”说完,我跪在地上,使劲的磕头,一边磕头,一边道:“求皇上开恩。求皇上开恩。”
血顺着我的指甲留下来。不用看我也知道我的指甲深深嵌在了肉里。我没有选择,我没有退路。我只能屈服,我不能看着朝中一个一个忠心的大臣死去,只留下那些趋炎附势的小人。这是为了父皇的百年基业,是为了天下苍生,是为了人命没有什么比人命更重要的了。
“我从没有想今日那么开心过了。箫无双,继续磕呀,接着磕呀。只要你能一路磕到我的宫殿,那我便放了那个大臣。如何?”她面容依然精致,高大的身躯印下的阴影笼罩了我。我跪在地上,一记一记不休不止。
漫漫的一条路,膝盖起皮,手掌磨破,磕头早已是血肉模糊。因为失血,我的眼前渐渐模糊,眼睑越来越沉重。这一段路大约是我人生中最漫长的一段路了。我从承前门一直磕到乾坤宫。每一步,一个脚印。宫殿内留下了我长长的血迹。
身体越来越重,我疲惫不堪。狐狸,狐狸,你在哪里?是不是救出花叶一了呢?若是你知晓我这样作践自己,不知该是如何自责心痛了呢?想到这里,我仿佛都能看见狐狸微微闭眼,满是泪水的样子。
眼前的一抹嫣红越来越近,我张开双臂,却失去了力气,整个人向后倒去。
眼前一黑,我失去知觉。梦里,好像有双温柔的大手一遍一遍的抚模我的脸庞。浓郁的墨香,清浅的呼吸,白色的衣袖。难道是我梦里的那个人?满头青丝,纷纷扬扬,我伸出手,模上那个人的脸颊。不期然触上一片唇瓣。
“十四,我不该放了你的。我当时就该锁住你,在我的羽翼下,你不会受伤,不会伤心,不会哭泣。十四,我多想留住你。”他的手温暖干燥,能将我的手掌牢牢包裹住。我看着他,只觉得仿佛在哪里曾感受过这样的温柔。
墨香更加的浓郁,一室温暖。我的慢慢睁开眼睛,柔和的火光。屋内一片寂静。人去香留,屋子里还是这样的因绕鼻尖的墨香,混着兰花的清香。我想要抬起手,只觉得浑身酸痛,连一根手指都动不了。
没一会,房门被推开。绿苑端着水走进来,看见我醒了,放下手里的铜盆,三步并作两步跑到我面前,搂住我的脖子大哭道:“十四,我以为你就得这么去了呢。吓死我了。”
我被她搂得喘不过气来,挣扎道:“绿苑,你先放开。快放开我。”
她这才发现我脸上发青,被勒得喘不过气来,连忙放开,道歉道:“啊,对不起,对不起。我下手没轻没重的。”
我露出柔和的笑容道:“没事情。”说着我突然想起那个大人,我这样半途晕过去了,也不知道萧君如会不会答应我的条件,于是焦急的问道:“对了,那位大人怎么样?是不是安全的放回去了?”
她看着我这样,突然就气不打一处来,指着我的鼻子怒道:“都这样了,你还记得那个老家伙啊。他呀什么事都没有,被他儿子给接回去了。你看看你,吃力不讨好。你为了他的命,都差点赔上自己的命了。他却连句谢谢都不说。自顾自的出宫去了。你可真是个傻蛋”
我笑着看绿苑因为生气而鼓起的小脸,打趣道:“生气不好。若是有了皱纹或是嘴巴歪了,怎么去回你的情郎?”说道情郎,绿苑突然脸色一僵,随后强扯笑容道:“十四你怎么这样打趣人家”说着,她还使劲的捶打我。
我没放过她眼中一闪而过的悲伤,捉住她的手问道:“怎么回事?是不是发生什么事情了?”
她一边捶打,一边笑道:“哪有?”笑着,笑着,泪水顺着她的脸颊流下来,滴在被子上。
哽咽着,她泣不成声道:“他死了,被萧君如给查出来杀了。”我看着她这样伤心,心中也不免悲恸。
“放心的哭吧。这里没有人看见。哭完了,就舒服多了。”我安抚她道。萧君如只是说放过了绿苑,却并没说放过那个男子。所以,她立刻下手杀了那个男子。
我抱着她,她哭得甚为伤心。这一夜,她和我又成为了挚友。这是我在宫里第一个朋友,真正的朋友。
修养了几日,我不得不拖着尚未完好的身体去继续服侍萧君如。当上皇上的萧君如似乎对我不在产生任何趣味了。既不在刻意刁难我,也没有故意使唤我。总而言之,我现在就跟普通宫女一样,平静得不得了。
登基之后,她便开始着手解决前线的三十万士兵的问题。白家军率领其他士兵在前方死守。萧君如将白玉堂除去之后,就下令召回前线的所有士兵。召回士兵后,她没有直接将军权交给安陕禄,而是暂时扣留在了自己手上。随后,她对粮食短缺的问题下了对策。她首先是减轻当年赋税,第二就是给各个诸侯国下了命令,要求各诸侯上调粮食上京。
这几件大事一实行,整个国家顿时就恢复了生机。不过,湖广两代发生水患。这很快就给萧君如一个棘手的问题。她想要拨款赈灾,但是国库空虚,想要开仓放粮,但是粮食也快没有了。政策迟迟不能实施下来。加重了灾情,湖广两地的难民纷纷涌入周边地区,造成周边几个州的动乱。而且,因为水患,疾病流行,那些得了疫症的灾民,到了其他地方,导致其他地方也开始蔓延这种病情。萧君如从未应付过如此状况,更加不知如何应付。
这时,在灾区突然涌现出了一批医士,他们自愿前往灾区救治病患,控制疫情。而且,周边的几个州县也出现一些自称是兰花香医馆的大夫免费赠药,预防疫情。出现了医士之后,没多久,自称死稻花香的粮油铺子出现,每日赠米,施粥。接着,一个自称是九郎的男子站出来,表明所有的兰花香和稻花香都是他旗下的铺子。他愿意帮助灾民重建家园。他的出现,带来了大批工匠,很快就治理了水患,清理了尸体,然后在方圆百里内逐渐帮助灾民重建家园。
就这样,在萧君如始料未及之时,这个自称是九郎的男子迅速占领了包括湖广两州以及周边十余个小县城。当地的所有人都十分爱戴他,他的话语甚至超过了政府官僚。
面对这一状况,萧君如下了暗杀令,决定要抹杀这个威胁她宝座的人。可是数次谋杀都未曾成功。而且,她的暗杀居然还被公之天下。这让以仁孝闻名的形象大打折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