敏儿醒来,感觉自己身上好像臭烘烘的有了异味,因为出生已经三天没洗澡了,敏儿也不知道为啥这里不能马上给婴儿洗澡,她生活的那个时代,县医院里孩子一出生都给洗的干干净净了,不待等这么久的,现在她多盼自己能洗个热水澡啊!
敏儿觉得后背痒痒的难受,隔着棉布褥子自己又挠不到,直痒得她哭起来。
李嫂子躺在床上,正半闭着眼,一听敏儿哭,赶紧醒来,细心查看,见没尿,知道她是哪里难受不舒服了,便给敏儿整了整褥子,抱着她一边拍一边哄她道:“丫头乖,待会就给你洗三了!”
敏儿不知道什么是洗三,不过因为听到个洗字,高兴了!
此刻也能听到隔壁屋子孩子的动静,敏儿皱了眉,李嫂子点点敏儿的小鼻子逗笑道:“瞧,你们这对活宝,要哭一块哭,要笑一块笑,莫不是这心肝都长一块去了?!”
老太太正端着一碗粥进来,对李氏念叨:“若要皮肤好,粥里放红枣。若要不失眠,粥里添白莲。这粥里可加了红枣、白莲呢!大媳妇,快趁热喝了吧。”
李嫂子自从生了敏儿就开始失眠了,因为孩子晚上一哭闹真的没法睡个好觉。
敏儿其实也懂事,平时都不哭闹,但是拉屎拉尿她控制不住了就哭,好在李氏总能及时发现给她换掉尿布,就这样也是折腾人的。
李嫂子见婆婆端来红枣莲子粥来,正奇怪,这年头能喝上点米粥都不错了,可白莲更不容易得,刚要开口问白莲哪儿来的,门外闹哄哄的阵阵道喜传来。
外面一老人高嚷着:“俺一早就听喜鹊喳喳叫,原来是俺孙女生了呢!小孙女在哪呢?”
另一个老人笑道:“呵呵呵!快把女圭女圭抱出来让咱们瞧瞧呐!”
李嫂子一听知道是外婆和姨婆来了,自己还不能出屋,喜得赶紧让老太太将敏儿包裹好抱出去。
那一进门第一个嚷嚷的正是敏儿的外婆赵氏,而第二个说话的是敏儿的大姨婆刘氏。
大家担来的礼不少,两条三斤重的大草鱼,一筐鸡蛋,五六只鸡鸭,各自家种的红薯、苞米、板栗、红枣、粟米,大大小小的担起来都有四五担子了。还有姨婆拿来的红糖,不多却珍贵。
这回子,李家娘家加上村里许多本家亲戚,大大小小三十多人,也把李家的小杂院挤得满满当当。
不过因为依照村里风俗,来参加小孩洗三的基本都是李嫂子至亲的女眷,成年的男子是不来的,只有那些未成年没懂事的小男娃子还可以过来凑个热闹。
外婆赵氏一家三个孩子:二女儿刘君十三岁,三女儿刘雪十二岁,小儿子刘喜十一岁;姨婆刘氏一家也是三个孩子的大儿子唐海十二岁,小儿子唐江和小女儿唐怡分别十一岁和八岁,另外还来了敏儿的两个表哥,不过还小,刘力和刘武都是六岁,一个小表姐梅儿才三岁。
院子里孩子们高兴的不行嚷嚷着拉住那李山海的衣服问:“姐夫,咱们小外甥女在哪里?带我们去看看呀!”
孩子第一次当了舅舅和姨都新鲜起来。叽叽喳喳的声音,好像一窝小麻雀,却是这屋顶都会被掀了去似的。
敏儿刚被老太太抱出去,就被团团围住。
“她真小啊!手指那么小,手掌也那么小,呵呵呵,真好玩儿!”孩子们好奇的拨弄敏儿。
“哎呦喂,孩子还没洗三,等洗三完再抱吧!”老太太招架不住,赶紧将敏儿交给她爹,敏儿被爹抱着,只听得爹一一介绍:“这是你外婆,这是你大姨,这是你二姨……”
可是敏儿眼睛不好使,第一次见着李家娘家这么多人,听了这么多除了外婆和姨婆家那几个,一个都不能记住。
不过这按规矩,要给外婆和姨外婆家的一一抱过,所以孩子们纷纷挣着想抱,特别是小姨们,你争我抢,可苦了敏儿,不过最小的小姨唐怡抢不过刘君刘雪两个姨,干等着抱不到,只有呜呜的哭起来。
李山海一边要看着孩子怕有闪失又要一边哄了八岁的唐怡道:“小妹别哭,你去看,那边还有个小弟弟呢!快去抱来玩玩!”
唐怡果然不哭了,跑去看。
外婆和姨婆又去屋子里看了李嫂子,和李嫂子拉了手说知心话。
屋子里,外婆的脸上一谈孩子还是有些愁眉,问题噼里啪啦的来:“这孩子怎么就早产了?李家对你可好?现在生的丫头怎么样?”
李嫂子道:“山海对我一向都好,只是前阵子可能下地干了会活没注意,扭了腰了……”
外婆闻言皱了眉,脸一下黑了不少。
李嫂子赶紧道:“后来婆婆一直盯着没让我干重活,那丫头看着还无恙,就是瘦了点,多吃点女乃就好呢!
外婆撇撇嘴认真道:“现在生了,还是多注意身子。你那老太太心不心疼你?要多疼疼你才行!”
姨婆笑起来劝道:“哎,嫂子,这话可不在理,她婆婆疼她哪里比得上山海疼她实在啊!阿平是吧?”
李嫂子羞红了脸低下头算是默认。
外婆瞥了姨婆一眼:“哼,那是你还没嫁过女儿,等你嫁了你家那个小的就懂了!阿平是我的大女儿,又是头一个嫁的,我老头子也是个管事,本不必这么可怜,她呀,不听我的,非要嫁到这个穷户里来!”
姨婆气笑不语,人都嫁过来三年了,还在嫌弃阿平的夫家,只是今天这般大喜的日子不带这么让人憋气的,又想自己女儿唐怡才八岁,等她出嫁还早,嫂子故意拿话激她,看嫂子为这点小事也来和她生气,只装作没听见。
李嫂子:“婆婆对我也是极好的。什么好吃的都先给我留着。”
“那你生孩子也是应该这样的。”外婆又问李嫂子:“这回子外头摆着酒席,怕不是李家出的钱吧!”
李嫂子点头:“自己家那里有那么多钱,是那商人也喜得贵子,今日这宴席不过是沾了他们的光。”
外婆撇撇嘴道:“我就说李家没钱,怎么今儿这么富裕了?你婆婆也是,竟然不知道这三日孩子都不能见生人么?还让些外人住在一个屋檐下?”
李嫂子未答,姨婆见不惯这外婆来都是挑刺,怕惹得阿平不喜,遂道:“阿平啊,我拿了红糖、红枣、鸡蛋给你的,回头让李山海给你煮了,这红糖水熬得红枣鸡蛋,可以补血!”
接着又嘱咐了她怎么坐月子,怎么注意保养。外婆见姨婆啰嗦起来就没完了,便不大高兴站起来要出去,又换了笑颜对姨婆道:“准备洗三啦,甭在这坐着了,咱们快出去看看呢。等会孩子洗完就到阿平了。”
姨婆只能被拖着出去,又想起笑道:“对了,那商人的孩子我还没看呢,我们马上去看看去!”
敏儿听着商人那边也很热闹,孩子们很快就发现了院子里还有个小弟弟,商人抱着他的儿子一出来就夺人眼球。
“哎呀,这个弟弟长的真好看啊!”孩子哭声没了,笑声又回来了。
那家伙已经不是第一次被人这么说了,难道真这么好看?!敏儿心里嘀咕。如果她能看见她真的要好好看看。
这个时候顺儿媳妇一进门一叠声的呼道:“姥姥可请来了!”
顺儿媳妇给那稳婆拍拍身上风尘,忙洗把脸去和其他媳妇一块做饭。
那些女眷们见姥姥来了,都来相迎。
凡是来洗三的接生婆,这时候都称作姥姥。
姥姥一进来先是道喜,脸上两陀红晕,像涂了胭脂,红光满面的道喜,又朝李太太和商人贺喜,又道:“我这大老远来,就闻到这好酒好菜的味了,可勾起老娘肚子里的馋虫了呵!”
这院子里头几个媳妇正杀鸡宰鸭,烧火煮饭,墙角里的大框子还摆满了染好的红蛋,还有送客的醋姜、萝卜也准备好放那,宴席摆了好几大桌子,连不常见的猪肉都有。
老太太忙笑道:“那一会就多喝几杯,今儿又是过年,又是要给咱们两家孩子洗三儿了!姥姥您可要大忙活啦!”
正说着,年纪小的孩子嘴馋的想去模那桌子上的肉吃了,被家里大人打了手下去。小孩子只有伸了舌头舌忝刚刚模到的猪油味。
姥姥抓个馋嘴的小女圭女圭给他嘴里塞了个枣儿,抱着笑道:“这样的事盼还盼不来呢,你们说巧不巧呐!你两家这真是有缘千里来相会!同时生了这一对!这般团圆的喜事,你不请我我都要巴望着要来呢!”
院子里一阵哄笑。
拜祭完祖宗和送子娘娘,放了鞭炮,洗三便是开始了。
“可以洗三了!”姥姥捧来一铜盆,里面热腾腾的香汤,上面漂浮着槐条、艾草、花椒还有果子彩,散发着浓浓的香草味。
“来!给添盆咯!”姥姥说着将铜盆捧到众人面前,众人环绕,按长幼尊卑次序各自往盆子里扔钱。这钱就是洗儿钱,又称喜钱。连小孩子们也有样儿学样儿,抓一把花生栗子等物往里面扔。大家一边扔,姥姥就一边念。
一个小子搁凉水的,姥姥就说“长流水,聪明伶俐”;
几个妇女搁枣儿、栗子,姥姥就说“早立子儿”;
那刚过门的小媳妇搁了莲子,姥姥就说“连生贵子”;
若搁桂元、荔枝,就说“枝元、桂元,连中三元”。
赶添完了盆,就该给小孩儿洗澡了,姥姥去抱起李山海怀里的敏儿,开始洗三。
敏儿就这样被姥姥抱着洗,只听她口中念诵“长命百岁”、“狗头狗脑”之类的彩头。敏儿知道是给自己洗澡一直都乐呵呵的,众人称奇说这个小丫头喜欢水,爱干净!
洗毕,姥姥将煮熟后去壳的鸡蛋为敏儿滚身,从脊背滚至臀部,谓之“滚蛋”,以求去除胎毒,白女敕肌肤。最后给敏儿戴上饰物,外婆特意给敏儿准备的新衣服——黄色的布老虎帽,还有兔毛小披风,算是更换“新襁褓”。
之后李嫂子娘家至亲女眷送上葱和钱,俗称“葱使儿聪,钱使儿富”,祈求丫头将来聪明富贵。
等轮到到商人的孩子时,众人也往那铜盆里扔铜钱和果子,商人又丢了个金骡子下去,众人看了又是吃惊又是羡慕,姥姥乐双眼放光,合不拢嘴。这程序一样,姥姥吉利话说的更好听了。
姥姥拿起棒槌在盆里边搅合边道:“一搅二搅连三搅,哥哥领着弟弟跑,七十儿,八十儿,歪毛儿、淘气儿,唏哩呼噜全跟来。”
她抱着那商人儿子,一边儿洗又一边儿说:“先洗头,作王侯;后洗腰,一辈儿倒比一辈儿高;洗洗蛋,作知县;洗洗沟,作知州。”
可惜那小子是第一次洗澡,还不习惯,蹬腿伸手哇哇直哭,姥姥笑道:“哭的好,越哭盆越响儿!”
姥姥在那小子脑门上放片儿生姜,把艾叶球儿点着放上去象征性地炙一炙。然后一边拿起新梳子给他梳梳胎发,一边道:“三梳子,两拢子,长大戴个红顶子;左梳头,右打鬓,找个媳妇准四村;刷刷牙,漱漱口,跟人说话免丢丑。”
众人又是一阵哄笑。
这会儿就算是洗好了,姥姥将他用小被子包裹好,用细绳捆牢,拿起大葱轻打三下道:“一打聪明,二打伶俐,三打邪魔。”
那商人接过葱,和着李山海一起将葱扔到外头的屋顶上。
最后姥姥拿起秤砣和锁头在小儿手脚比划几下道:“秤砣虽小压千斤,长大后头紧手脚紧。”
又拿宝镜往婴儿的小上面一照道:“用宝镜,照照腚,白天拉屎黑下净。”
众人再次一阵哄笑。
这洗三礼,孩子在外头洗,李嫂子和商人媳妇就在自个屋子里头洗,也是这艾草汤盛的大木桶,用一草席将桶围起来,上面挂着布给挡住,里面女人月兑了衣服不下水,只是坐在桶上熏蒸,这恐怕就是古代最早的蒸桑拿了。
姥姥做完这些,抱了那小子给商人,问李山海和商人道:“丫头,小子都做完这洗三啦,这爹爹们可是要给孩子起个名儿。”
这时候商人抱着那小子问了李山海意思,李山海说自己是乡下人没有什么文化,自然不懂取什么好,现在是迎春,不如叫什么春春或者春花就可以了,说完还很满意的笑起来。敏儿一听,皱了脸,撅了嘴巴表示抗议,春春?太难听了。
好在李山海可能还有些觉悟,觉得这个名字有些不妥,又看商人像是读过书的,就道:“看客人是文化人,现在这个是个乳名,以后的名儿就请客人帮取个吧。”
商人思忖了下,点点头,笑道:“那容我回去好好想想。”
商人又抱住“弟弟”笑了笑,给他起了个叫阿六敦的乳名。
孩子有了名儿,众人齐声祝贺,纷纷喊了小孩的乳名,李家设宴款待亲友,等产妇净了身出了屋子,抱着孩子“报喜”,与来宾分享喜悦。
李嫂子这才见了阿六敦的娘,两人一见如故,越聊越热络起来,当下互称了姐妹。
在众人的欢笑声中,只有敏儿愁眉苦脸的,想到爹帮她取得这个名字,若以后别人问她叫什么,她只有羞涩万分的回答说她□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