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京城中出了两件大事,其一是城中闹夜贼,已经有多户人家、商铺遭其光顾,损失惨重,却无一人见到过此贼。
除却大户及商贾,还有不少贫苦人家也遭光顾,致使其财尽粮断,何其凄惨。一时间,除却街角乞食之人,坊间皆人心惶惶,唯恐自己家会被此贼看上。
而另一件大事,便是京城几家较大的茶楼、饭庄合办的斗茶大会终于出了结果。
古有斗鸡、斗虫,这所谓‘斗茶’始于前朝而兴盛于本朝。斗茶多于春季新茶始成之时举办,其可比茶之色味香醇、茶士手法娴熟或茶源茶具优劣等。此乃雅俗共赏之事,上至皇亲国戚、下至平民百姓无一不喜。
斗茶大有大的比法,小有小的乐趣。这次斗茶大会因其场面宏大、众多文人雅士皆参与其中、更有皇亲国戚、朝中重臣关注,对众多店家都是一次扬名立万的机会,因而各皆使出浑身解数只为争得头名。
最终,城外茶楼阅茗居一举夺魁。阅茗居的茶博士宸宇本就是一等一的能人,再加上茶源上优,有此殊荣也是意料之中。
可是,这夺魁之后本应欢喜的阅茗居内却是一片愁云惨淡。
店内生意兴隆,来一观大雅之人从城内蜂拥而出,几乎踏平了阅茗居的门槛。这阅茗居本为过路上京、出京之人一个歇脚休憩之地;因其环境稍偏而显风雅清净,偶有文人墨客于此行诗作对。如今别说过往行客,就是文人墨客欲品茶香也怕是得挤破了头。
小二跑得腿脚发酸、嗓子都喑哑了,还是顾东不顾西,掌柜的也一甩巾布在堂内楼上楼下奔跑帮忙。账房陈伯只觉头晕眼花,不停叹自己年事已高。后院洗衣丫头、劈柴小厮也一并叫出,给茶楼外凉亭、长凳上等候的客人送上白水解渴。可就算如此,门外等候之人也只见多不见少。
后堂内两个茶学士手脚不停,不消一日便像是瘦了几斤。倒是那茶士宸宇配好茶,一甩手没了踪影。
茶楼后左院乃老板汐娘——苏汐媛所住之处,此时汐媛也是头痛欲裂。
“姑娘,那个‘茶满堂’的老板在外面说要见你。”翠儿推开汐媛的门说道。
“不见,就跟他说我病了。”汐媛一抚额头说道。
“我才不去,那崔老板可能磨人了,我可不想跟他废话。”翠儿走到桌前给汐媛和自己倒上茶。
汐媛愤愤一瞥翠儿,问道:“紫儿呢?”
“后堂帮那俩毛头学士忙去了。”翠儿自个儿就坐在了汐媛对面喝起茶来。翠儿面儿上虽说是汐媛的使唤丫头,但从来没有什么主仆概念,想做什么便做什么,除非她自个儿愿意,否则谁也管不了她。不过幸得其凶悍、厉害,倒是使得没什么人敢对汐媛纠缠不休。
这刚提到的紫儿是汐媛来京城时带来的丫头,前几年嫁给刘掌柜的儿子刘庄了。倒也仍是在阅茗居内,不过如今多是管理后院杂事了。
“俩?”汐媛抬起头,“宸宇呢?”
“早跑了,你以为他会乖乖待在里面?”翠儿边四下寻着吃食边说道,“你不想想他是什么人?也就我乖乖地守在这里陪着你咯。”
“好好好,翠儿最善。你要累了就回房歇着吧,我去看看那崔老板去。”说着汐媛站了起来,理了理衣服。
“姑娘走好,有事便唤我一声,我就去了。”
“是了。”
汐媛走到店内,果然见敦实的崔老板坐在前院桌边,占的是那最风雅的一处。汐媛缓步走了过去,未待说话,崔老板就站了起来,一脸的苦相:“苏老板啊,你终于来了。”
“崔老板日安啊。”汐媛微拜。
“苏老板日安,”崔老板赶紧回拜,一抬头又是一脸苦瓜相,“苏老板,你不是说不想在斗茶大会夺魁么?我几日前可是乐得几宿都从梦中笑醒,怎晓得您那是宽我的心啊?”
“崔老板您坐。”汐媛抬手示意,一边自己也不紧不慢地坐了下来。
“苏老板啊,我们两家相和,平日里我也是不敢与您争的。只是前些日子被那恶贼盗去店中银两无数,茶满楼已是岌岌可危了。本想着能从此次大会中得些名声,也好解了周转之苦。苏老板言说不愿夺魁,我便下了血本投入其中,不想怎只争得了第二。出不了一载,怕是茶满楼要易手他人咯。”崔老板声情具悲说的好不伤心。
汐媛听着又开始头疼了,不悦道:“我知你难处,本无意夺人所爱。怎知这宸宇上了比试台就鬼迷了心窍,我这小肆不过是给路人一个歇脚之地,如今来了这么多客人,可教我店里伙计耗去了半条命。他倒好,甩手就没了人影。”
汐媛越说越气,上台之前,她左一遍右一遍交代宸宇小胜便罢,切不可夺魁,怎料他一受挑衅便锋芒尽显?如今丢下这个烂摊子,现下也不知躲哪个山头上逍遥去了。
却说不远城中一间茶具店中,胡宸宇忽然打了个大大的喷嚏,无耐地想道:必是她又在怨我了,哎……
这间茶具店出了卖一些常见茶品之外,主要售卖各种茶具,大至桌椅、小至茶盏应有尽有。前几日老板见宸宇路过,知其甚喜这些便告诉他今日将来一批新货,邀其一观。
老板自是想多卖出一些,邀请之人不在少数。恰逢宸宇喷嚏之时,另一方有一人循声望去,一看竟是他,大喜过望,急忙放下手中的东西,匆匆赶了过去,“原来陈公子也来此地!巧呐!”
宸宇一听其声,扭头便走。来人必是城内最大的茶楼饭庄一品楼的老板张大富张老板,此人素来与汐媛不和,变着法地寻衅挑事,总要压过阅茗居一头。
“陈公子!公子别走啊!”张大富虽是一身肥肉,却是身形矫健,竟几个箭步赶到宸宇身前挡住了他的去路,“陈公子,我们可否借一步说话。”
宸宇虽是不悦,仍是好脾气地笑着,说道:“我不姓陈。”
“啊?”张大富一愣。
“贱籍无姓,张老板唤我宸宇便好。”宸宇笑着,偷偷用眼睛的余光向四下看了看,行人众多,打昏张大富逃走不太可能。
“好,好,”张大富喜上眉梢,“宸宇公子,我们可否借一步说话?”
“有事就在这里说吧,我还得赶回阅茗居去。”
“这、这里不方便啊……”张大富为难道。
“不方便那就改天再说吧。”宸宇看好时机绕过张大富往一旁快步走去。
“改天是什么时候?”张大富哪能任他逃走,赶紧跟上。
“再说吧。”宸宇敷衍着又加快了脚步。
张大富几乎已经是在小跑了,怎耐身材臃肿,急行不便,只得在后面急急叫道:“不、不,还是今天说吧!我想请你到我们一品楼来。”
“不可,我已在阅茗居做茶士。”
“等…等啊,我给你双倍、不、三倍的工钱,包吃包住!”张大富追得满头大汗,宸宇却仍是离他越来越远。
“多谢张老板好意,宸宇心领了,然吾已在阅茗居做事,断不能忘恩负义!”宸宇声音飘回,他人却闪身就窜进了一条小巷。
“宸宇公子?!你等等啊!工钱我们可以再商量!”等张大富追到巷口时,哪里还有什么人影,只见远处街角白尾一扫,也不知是什么东西。
张大富虚月兑地扶着墙喘着粗气,心里恨恨道:苏汐媛,我们走着瞧!我定把你的茶博士拉到我店中,看你以后还怎么得意!
张大富顺着小路寻个捷径回茶楼,寻思着回去来盅茶顺顺气,顺道儿想个法子治治那个可恶的婆娘,灭灭她的气焰。
再说店中汐媛也觉茶满楼可怜,加之从前各店挤兑阅茗居时,崔老板比较仁厚,并未参与其中。现下他遭了贼,确实有难处,理应相互照应一下。
不多会儿汐媛想出个法子,“崔老板,不然这样,我阅茗居从没见过如此大阵仗,现在已是荒了手脚。不如我们两家就当同贺榜名,您将店门口那地方搭上凉棚桌椅挂上牌子,另遣几个茶士伙计亦来店中同售茶糕点,您看如何?”
崔老板心中大喜,但仍做为难的样子:“只怕来客皆是冲着您的招牌而来,不愿点我的茶啊。”
汐媛自是明白他心中所想,也懒得与他纠缠,便说:“那同庆时日,配茶等仍由我店茶士负责,你们也分派些人手帮衬这边,所得我们两家五五分账如何?”
“甚好、甚好,苏老板爽快!”崔老板一听汐媛的话脸上都笑出了一朵花。
“后堂、左厨房你可以随便用、然茶叶器具你可是得自带。”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崔老板满口答应道。
“那崔老板快回去准备吧,这事儿我会告诉刘掌柜的。明天你找他便可。”
“好、好,那我就不打扰苏老板了,告辞、告辞。”崔老板笑眯眯地站起来抱拳一拜。
“慢走。”
阅茗居内各人都忙得不可开交,翠儿躲在房中、宸宇又离了店内,谁都没有发现有一双贼眼已经盯上了这里。